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要我,我就跟了你(1 / 2)

风吻过他的侧颜 三川 5316 字 2022-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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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声音很刺耳,细细的,尖锐但十分清晰:“你去死吧!我求你了,没有你他们就不会逼我留在这儿了。”

女孩趴在茶几上写作业,填满铅笔字的草稿纸上用圆珠笔写着二十九乘十七的算式,她背了两句七九六十三、二七一十四的口诀,将答案在作业本上写了下来。

昨天班上就她一个人数学作业得了a+,老师夸了她很久。

“你发发慈悲吧?在这个家里,我真的太累了。晚上,你今天晚上就跟那个王八蛋说,你讨厌我,想要个新妈妈。”女人嘶吼时将头发抓得乱糟糟的,像冰箱里那一捆不知道买了几天的韭菜。

算了,还是别给她看了,女孩这么想。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女人哭丧着一张脸去开门。男人进来了,换鞋时不留神将一旁的铁制伞架碰倒。金属刮在瓷砖上,女孩赶紧捂住耳朵,等了一会儿,没有那种冷冷的异响,她放开,却听到了女人更大的咆哮声。

她习惯了,举起作业本上的a+展示给男人看。男人笑了笑,说:“捉迷藏。”

女孩开心地跑进房里去,如往常一样坐在门口数数。

一、二、三,男人与女人互相抱怨;

四、五、六,零碎的东西砸向壁板;

七、八、九,房间里响起混杂哭喊;

十,女孩打开门,屋子里乱糟糟的一团。

她用手拎起一旁的一只鞋子与扔在房间另一头的那一只凑成一双,母亲带着瘀青湿着眼眶冲过来抱她。

“真棒!”父亲揉了揉手,蹲下捡起作业本,远远地比起大拇指。

女孩笑了一声,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咣当——”

重物砸在木地板上,屋角香托里震下一寸香灰,林玉醒了。

她起身开门,一个啤酒瓶滚到她脚下。

林玉弯腰,陈沈丁艺嘶哑着嗓子说:“我来吧。”

她怀抱七八只空酒瓶,乱糟糟的一头粉发,口红色泽不均,眼神恍惚,脸红低语。

林玉笑了笑,心照不宣。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陈沈丁艺将酒瓶捡起,期待般朝身后的楼道里一望,不是所想的那个人,她有些失望。

“我要是你,我就回去把这些都砸在他脑袋上。”

听林玉这么说,陈沈丁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将酒瓶塞进怀里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你……睡回笼觉吗?”

人刚进屋,陈沈丁艺又折回靠在她门口问。

林玉摇摇头,往香托里又点了一线香。

陈沈丁艺走进来,将空酒瓶摆在了桌子上,林玉找了卸妆巾和梳子给她。

陈沈丁艺理了两下头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林玉拿出香烟,没掏打火机,将烟头往香线上烫。

“南淮?”

陈沈丁艺点头,继续梳头发。

林玉吸了一口问:“睡过了?”

陈沈丁艺尴尬地低下了头。

“当我没问。”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沈丁艺慌忙解释,脖子往后缩了缩,“我也说不好算不算睡过。”

林玉扫了她一眼,又找了两根发箍给她。

“昨天晚上他喝多了,又往楼下乱扔东西,我上去说他,他说酒不过夜,我没多想就跟他喝了起来,然后……”陈沈丁艺说话声越来越小,到后来索性消声低头。

“都是年轻人。”

“嗯,可是我连衣服都没有脱。”她两腿紧并着,人也不比平时活泼。

林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问她要不要洗个脸,洗面奶可以借给她。

陈沈丁艺摇头,将卸妆巾丢进了垃圾篓。

素颜,很好看的一张鹅蛋小脸。

“我自己憋着难受,这种事……总不能找高老板说。”她又低下了头。

林玉摆了摆手:“我可不算你的朋友,所以……听过什么,很快就会忘了。”

陈沈丁艺挤出了一个笑,明白她的意思。

“认识七八个月了,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怎么想就怎么说。”

“嗯,可是他有女朋友的,戴蝴蝶发夹,很清纯很漂亮。”她说完,抬头瞟了一眼林玉。

“可别说长得像我。”

陈沈丁艺不好意思地干笑:“不,只是唱他女朋友的那首歌,你应该听过。”

林玉夹着烟卷又抽了几口,想起了刚来那会儿听到的那首情歌。

想到这儿,林玉笑了一声:“流浪歌手的情人,作不得数。人在丽江,还不是遇到谁就对谁发骚。”

陈沈丁艺连忙摆手,告诉林玉,南淮跟其他人不一样。她说南淮油嘴滑舌但从来不骗女人上床,写的每一首新歌都要在黄昏时候唱。

“他女朋友跟他黄昏分手的?”

“嘿,那倒不是,只是早晚唱吵着其他客人我会打他,他钱不多,住这儿是我求的高老板给打两折。”

“他知道?”

“不知道,我说老板叫他没事的时候在店里表演招揽客人。你知道的,来这儿的小文青就吃这套。”她微微笑了一下又连忙叮嘱林玉,“你也别告诉他啊,男人嘛,都好面子的。”

林玉皱了一下眉,想不清南淮的面子在哪儿。

“没办法,他有时……生意不太好。”

林玉长长地吐了一个烟圈,从盒子里抽了一根烟给她。

陈沈丁艺问:“你觉得我很傻?”

林玉极轻地笑了:“谈不上,只是不合算罢了。”

“合算的……”

陈沈丁艺支支吾吾地跟林玉说了些自己遇到南淮以前的事。她读书不多,父亲好赌,将客栈抵给高陌后还欠一屁股债务,债主追到客栈时父亲撂下她跑了,不是高陌护着,她指不定要被拉去做什么事。因此她心情不好时就去听摇滚乐,别人集文化衫她集乐手。

她说不安的人,就适合不真实的情感。直到有一天她在四方街听到南淮唱歌,他嗓音里的深情让她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自己被拯救了。从那儿以后,她去livehouse就只是听歌,再也没有乱来过。

林玉说:“这是好事。”

“所以我更不能跟他睡觉,不然……”

她说不清了,林玉点了点头。

他对她而言是特殊的,特殊到必须以某种形式来区分才算真爱。

“厨房早上能做皮蛋瘦肉粥吗?”林玉的烟卷燃到了最末一点,开了窗,似乎全然忘记了陈沈丁艺说过什么。

陈沈丁艺狠吸了一口空气:“林玉,你挺好的,平时不该板着一张脸。笑一笑,高老板容易动心一些。”

林玉敷衍,说:“哦,谢谢。”

话音刚落,楼下响起一阵喧嚣。

“快来人啊!有人跳楼了!”

(二)

林玉将烟头碾在香托里,从窗子中往外一探,伤员被人群围着,她只看到了头发湿漉的高陌。

“楼高三米不到。店里的客人老这样,失恋失意,知道跳不死人的。”陈沈丁艺玩笑地说。

林玉没出声,高陌却鬼使神差地抬了一下头。

“回去。”他用口型跟她说。

林玉佯装不明白,疑惑地盯着他看。

高陌没再理会她,转而对时江说:“去拿头盔来,我送他去医院。”

他蹿进人群里,两三个熟客搭手扶着,林玉这才发现,伤着的,是南淮。

她回头,陈沈丁艺已经跑下了楼。

林玉跟着下去,走到院子里时高陌正载着南淮准备走,陈沈丁艺坐在车尾扶着,看起来很难过。

“看好家。”高陌回头冲她说。

林玉又装作没听到,他也没与她多说,头盔一戴,开着车走了。

风里有淡淡的洗发水和香皂味,林玉撇了撇嘴,洗着澡就跑出来救人,这么性感,不知道骚给谁看。

“我一会儿要去上课,你看店的时候要注意……”林玉刚准备上楼,时江便拦下了她,交代着。

她问:“我像服务员吗?”

时江看了看,没找到反驳的理由,一个客人问早餐好了没,他又急又气地跑开了。

再回来时,林玉穿了件米色亚麻长衫坐在柜台后拨装饰算盘。

时江揉了揉眼睛,往她瞟了又瞟。

合着刚才那一句,不是反问。

她又说:“像不像?”

“像什么?”

“老板娘。”

“……”

“不是要上课吗?还不走?”

时江愣了愣,有些不放心:“房间的价目和编号都在木牌上,酒水……”

“退房。”身后一对小情侣过来,时江下意识地侧了一下身子。

林玉瞄了一眼:“一千一百八。”

时江赶紧比照房型算了算,男人付清了钱他才算好。他眉头一皱,小声提示:“一千零八十。”

林玉看着他,笑了一下给自己泡咖啡喝去了。

他连忙蹿进柜台,正准备给客人退款时发现了账本上有两单挂账的套餐,正好一百。

“你别走开,我晚上回来打扫客房!”时江喊了一嗓子,出门了。

夜幕西垂,高陌从医院出来正好接上了时江。

“一千一百八,喏,像这样……”时江扬起眉,将林玉的样子学给他看,“臭屁极了。”

高陌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知道这是夸她。

车子停在院子里,时江一下来就拿了簸箕笤帚往客房里蹿,一整天没清理,不定乱成什么样。

高陌走到柜台前,扫了一眼林玉身上的衣裳。

林玉问:“好看吗?”

高陌点头:“喜欢就送给你吧。”

“谈不上,我的衣服太招摇,不适合看店罢了。”

高陌想了想:“那晚点照工价开给你,两倍。”

“我不缺钱。”

“你想要什么?”

林玉抬了抬手指,在意念中将他摸了好几遍:“美的,买不着的,过瘾的……”

高陌瞪了她一眼,她还拿手比着他的身形划拉。

吃软不吃硬,高陌玩味似的笑了笑:“你出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林玉没动。

“出来啊。”

她在等待什么。

“噔噔噔……”

时江张大了嘴从楼上风一般跑下来,刚站定气还没喘匀,便叉着腰嚷:“房间里……房间里……好干净啊!”

林玉冲高陌笑,放长线钓大鱼,此刻她的眼神里,有张捕鲨网。

“跟我来,你会满意的。”高陌弯着指节在台面上叩了叩,露出两处擦伤。

她挪出柜台,步子缓慢且得意扬扬。

高陌不拉她的手,揪着一点衣角往外走。

夜风徐徐,她又闻到了洗发水和香皂的味道。

“南淮怎么样了?”

“死不了。”

“那……”

“你确定你想聊他?”他只是说句实话,无意撩她。

林玉坐在车后座上,风划过他的侧脸,又扬起她的长衫与头发。

肯定是同一缕,如此舒爽。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笑声和在风里像一支歌。

歌声越来越清晰,她合上嘴时甚至听到了词谱——

“白斤掌罗个海你美喂海你美……”

她向前望,不远处的道路旁有身着民族服饰载歌载舞的人群。

“是什么?”林玉问。

“纳西语的幸福颂。”

她说“哦”,静静地听着。

城中的篝火晚会歌舞表演属性至上,而这儿,她更能真切地听到火舞空气的噼里啪啦。

像燃烧的秕谷,爆开的麦粒,有种狂野而原始的生机。

她伸了个懒腰:“还算不错。”

高陌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坐稳了,还没到。”

他小心地把控着车头在人群里游走,而后突围奔向前路,古城外的野径没有照明,带着一缕车灯扎入混沌的两人像极了一尾银鱼往大海里放生。

“你带我去哪儿?”

“领你的工资。”

林玉躲在他身后,大口大口地吸着冷空气,他没有停,她也不再问。

入夜渐深,寒意使人犯困。

她眯了眯眼,想起了自己初见高陌的那天。

“你说过你会去的。”她敞开了手拦在一辆高级轿车面前。

母亲没动,身着礼服、妆容精致地坐在车里。

驾驶位上的高陌从车窗里瞥了她一眼,视线再没移开过。

那眼神她记得,漆黑的,带着疑惑和一些说不清的元素。她不怕,瞪回去了。

“林玉,毕业而已。”母亲说话的神态从容优雅,全然与雨中的她两个世界。

她戏谑一笑,没有半句软语。

高陌从车里递出雨伞给她,她没接,将邀请函丢在一边大步离开。

“睡着没?睁眼。”

车灯熄灭,林玉回过神时已经被高陌从摩托车上拎了下来。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与风缱绻。

“你还有这种爱好?”

他不语,打开了车灯。

光线在混沌的暮色里撕开一条口子,细小的飞虫蹿入,振翅的动作在面前蓝青色的水面上留下极缓的影子,近旁有灰的砂石,金的草甸,灯照在寒夜的白霜上,闪烁出一派粼粼的光。四周笼罩着广袤的黑暗,狭窄光路里展露的,不似人间。

美的,买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