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板说完，便率先进了屋。里头似乎一阵寒暄，夹杂着几声咳嗽，里头的人好似病得不轻。少顷，李老板便请了璃晚进去说话。春节才过，冬日的寒冷气息犹在，外头再是暖和，也有些料峭。不过进了屋内，只觉得浑身发暖，人也爽利起来。璃晚四下打量，香炉内轻烟袅袅，正虚虚幻幻得飘摇着，为这布置儒雅的室内，平添一股萧索厚重。“这位便是李老板所提的洛姑娘了吧？”榻上传来的声音，有男子特有的磁性，低哑沙沉，却好似丝线在人心弦上擦过般，叫人忍不住跟着心也静了下来。璃晚循声望去，却是一瞬间险些窒息——她总以为见过了世间最好看的男子，比如儒雅温柔的慕容雪，比如凌厉俊秀的上官澈，可如今站在这个男子面前，却只觉得，以往的她是多么的坐井观天。不是说，慕容雪亦或者上官澈被比了下去，实在是三人各有各的神韵，毫无可比性，却都是这人间的一道绝美风景。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而明快，如这人棱角分明的轮廓，本来并不亮堂的室内，却因这人的存在，而叫人再无暇顾忌其他。这就是李老板说的那位老主顾了么？璃晚还以为，会是个年岁很大的老人家，却没想到，遇见的男子与她所想，全无一样。李老板忙着为二人介绍，璃晚抬起头来见礼，正对上对方黑白分明的眼瞳，好似一汪清潭，叫人会心一笑。男子并没说多说什么，从他一副病容来看，也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与璃晚废话，只是让李老板展开那副字画，亲自与璃晚细说。“李老板说洛姑娘定能胜任，我便也赌上一把，一切便全看洛姑娘的了。”男子咳嗽两声，想起些什么，“我姓沈，单名一个‘清’字，你可以随李掌柜唤我‘沈公子’，或者直接叫我沈叔叔。”“叔叔？”璃晚一愣，看着这位沈清公子怎么也不像是多大年纪的人啊。“是，我今年已三十七，看姑娘年纪，叫我声叔叔，并不算吃亏啊。”沈清含笑，并不以为忤。璃晚讶然，没想到看着很年轻的他，会成了叔叔辈，却也只是叫了一声，便安静等他与她说字画之事。外头进来一名侍婢，取了一条厚厚的毛毯，替深情搭盖在身上，怕起着凉，又为三人各自倒满了茶水，便悄然退下。沈清将璃晚之前的字与后头的字画卷轴做了一番对比：“不是我一人说像，但凡见了字画与这副字的，都几乎要以为是一个人不同时期的作品。也不需要洛姑娘将此画修不好，只是希望能另辟出一片空白来，画的部分我自有办法，只消姑娘配上字便可。只是希望另外能再添上一幅字，价钱我会按着这一份另加上去。”璃晚看着沈清另外取来希望她写的字条，却是一首她很早已经就熟悉的《乐府诗集》中的一首“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她只是没想到，这人花费巨资，只为这样一首耳熟能详的小诗？“不知沈公子是否还有别的要求？”“你尽管按着自己的风格来写吧，不必刻意勉强，你的字已出现大气之象，与那人……是何其相似。”沈清的神色颇为落寞，不知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璃晚想了想：“那我能不能把这字画的卷轴带回去细细研究琢磨？”沈清似犹豫良久，终于轻叹一声：“也好。”便随手将视若珍宝的字画送到了璃晚手中，有些失神。璃晚想着，这男子必定是在思念他曾经的恋人吧，卷轴虽残缺，可也能看到字画上头，一名女子的窈窕身姿，只是面容部分已经损毁严重，只不知会是如何的倾国倾城。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那位沈公子似乎沉湎于回忆中无法自拔，倒是李老板看不过去，拉了璃晚便先离去了。等出了门，李老板塞了璃晚五十两银子，说道：“这有些上好的纸张，待会儿你也拿去，若无好墨，可径自来文墨轩取，这副卷轴，沈公子已经费心许多年了，近年来身子也越发不好，还不知能不能撑过今年，唉……这些银两全当是定金了，只希望洛姑娘能帮沈公子了了这夙愿吧。”璃晚见气氛有些沉重，便也不同李老板再回去文墨轩，寒暄几句，便取了银子离开。回到洛府之后，一切太平，看来洛璃姝出府一事，还没闹起来。之后一连几日，家中都甚是太平，洛璃姝也安安生生窝在屋子里苦练女工，偶尔还要拽上几句诗词，如此刻苦勤劳动，害的二夫人与老太君以为她魔症了，每日里滋补品不要钱似得往她闺房里送，叫人怀疑几年前洛府鼎盛的日子又回来了。如此持续了好几日，众人都以为洛璃姝这是忘却了尚书家那小儿子，只璃晚知道，洛璃姝之所以变了性子，定是与张尚书家那小子递过来的纸条有关，虽不知道那上头写了些什么，可想来必定是使洛璃姝性情大变的原因了。璃晚碍于之前祁山王妃的事儿，一直不肯去天香楼，整日里窝在家中研究那副字画，实在无聊了，也只是看看书，赏赏花，实在不成，也学着洛璃姝的样子，画画花样子，绣个小荷包什么的。过了没两日，家里仅有的那几本书也被璃晚翻完了，实在没的可看，想起来上一次去慕容家中做客时，发现的他家那比洛府主院还宽敞的书房来。慕容将军虽乃一介武夫，却并非只知习武，不懂经纶的。而且那满府的成千上万册的书，听闻有一多半是其夫人当年嫁过来时的嫁妆呢。璃晚早就动了心思，可却一直不好开口去人家的书房转悠，毕竟那里名义上还是将军的地盘呀。可慕容雪却只笑话她想的忒多了些，知道璃晚最近闲的无聊，没的书看，便提议叫上琮鸢帝姬一道，去他家说话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