第46章 安慰(1 / 1)

李旦看向旁边的太子,问道,“太子认为该如何处理此事。”李旭咳嗽一声,回答:“父皇,儿臣有一个问题想问赵暄。”“问。”李旦转过头,重新看向赵暄。李旭笑了:“赵暄,你可是贱籍与商籍,可曾被禁止入仕?”赵暄淡淡道:“小生不是。”他话一落地,刚刚出声的冯明一样扬眉,“赵暄”话没有说完,太子的厉声忽然传来:“看样子冯进士不懂大安律令啊。大安律令,贱籍商籍不得入仕,既非此,赵暄怎么不配了?”话毕,李旭站起来,看着他们,威仪逼人:“望各位谨记,大德不预闲,小德出入可也。”赵暄松了口气,面上不显。其余的人听罢,心中微震,太子这是在敲打他们。都是读书人,没有不懂这句话的,大德不能超过法律,小德可以有所出入,是在说赵暄因赵暄的出身不足以剥夺他的功名。“就依太子所言。”李旦道。“皇上,可是?”冯进士做最后的挣扎。“冯进士,你是听不懂太子的意思吗?大安以律法治国,”说完,他目光冷凝地看过去,“不是靠嘴皮子说了算。一个一个朝廷命官,居然连一点容人雅量都没有,孔子之道学在哪儿去了?”“小生……”“来人,把人给我拖出去,冯明私德有亏,不配为进士,给我拖出去。”李旦肃声道。冯明闻言,身体一软,还没来得及求情,就被侍卫捂着嘴,拖了出去。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有这样一个例子在,其余的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俱都没有异议。当然了,受惊最大的自然是那一批新进的进士。老人们都知道李旦的脾气,最是说一不二,没曾见,他一锤定音的时候,那些为官的老臣都屏息以待,不再多言。就在气氛肃然之中,又传来一道和蔼的嗓音,如浸泡多年的老酒,带着绵绵不绝的醇厚之意。“皇上,气大伤身,要控制。”众人不自觉地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看见了一个光头的和尚,和尚穿着素白的袈裟,嘴唇带笑。“空明大师,你怎么过来了?”李旦收敛掉浑身的怒气,笑道,“刚才邀请你来看看着杏林宴,你老人家拒绝的快,朕还以为你一点兴趣都不感。”什么!空明大师?一听空明大师来了,所有眼神一喜,空明是天下第一僧,据说他道法高深,当今天下三分,可无论是南安、北姜、匈奴,都对空明大师很是信服。听说他云游天下,游踪不定,什么时候来了大安的京城了。不过有人信,自然也有不信神佛的,他们认为空明不过虚有其名,看着皇上信服的样子,脸上都是崇敬之色。有人趁空抬头看了一眼空明大师的模样,只见他穿着素白的袈裟,慈眉善目,看着却只有二十多岁的模样。空明大师分明已经在先皇在的时候就已名声大躁了,尤其一名二十年前有幸见过空明大师的进士,他的模样,居然还是与二十年前无常。“人老了,便爱热闹。”空明双手合十,朝着两侧看去。“若你说老,那朕如何自处。”李旦让人给空明赐坐。赵暄看着空明皇上的关系甚笃,心里又有了几分计较。空明笑着拒绝了,他目光扫过周围,落在了赵暄的身上,朝着他走了两步。赵暄看着空明的动作,放在背后的手指尖微动。空明在赵暄前两米的距离停下,又看向李旦:“想必这位就是状元郎吧。”“哈哈,好眼力。”李旦闻言,也不高高的坐在小几前,走下阶来,对空明道,“这就是今年的状元郎,赵暄。”李旭见李旦下去,跟着站了起来,后背又传来一阵暖意,夹棉的黑色披风落在他的肩头,伴着一道严肃声音:“穿好。”李旭回头看,明歌站在他身后,直直地盯着他。笑了一下,李旭嗓音温和:“无事。”把肩头的披风裹紧了,李旭走到李旦的身后去。其余的人见皇上和太子都站了起来,俱都起身,不敢再坐。空明大师依旧看着赵暄,须臾之后,他慈和地笑了笑。“阿弥陀佛,”空明大师双手合十,“施主,你我有缘。”淡定的赵暄心中闪过微妙的情绪,他目光如炬看着空明。空明又说了一句话:“我观施主面相,贵不可言。”略微思忖了下,空明补充:“只要施主肯放下执拗,必将享受一世福报。”执拗。贵不可言?赵暄复杂地凝视着他,心中复杂,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不信命,只相信自己。至于空明大师所说的,赵暄勾唇一笑:“谢过大师。”李旦听了空明大师的话,心中一震,空明大师这些年帮皇族做的事太多,就说太子,没有空明,是绝对活不到今年的。如今,多年未曾给臣子测命的空明居然给了赵暄贵不可言四个字。李旦看着赵暄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审视。李照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握着的拳头咯咯作响。其余求之不得地想要让空明大师看一看面相的人都艳羡地看着赵暄,赵暄何其有幸。空明大师看赵暄面上恭敬的样子,又是一笑,猜他恐怕不当回事,他不气也不恼:“施主且看来日。”言罢,看着李旦。李旦看了眼时辰:“时间也差不多了,各位爱卿散了吧。”言罢,他也不多留,带着直接朝着外面走了。空明来了,一定又更重要的事。杏林宴散。赵暄抖了抖衣裳上的袖子,皇上太子一走,大家也不如刚刚那么收敛。四面八方的目光从各处看过来,有不善,有艳羡,他都浑不在意,反而是看着甘松,说了多谢。刚刚先为他出言的是他和……陈汝景。甘松挠了挠脑袋,说应该。赵暄又看向旁边的陈汝景,启唇,叫住他:“多谢。”说实话,他赵暄不是那么高尚的人,今日要是和陈汝景易地而处,他不会落井下石,也不会仗义执言。他本就不是什么重情重义的人。顿住脚步,陈汝景看赵暄一眼,声音淡淡:“不客气。”他只是做了一个君子该做的事情,何况……要是桑桑知道赵暄受欺负了,她应该会不开心的。思绪这样一闪,陈汝景撇过头,转身而走。不过才迈出一步,又被人叫住了,赵暄声音很低,裹着浓浓的占有欲:“不过,桑桑依旧是我的。”陈汝景的脚步一顿,看了一眼赵暄,径直离开。可能因为太着急的缘故,脚步一趔趄,差点摔倒,还是旁边的侍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陈公子小心。”陈汝景道了谢,看着面前的侍卫,有些感慨,皇宫就连一个侍卫都容颜不俗。压根没注意到,那一瞬间,放在他胳膊上的手细嫩如脂,怎么像一个侍卫的手。谢过侍卫,陈汝景便往东门去了。赵暄抬头看了眼天空,也慢慢的踱步走了。东宫。李照跟在李旭的身后:“太子,你就这样放过赵暄了?”李旭接下披风,递给一旁的明歌:“阿照,赵暄又没有过错。”“可是,他那样的娘。”李照愤愤道。“那你可知我,我们李氏先祖又不过是放马的奴隶。”李旭对李照的声音重了点,“阿照,你回去抄二十遍族谱。”“太子爷。”“有问题?”李照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墙透风。杏林宴上的事,很快的就被百姓们知道了。八卦是茶余饭后最为人所喜的,再加上主角还是状元郎。不得不说,赵暄这个状元郎绝对是众多年来,最引人注目的一个。首先,今年的状元郎俊美秀丽,容颜太盛;第二,状元郎的爹娘,按礼法来说,可以说能去沉塘的;最后,便是空明大师的四个字了。大家心里唾弃出身的,艳羡贵不可言的,都沦为了一种人,那就是不停八卦赵暄的人。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前者对于出身不耻的议论远远盖过了后者。八卦到连桑桑走到街上都能听到关于赵暄的议论。上一秒还是状元郎有才有貌,哪家女儿有那个福气嫁给他。下一秒就是世风日下,有这样的爹娘,居然还能当状元郎。桑桑皱了皱眉,脚步走得更快了点。没想到短短两日,京城的人似乎都知道了这两件事。桑桑带着和忍冬,朝着那客栈走,到了客栈,桑桑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赵暄的地方。桑桑拎着裙裾,正准备敲门,哐当一声,房门开了。“暄表哥。”桑桑惊喜地叫道,赵暄应该刚刚是洗了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穿着素白简单的长衫,看见桑桑,他翘了一下唇。桑桑看见赵暄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她抓了抓头发:“暄表哥。”赵暄神色不明,转身朝着室内去了。桑桑也就跟着进去的,才走了一步,就听见赵暄略微嘶哑的声音:“怎么想着今日来?”桑桑昨日就想来,可前天晚上,就是状元游街的当天晚上,苏陈氏和苏赵氏两个都生了病,桑桑猜测,恐怕就是因为赵暄的身世,昨日照顾苏陈氏,没能及时来客栈。不过刚刚听着街上的议论,桑桑有些后悔了,昨天早上,听了二表哥说的杏林宴上的事情,她该抽出时间来看看赵暄的。“我,我来看看你啊,你现在可是状元郎了。”说完这句话,桑桑跟在赵暄的后面,又小心翼翼地问,“暄表哥,你,你还好吧?”赵暄停下了脚步,他站在碧纱橱旁,转过头,眉目深深地看着桑桑:“苏桑寄,你知不知道,你很危险。”桑桑狐疑眨了下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赵暄笑了笑,是很难见的那种笑容。桑桑愣了一下,就听见他温和的不太正常的声音:“苏桑寄,你把我当什么?”当什么……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奇怪,桑桑讪讪地笑了下:“暄表哥,你是我表哥啊。”赵暄复杂的目光落在桑桑的身上,桑桑全身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暄表哥,你吃早饭了吗?”桑桑说话的时候,赵暄的目光往下,看见了桑桑手上的金色链子,他的眼睛满意眯了眯,忽地一下坐在了方桌前的扶手椅上,又斜眼看了一眼桑桑:“陪我坐一会儿。”桑桑乖乖地嗯了下,然后在赵暄的旁边坐了下来。她瞟了一眼赵暄,发现赵暄就坐在位置上,目光落在她身上,又似乎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东西。桑桑想开口说话,不知道说些什么,呆呆地一坐,就坐了一个上午。桑桑屁股都要坐痛了,都没有看见赵暄动一下,他就半抬着头,看着自己,桑桑循着他的视线,打量着自己。“暄,暄表哥,”桑桑又软绵绵地叫他,“你还没有吃饭的吧,我去前院让厨房送些东西过来。”桑桑动了动屁股,尾椎骨已经开始抗议了。不过桑桑才刚动了一下,就发现赵暄也站了起来:“走。”桑桑悬在嗓子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去,刚刚坐得久了,忍冬担心她,已经来门口看了两次了,不过看见她就是坐着,桑桑又轻轻地挥了挥手,让她去外面了。桑桑跟着赵暄出去,就注意到周边很多打量的视线。桑桑跟在赵暄的后面,让小二送几个菜去房间,就听见后面一群人交头接耳。“听说赵暄是人通奸所生,这可是真的?”“李兄,这京城已经都传遍了,你不会不知道吧。”“有辱斯文,败坏门风啊。”蹙了下眉,桑桑总觉得听到的关于赵暄不好的议论远大于好的,就像是有心人的刻意引导。不善的目光从四面八方传来,桑桑看了一眼赵暄,他低垂眉目,仿佛并不放在心上,桑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扎,这些东西本来就不该是赵暄承受的。上辈子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可是桑桑还是能够依稀想起,在族学里被同窗欺负,在苏家被他们和下人折辱。从小到大,没有一个玩伴,桑桑想,要是让自己过这种生活,她一定是受不了的,不仅仅是精神上,还有肉体上,没有一丁点快乐的记忆。要是暄表哥的父母受了这么多的苦,会有多心疼他。桑桑忍不住揉了揉泛酸的鼻子。从客栈出来,往后院里去,赵暄走在桑桑的前面,刚踏进房门,后面的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大。赵暄回头看了看桑桑,这一看就愣住了,桑桑捂住嘴,鼻头红红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看着可怜极了。赵暄的眼神又冷下来了:“苏桑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软软的身体就抱住了她,赵暄一僵,就像是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你……”“暄表哥,我想抱抱你。”桑桑软着嗓子道。赵暄的手僵在空中,任凭他大脑再聪明,也不知道桑桑一颗软到了骨子里的心,是怎么想的。“那,你哭什么?”赵暄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温柔的时候。桑桑擦了擦眼睛,松开抱着赵暄的胳膊:“说闲话的都是羡慕你,嫉妒你都能考上状元,他们考不上,羡慕你的贵不可言。”桑桑这样一说,赵暄就知道为什么了,他看了一眼桑桑,喉头处忽然有些涩:“不准哭。”“我,”桑桑打了一个哭隔,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停不下来。”小姑娘红着眼睛,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他,赵暄低头,寻到了桑桑的手腕,牵着她往回走:“我已经习惯了。”桑桑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眨掉了粘在睫毛上泪珠:“暄表哥,你以后会好的。”马上你就能恢复本来的身份,所有的流言蜚语都会消失殆尽,成为空明口里的人,贵不可言。“是吗?”赵暄擦掉桑桑脸上的泪水。他按了按胸口,其实也不想习惯,他抬头看天,日头高挂,总归,他也是有人心疼的人。桑桑陪赵暄吃了饭,赵暄看她眼睛已经不红了,准备送桑桑回去。一路上,桑桑一听到有人议论赵暄不好的事情,就恶狠狠地瞪回去。若是听到夸大他的,她就笑眯眯冲着人家笑。赵暄看着这样的桑桑,心底的不适全都被她的举动给冲淡。“桑桑。”赵暄自然的牵起桑桑的手,“这些事,不用你操心。”“可是。”桑桑看了旁边的议论者一眼。赵暄侧头,“放心。”桑桑哦了一声,乖巧地不瞪人了,议论赵暄不好的人太多了,她瞪得有些眼痛。揉了揉眼睛,又发现自己手被赵暄握着了手里,桑桑试着往外抽了抽。赵暄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一路上都不停地有人看着他,连带着桑桑也有路人看。注意桑桑的动作,赵暄侧首过来,唔了一声。桑桑压低声音:“你松手啊。”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不太好啊。低低地笑了下,赵暄轻声道,“你要习惯。”“习惯什么?”桑桑不解地问。自然是习惯以后成为我的人,赵暄动了动唇,话音才说了一个习惯,变故陡生。一个面色惨白,身形颓废的男人经过赵暄,在路过他的时候,手腕一翻,那刀子就反射出银白的光,朝着赵暄的胸口刺去。赵暄飞快地反应过来,反手一推,那个人用力反抗,依旧恶狠狠地盯他,两个人僵持中,桑桑先被赵暄推开了。桑桑被赵暄推开了,看着前面那个人,呼吸猛地急促了起来。忍冬扶着桑桑站稳,一阵马蹄声疾驰而过,桑桑眯了眯眼。下一瞬,那马儿似乎已经失控了,马背上骑了一个人,横冲直撞,朝着桑桑这边而来。桑桑牵着忍冬奔下意识地后退,这条街上的人本来就不少,刚刚发现赵暄被刺,更是密密麻麻地挤成一堆,生怕离赵暄近了。又发现马失控,大家都乱了起来,包括桑桑,看着马越来越近,桑桑不知道被谁挤了一下,她一时没有承受得住,竟然朝着那墙上撞了过去。“小姐。”忍冬的瞳孔骤然一缩。赵暄心里一急,这时候,手上的力加大,把刀子刺进他的胸口,人一踢,也来不及顾着他,朝着桑桑那儿一看,忍冬抱着桑桑,手足无措。桑桑的额头上方一片血红。“苏桑寄。”赵暄脸色一变,蹲下来,检查桑桑的额头。这是,马声嘶鸣离他越发近了。赵暄下意识朝着马背上看了一眼,正是李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