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十九章 不敢认(1 / 1)

国潮1980 镶黄旗 1401 字 2个月前

或许是因为宁卫民捐赠给国家的这些海外回流的文物实在太珍贵了。他每捐赠一回,就够京城市文物局获得上级单位的褒奖,在业内露一次脸儿,得一回彩儿的。或许也是因为宁卫民毫无条件的定期捐赠,且不图名不图利的行为,实在让市文物局无法不感动,不能不敬佩。早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年纪轻轻就具有家国情怀,并且身体力行做到了大公无私的有为青年。总之,市文物局那边是真心诚意的要谢他,所以啊,办起事来还真痛快。要按常理来说呢,把琉璃厂的店面给他这件事,在这个年代,光报批的流程就有的等。不等到局长、副局长全都点过头,这事就不可能落实。合同签字盖章的行政手续更还是要命,算下来,各个部门起码十几个大红章要盖。按照正常情况来讲,真要等这件事彻底定下来,房子能拿到手里,仨月能办妥就算不错了。可这件事因为是文物局接受文物的局领导在现场主动提出的,又是他和其他几个局领导商议后共同决定的,因此获得了特事特办。第二天,就在局里的工作会议上获得了全员通过。领导之间意见达成统一,盖章的事又是由提出这个建议的人亲自负责落实。那还不跟领了尚方宝剑似的,又有谁能阻拦?谁敢掣肘啊?实际上也就三四天的时间,这套在琉璃厂位置颇佳,连许多国营商店都眼红的宽敞的门面房。就以“火箭速度”走完了流程,获得批准,落到了宁卫民的手里。此后就由得他去随便折腾了。实话实说,就这份特权,连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二代们都得眼红死。其实就连宁卫民自己都没想到,这房能这么轻易落在他的手里,而且居然还这么快。所以在拿到钥匙的那天,打开房门的一刻,看到自己轻易得来的意外收获,老天爷白给的丰厚大礼包,宁卫民心里也是格外的激动啊。不为别的,就为今非昔比,他发现自己早已不知不觉中,凭借着财富完成了社会层次的跃升啊,达到了他过去根本没有想过的高度。别忘了,曾几何时啊,为了做服装尾货的生意,他得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找经营场所。当初要不是靠着师父的人情,街道李主任鼎力帮忙。他就只能眼瞅着白花花银子打眼前流过,却无力伸手。还有几年前开烟酒店的时候,他和张士慧也是四处寻房。要不是靠着脸皮厚,把“张大勺”的毛儿给胡撸顺溜了,就连个开小买卖的地儿也没有。哪怕开坛宫饭庄也是一样,他什么事儿都有办法,唯有房子变不出来。否则的话他也用不着让天坛园方占这么大便宜,拿出三分之一的利益来笼络这个合作伙伴。上辈子就更别提了,他名义上虽然是个老板,可本质上是房东的孙子。无论是经营还是自己居住,都得看房东的脸色。他挣来的钱,有一半都得交到房东手里,孝敬“爷爷”。但如今是真的大不一样了。对这种完全由政府管控的社会资源,他也有了参与分配的资格和机会了。而且根本不用他再费半点力气,甚至这次他都没开口提上一句,完全没动过这个心思。市文物局就主动打包塞在了他的手里,让他在京南核心商业街上插旗立棍儿,有了自己的字号。这岂能不让他大喜过望,成就感直接拉满?像这种美事儿,他过去一向认为,只会发生在那些有特殊背景的人身上,何曾奢望自己也能遇到?尤其人家市文物局,这次的的确确不是因为他借了谁的势,或者是谁替他打了招呼,就是纯粹冲着酬谢他来的。这才是最让他倍感开心的重点。能赤手空拳走到这一步,可以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励志!此时他在自己的心目中,无疑已经有了金盔金甲,有了五彩祥云!如果说过去他面对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还不免有点怯懦和心虚,觉得自己总归是要低他们一等的话。但经过这件事之后,这种卑微的想法,心虚的感觉,再也不存在了。从心理上,他建立了属于自己的一份自信,可谓脱胎换骨。不过说来也是有趣,由于越是自信,他就越是不在乎旁人的眼光。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在琉璃厂这样的地方,他也会偶遇到曾经的熟人。而且还是一个他并不想多来往,不愿意再打交道的人。以至于误会重演,他自行其是的低调,不修边幅导致的“落魄”,居然又让他得到了一份并不想要的同情。那一天是收房后的第三天,宁卫民是吃过午饭来的。来到琉璃厂后,他打开了店门,就等着约好的建筑公司的施工人员和设计师来登门。他并不打算让这房就这么闲着,瞎耽误工夫。所以就抓紧时间约了建筑公司的人来现场测量,出方案,做装修,以便尽快开张。在等待的时间里,因为无事可做,宁卫民觉着就这么闲着无趣又无谓。想着要是能让环境干净点,也免得待会儿人来了在屋里说话,别一脚一步灰,一脚又踩着个废钉子。他就主动伸手收拾了一下屋子里的垃圾。实打实的说,别看这房经过了官方的整修,里外都焕然一新,可如今这里的装修垃圾还不少呢。什么报纸、泡沫、木条子、油漆桶、石灰袋子之类的,都有。这都是当初整修房子的施工队留下的。毕竟这年头,各行各业都没有什么服务意识,自己该干的活不糊弄就算敬业了。房子修好了就得,谁还给你收拾得一尘不染啊。结果这一收拾啊不要紧,宁卫民就给他自己弄成了小工的模样。其实活儿是不多的,可就是有点脏。光那石灰袋子就落宁卫民裤子上好多灰,还有刷墙用的漆和大白呢,不留神胳膊后背就能蹭上一道子。这些玩意掸掉都多少得留点痕迹,完全是不可避免的事儿。而且等到干完活儿,因为天热,宁卫民稍微动动就有了汗,这还得歇歇啊。又想着一会儿来人最好弄几把凳子才方便,有口水喝才像样儿。宁卫民就又奔了虹光阁去借凳子和暖壶、茶杯。因为老买东西,又有文物局交代下来的话,他都跟那儿的经理混熟了。随便言语一声,轻而易举,就在虹光阁满足了一切所需。不但弄来了几把凳子,一个暖壶,几个杯子,还有经理分给他的一小包茶叶。而等宁卫民刚给自己沏上这么一杯,搬了把凳子坐在店门口阴凉处透风儿,扇着自己带来的纸扇凉快的时候。也不知怎么那么巧,自打对面容宝斋里,走出一男一女两位衣着体面的顾客来,正好跟他打了个脸对脸的照面。就这一眼,宁卫民和其中那个穿着红裙子,样子很俏丽,走到哪儿都招眼的漂亮女人,都认出了彼此是谁。一瞬间,双方都不由得大吃一惊。宁卫民吃惊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认为自己又窥见了不该看见的事儿。生怕回头长针眼,为自己徒惹麻烦。敢情那女的不是别人,正是江浩的妹妹,年京的老婆,江惠。而偏偏陪她身边的人,既不是江浩,也不是年京,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而且那个小伙子穿着不错,看着还挺是个模样,尤其他们彼此的神态、举止,还挺近乎的。别的不说,就冲这男的把所有的东西都拿他自己手里,还替江惠拎着皮包,也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啊。宁卫民可还没忘了江惠曾经勾引过自己。他又在楼下误撞见了跟踪盯梢的年京,由此获知她和李仲之间的奸情。鉴于这样的往事,这样的前车之鉴,对这个差点拉他下水,多少让他又有点心动女人。此情此景下,他还能产生什么想法?顺理成章,会认为江惠这列火车又出了轨。这是又找到了新的面首,正在和勾搭成奸的姘头一起逛街呢。所以为此,他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尴尬,下意识里就想装不认识。想当成自己没看见什么,让这事儿就这么眼皮子底下过去。难得糊涂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