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水沟惊现尸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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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水沟惊现尸体

我不知以后怎么活下去

2009年9月,山南省,江州市。

犯罪嫌疑人杜强放弃抵抗,彻底交代所犯罪行,黄大磊案和吴开军案至此真相大白,还拔出萝卜带出泥,侦破了三起入室抢劫案和一起母女遇害案。审讯杜强的是省公安厅正处级侦查员老朴和江州市刑警支队年轻侦查员侯大利。

送走老朴,副局长刘战刚把侯大利叫到身边,夸道:“大利参加工作两年便取得如此耀眼的成绩,国龙老总肯定会为你骄傲,我估计他以后不会急迫地催促你回国龙集团继承家业了。术业有专攻,老天爷真赏你吃这碗饭。”

“这是所有参战侦查员的功劳,我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侯大利隐藏起极度压抑的心情,努力挤出些笑容。

刘战刚看着侯大利两鬓的白发,想起英勇牺牲的田甜,暗自叹息。作为指挥员,一次行动牺牲两名侦查员,这给他带来极大压力,并且还要承担相应后果。这无疑是在侯大利所承受的未婚妻牺牲的巨大痛苦上雪上加霜。他故作轻松,笑道:“谦虚使人进步,大利真不错。这一段时间辛苦了,给你放几天假,出去走一走。”

侯大利道:“刘局,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睡觉。”

“既然想睡觉,那就什么事都不要管,好好睡觉。”刘战刚毫不掩饰对侯大利的欣赏。未婚妻田甜意外牺牲后,侯大利强忍悲痛,在岗位上坚持战斗,干净利落地拿下了黄大磊案和吴开军案。此役之后,江州市局绝大多数领导都忘记侯大利是江州首富的儿子,视其为真正的自己人。

由于胜利桥附近发生了一起杀人案,刘战刚略微寒暄,便和刑警支队队长宫建民一起匆匆前往胜利桥。

侯大利跟在105专案组成员朱林身后,从安全通道走向地下车库。

朱林道:“在你审讯时,胜利桥出了命案,死者是吴开军的儿子吴煜。”

“啊,吴煜死了?”侦办吴开军案时,侯大利研究过吴开军的主要社会关系,知道其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

“他被捅了四刀,死在胜利桥下。滕麻子出的现场,没有通知我们105专案组。江州市大部分命案积案都破了,可是105专案组没有撤,原则上应该通知我们。滕麻子刚从省公安厅回来,还不了解情况。这一次可以原谅,下次不行。”

来到地下车库,朱林道:“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开车回刑警老楼。这两年,一个案子接一个案子,你也累得够呛,休息几天。”

“师父,我其实没法休息,睡不着。无事可做,日子就更加难熬。”侯大利在朱林面前不再掩饰,面带苦笑,坐上越野车。等到驶离朱林视线后,他靠边停车,在领导和队员面前强装的镇静和坚强化为乌有,关掉车窗,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精气神,瘫坐在皮椅上。

回到高森别墅,一股异样的冷清如杀手一般无声无息袭来,阴郁之气笼罩在整个别墅区,恶狠狠地提醒他未婚妻已经牺牲,从此阴阳相隔,再也无法见面。

田甜牺牲后,他全身心投入案侦工作之中,用忙碌的工作来压制内心的伤痛。如今大案告破,他找不到压制痛苦的借口,深入骨髓的疼痛狠狠反弹,曾经的恩爱有多么快乐,如今便有多么靠近地狱。

侯大利无法在家中停留,失魂落魄地逃出别墅,低垂着头坐在门前。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站了起来,启动越野车,直奔江州陵园。江州陵园里十年前安葬了青梅竹马的恋人杨帆,十年后安葬了未婚妻田甜。以前侯大利到陵园是看望长眠于此的杨帆,如今不仅要探望杨帆,还要与未婚妻田甜在此会面。想到这里,他悲从中来,无法抑制,数次生起猛踩油门再不放松的念头。

车停在陵园内,侯大利先沿着石梯来到杨帆墓前,用小毛巾擦掉杨帆墓碑上的灰尘,点燃香烛后,低声讲述田甜牺牲之事,再谈张小天要在近期审测王永强。离开时,他低语:“小帆,如果你真有在天之灵,就指引我找到真凶。”

离开杨帆,侯大利来到一块新近开出来的墓园。这个墓园被松树与其他区域隔开,在最顶端有一块刻有“警魂”大字的石碑。田甜牺牲后,侯国龙在江州陵园购买了这一片相对独立的区域,凡是离世的警察都可自愿安葬于此。

警魂园区形成后,首先进入的是在打拐案中牺牲的田甜和唐有德。随后黄小军将父亲黄卫的骨灰盒迁了进来。胡秀选了一个迁坟的黄道吉日,准备将丈夫迁到警魂墓区。丈夫李超就是一个大嘴巴,喜欢唠叨,爱凑热闹,能与战友们相聚于此,在另一个世界应该也能过得很好。

田甜墓碑上的头像是为了结婚特意到照相馆照的。照相师颇有功力,抓住了田甜宁静中略带刚强的特点,相片中的人漂亮又深沉。侯大利用另一块新毛巾擦去田甜相片上的灰尘。在擦拭过程中,他似乎感受到了田甜的气息。十几天前,这些气息还真实存在,还在与自己耳鬓厮磨,转眼间,人贩子扣动扳机,田甜变成了回忆。他坐在墓前,久久不肯离开,低语:“田甜,你真狠心,就这么走了,我不知以后怎么活下去。”

越野车最终还是离开了江州陵园,如孤魂野鬼一般在公路上游荡,不知不觉来到世安桥。侯大利仍然不敢面对河水,背对石栅栏,眼神空洞地望着桥边熟悉的风景。

大片乌云从远处天空奔了过来,积聚在头顶,天空顿时暗淡下来。一阵风吹来,乌云慢慢移走,头顶天空恢复光明,而远处长青县的天空黑成一片,罕见的秋日惊雷在黑暗中狂舞。一般情况下,江州在10月不会有大暴雨。2001年10月曾经下过一场大暴雨,引得江州河水大涨,杨帆落入狂暴河水中,没有生还。今年接近10月又有大暴雨,简直是当年情景再现,这让侯大利极度不安。每当内心不安时,侯大利总是习惯给田甜打电话。拿起手机,他才意识到田甜已经英勇牺牲,无边无际的痛苦顿时涌进心中,将其灵魂压在十八层地狱。

为了逃脱地狱的镇压,他强行把思路转到案件之上,这样能轻微减少心理上的痛苦。老朴临走前提到省刑侦总队第六支队张小天判断王永强有可能不是凶手,从侦查的角度来说,杨帆案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直接有力的证据,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如果王永强真的不是凶手,那么此案就会成为无头悬案,破案遥遥无期。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更加烦躁。

长青县方向大雨倾盆,江州城内却无半滴雨水。世安桥下,江州河水量比起夏季大大减少,失去了狂暴,非常温顺。河水下游流经长青县,经过这一场暴雨,下游长青段河水会暴涨。侯大利盯着河边看了一会儿,尽管河水量少,流速慢,仍然感到一阵眩晕。他没有转身,继续紧盯河水,直至涌起强烈的呕吐感。他站在桥上无法抑制地大吐特吐,胆汁都吐了出来,满嘴苦涩。吐完后,他坐在桥边路沿石上,将头埋进膝盖。桥上不时有大货车经过,大货车距离路沿石很近,带起的灰尘扑到侯大利身上,很快就在衣服上形成灰蒙蒙一片。

晚六点,远处长青县的天空中闪电和雷声交替出现。阵风吹过,带来凉意,还有淡淡的水腥味。侯大利离开世安桥,仍然不敢回到充满田甜气息的高森别墅,掉转方向盘,前往发现吴煜尸体的胜利桥。

胜利桥下仍然设有警戒线,值守的中年汉子见一名灰头土脸的年轻人走了过来,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按照2005年10月1日开始执行的《公安机关刑事案件现场勘验检查规则》第十二章第八十一条规定:“现场勘查、检查结束后,现场勘验、检查指挥员决定是否保留现场,对不需要保留的现场,应该及时通知有关单位和人员进行处理;对需要保留的现场,应当及时通知有关单位和个人,指定专人妥善保护。”现场有人值守,说明重案大队要求保留现场。

到了凶案现场,侯大利被打散的魂魄奇异地聚合在一起,让他立时清醒。他亮出警官证,表明身份,问:“现场没撤?你一个人守?”

中年汉子抱怨道:“我是学院保卫科的,派出所的人到学院上厕所去了。滕大队说现场暂时不撤,让我们辛苦两天。这个地方鸟不拉屎,车又多,灰尘大,尾气重,守两天倒没有问题,多守几天就太他妈麻烦了。”

胜利桥位于城中心,是连接东城和西城的大通道,周边没有建筑,缺少商业设施,南侧是一大片桃树林,有一条天然小道通向坡顶,坡顶是江州技术学院。中年汉子用鸟不拉屎来形容此地,虽然夸张,却也颇为形象。

侯大利打量着公路南侧的桃树林,问道:“为什么不撤现场?”

中年汉子接过侯大利递过来的烟,发现是平时难得抽到的好烟,又看了一眼体量巨大的越野车,客气地道:“滕大队发了话,我们只是照办,不晓得什么原因。”

侯大利道:“尸体在哪里发现的?”

“我指给你看。”眼前的警察灰尘满面,神情憔悴,言行却很正常。中年汉子抽着烟,带着侯大利来到发现尸体的地方,讲解自己所知道的情况。

“死者应该是到技术学院泡妞的,听说死者的小车就停在学院围墙附近,还是一辆宝马。”中年汉子守在此处非常无聊,话匣子打开,“技术学院是民办学院,学生娃儿成绩都差得很,主要目的是混张文凭。每天晚上八九点,外面经常会停些好车,专门接漂亮女学生。哎,如今的世道,真是世风日下。”

侯大利思维渐渐恢复正常,道:“凶杀案和学院的女学生有关?”

中年汉子道:“具体不清楚,从刑警队的架势来看,多半有关。”

此案并不归侯大利负责,他来到凶案现场纯粹是无处可去。站在案发现场,他和看守现场的中年汉子聊起案子,思维快速运转起来,一块块现场碎片在脑中飞速集中,形成一幅幅立体生动的画面。

从离开提审室到现在,整整一天时间,侯大利都陷入未婚妻牺牲的悲伤之中,无法自拔。直到站在凶案发生现场,他才稍稍有了精气神。

技术学院的女学生

案发上午,吴煜案的现场勘查结束后,为了抢抓命案黄金72小时,重案一组召开现场工作会。重案大队副大队长、一组组长滕鹏飞对案件已有基本判断,指令简洁清晰。

“吴煜案由张国强探组负责,杜峰探组和江克扬探组配合。

“目前确定三个侦查方向,第一个方向是调查吴煜到胜利桥的原因以及路线。胜利桥是东城和西城的通道,不是商业街区,公路边没有门面。吴煜在晚上九点来到胜利桥肯定有特殊原因。找到这个原因,案子就算有了眉目。张国强探组兵分两路,一路去隆兴夜总会,调查吴煜当晚行踪;另一路到胜利桥附近调查走访,寻找目击证人。麻雀飞过总得有个影子,我不相信这么大一个人在公路边遇害,会没有人看见。吴煜妈妈不在江州城,我估计和吴煜遇害关系不大,放在稍后一些调查。

“第二个方向是以物查人。吴煜应该会随身携带手机和钱包,特别是和年轻女子在一起的时候,手机和钱包更是必不可少。在现场没有能够找到吴煜的手机和钱包,可以通过这条线索查找凶手。杜峰探组主要负责这个方向,调取吴煜手机的通话记录,查看最后几个通话人。犯罪嫌疑人有可能拿了死者手机,去联系技侦支队,请他们支援。

“第三个方向是江克扬探组,你们的任务是调取视频资料,吴煜有一辆宝马车,要把昨夜宝马车的行踪调查清楚。”

现场会议结束,三个探组按要求各自行动。

滕鹏飞回到刑警新楼,向副支队长、重案大队长陈阳汇报吴煜案。

杜强落网,一系列命案积案水落石出,陈阳心情着实不错,道:“麻子,我们到宫支办公室,免得你讲两次。”

宫建民听完汇报,道:“隆兴夜总会鱼龙混杂,吴煜被杀死,会不会和断手杆有关?江州黑社会这些年弄了不少事,希望打黑除恶专案组能把断手杆、陈雷等团伙连根拔起。”

滕鹏飞坐在办公桌对面,随手拿起桌上的香烟,自顾自点燃,道:“我先抽一支,两位领导别见怪,有案子,嘴巴闲不住。”

宫建民靠在椅子上,笑道:“滕麻子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想抽就抽,废那么多话。”

“我觉得没有这么复杂,吴煜是花花公子,吃喝玩乐样样在行,但是,他没有参加隆兴夜总会和高利贷业务。吴开军死了,断手杆没有必要追杀吴煜。我觉得应该是一个更简单的案子,吴煜行为不端惹来的杀身之祸,要么为了女人,要么为了钱财。”滕鹏飞深深地吸了一口,火光闪烁下,烟灰迅速变长。

正说到这里,张国强的电话打了过来:“我们到隆兴夜总会按照员工名单排查,一名女员工提供了吴煜到胜利桥的原因,他到技术学院是去接肖霄。肖霄是江州技术学院的学生,曾经在隆兴夜总会当过公主,也就是小厅服务员,与吴煜关系密切。”

“好,好,好,这条线索很重要。”滕鹏飞说了三个好字,又道,“你赶紧到江州技术学院,查这个叫肖霄的女同学。”

有了明确线索,滕鹏飞坐不住了,准备前往江州技术学院,刚站起来,又接到侦查员谭大国电话。

“在江州技术学院围墙支路发现一辆宝马,是吴煜的车。吴煜应该是先到技术学院,把车停在比较隐蔽的学院围墙支路,然后沿桃树林的小道步行到胜利桥。”

两条线索串了起来。

宫建民叫住滕鹏飞,道:“你别跑,就在这里指挥。三个探长办事利落,让他们去办,一线重要,指挥岗位也重要。‘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你要学会这个。”

滕鹏飞心不在焉地道:“宫支,兄弟们在下面跑,我坐在办公室喝茶,心里痒得难受。”

宫建民道:“你去问问,电话记录调出来没有。”

杜峰接到滕鹏飞电话,道:“滕麻子,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吴煜最后两个电话都是打给一个叫肖霄的人,每次通话三四分钟。”

所有线索都指向江州技术学院的女生肖霄,滕鹏飞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从宫建民办公室溜了出来,开车直奔江州技术学院。

来到技术学院后,他立刻组织侦查员调查肖霄。经调查:第一,肖霄在搞完学校活动后,接了一个电话后独自离开;第二,肖霄有一个同校高年级的男朋友,叫李友青。

两名侦查员来到肖霄家。

肖霄母亲周雪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寻找昨夜就未回家的女儿。肖霄是江州本地人,每天回家居住。昨天晚上学院搞文艺活动,肖霄给母亲打电话说要晚些回家。周雪等到了晚上十一点,女儿仍然没有回来,手机也关机。女儿以前在隆兴夜总会工作,晚归是常事,偶尔会住在同学家里。周雪下意识认为女儿搞完活动以后,又去了同学家里住,不算太着急,只是埋怨女儿关手机。

早上八点多,周雪再次拨打了女儿的手机,发现仍然没有开机。她正准备给女儿的朋友打电话时,侦查员出现在家门口。

侦查员正在和周雪交谈,虚掩的房门被人一把推开,房门砸在墙上,发出巨响。来人酒气熏天,头发乱成一团,胡子上挂着些不知是什么的碎屑,抓起桌上的茶壶,往嘴里猛灌。喝完水,他望着张国强,道:“张探长,你到我家里来做什么?”

身材高大的帅气探长张国强这才认出来人,吃惊地道:“肖总,你住这儿?”

肖卫星抓起桌上的馒头啃了两口,道:“肖总是过去式了。现在不仅没有消肿,脑袋也肿大了。你们到我家来做什么?抓到苟东那个王八蛋了?老子整整三千万元,全被苟东卷走了,刑警支队是干什么吃的,活生生的人,你们硬是找不到。”

2008年在大洋彼岸发生的金融危机深深地影响到周雪的家庭。肖卫星一次以小博大的投资以惨败收场,家道迅速中落。贫贱夫妻百事哀,夫妻感情迅速恶化,相看两厌。此刻,她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瞧着丈夫,甚至懒得和他讲女儿没有回家之事。

张国强看了一眼肖卫星,又看了一眼周雪,道:“我们找肖霄。”

肖卫星眼睛转了两圈,道:“我没管她,管也管不住。我要睡觉了。”

周雪吼道:“肖卫星,肖霄昨晚没有回家!”

肖卫星道:“吼个锤子,肖霄昨晚没回家,今天自然晓得回来。”

周雪道:“我们离婚。”

肖卫星道:“我不离,就要拖死你。”

探长张国强看这一对夫妻吵架,很是无语。

离开肖家,侦查员严峰道:“肖霄她爸是怎么回事?”

张国强回望了一眼极为老旧的红砖房,道:“肖卫星以前是建筑老板,开大奔,挺风光的。去年金融危机前,他和几个老板合伙买了一块地皮,准备大赚一笔。谁知去年美国爆发了金融危机,波及国内,银行信贷政策收紧,贷款困难。他们为了解困,又去借了高利贷。牵头的老板苟东是个混账,卷款跑路,人间消失。肖卫星被彻底套死,从千万富翁变成千万负翁,别墅、大奔都拿去顶债。国家后来出台了经济刺激计划,很多坚持苦熬的老板脱了困,还赚得盆满钵满,肖卫星、施家富等人合伙的项目成了死局,只能眼瞅着别人发财。”

“天灾加上人祸,难怪肖卫星成了这般模样,谁遇到这种事情都受不了。”严峰不停摇头,感慨道,“人到中年太难了,稍稍遇到风浪,有可能就翻船,翻船以后,再想上船就难于上青天。我有好几个朋友都遇到中年危机,中年危机首先就是财务危机,其次是健康危机,相比起来感情危机倒是排在稍后。”

几条线索汇集起来,肖霄具有重大作案嫌疑。技侦支队很快锁定肖霄行踪:肖霄藏身于长贵县罗马皇宫小区,其男朋友李友青也在此处。

罗马皇宫小区名字取得很洋气,其实是小楼盘,只有四幢楼。刑警们在物业带领下,悄悄摸到了3幢18楼1号。

长贵县刑侦大队得到通知以后,立刻派侦查员来到罗马皇宫,控制外出通道。半个多小时后,重案大队副大队长滕鹏飞、探长张国强等人来到长贵县罗马皇宫小区。

长贵县刑警大队队长武志和滕鹏飞在物业办公室简单碰头以后,制订了最常规的抓捕方案:利用物管人员敲开房门,然后冲进去抓人。

屋内,李友青和肖霄根本没有料到荷枪实弹的刑警已经朝小区聚集。此处房间是李友青哥哥在长贵县的新房,李友青哥哥事情多,装修就由李友青帮忙,因此李友青有新房钥匙。李友青捅了吴煜之后,便和女友肖霄躲在家里,早上从本地论坛得知吴煜死讯之后,逃到长贵县,躲入哥哥新房,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警察能查到我们吗?”肖霄一夜未睡,脸颊小了整整一圈,眼睛倒比平常更大。

“我不知道。”李友青捅了人,内心惶恐,不停摇头。

“没有人看见,警察肯定找不到我们。”肖霄握住李友青的手,道,“你是为了我才捅死了吴煜,我以后会对你好。昨夜,我陪你睡了觉,从此我就是你的人了。我不想读书了,读了也没什么意思,我们换一个城市,从头开始。”

肖霄和李友青交往了一段时间,两人有拥抱、牵手等亲密行为,偶尔会亲一亲嘴唇,但是在肖霄的坚持下一直没有上床。昨夜,李友青惶恐不安,肖霄为了安慰男友,主动上床,百般温柔。

李友青家庭条件和相貌都一般,若不是肖霄从凤凰变成山鸡,他根本没有机会与肖霄这种级别的漂亮女人谈恋爱。他平时与肖霄交往时属于相对“弱势”的一方,所以才能接受肖霄被吴煜强奸的事实。他原本以为自己仅仅捅伤了吴煜,没有料到吴煜居然死了,内心恐惧之下,对肖霄没有如平常那样热情,追问道:“你再回忆一下,同学知不知道吴煜找你?”

肖霄委屈地道:“吴煜的烂事,谁会给朋友讲。”

李友青道:“有没有同学知道吴煜?如果有人知道,警方说不定会来查你。你闺密小胡知不知道?”

肖霄道:“她知道一些。但是,警察不会想到找她吧?”

李友青埋怨道:“你为什么给小胡讲这些事?你不讲,就查不到你头上。”

肖霄泪水哗哗往下流,委屈地道:“我不讲,警察可以到隆兴去问。吴煜那个贱人是大嘴巴,只要喝了一点酒,其他女人的事都要给我讲,包括和素姐在一起的事都给我讲。素姐是吴总的情人,他们父子俩倒是好,一起上,呸、呸!”她顾不得擦眼泪,又道,“你昨晚和我睡了觉,是不是就开始嫌弃我了?当初我是被吴煜强奸的,是受害者,你如果看不起我,那就早点说。”

“别生气嘛,吴煜被我捅死了。这事了结后,我们就好好过日子。”李友青的关注点和肖霄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他更关注警察能否找到自己,耐着性子安慰几句,又开始自我麻痹,“当时太慌张了,刀上可能有我的指纹。我把刀扔到草丛里,警察不一定能找到。说不定,我们躲两天就没事了。”

肖霄把脸靠在李友青肩上,埋怨道:“我给你高压电击枪,你怎么不用?电击枪防身,能把人打昏,不会死人。”

“我当时紧张,随手拿出刀子,没有想到还背着电击枪。”

“反正都捅死了,怕也没用。你一定要对我好,我也全心全意跟着你。”

聊了一阵,肖霄来到卫生间,关上门,站在镜子前,从手包里取过化妆品,细心地抹眼角。昨天到现在都没有睡好,眼角似乎有了皱纹,这让素来爱惜容貌的她心疼得紧。她坐在马桶上,拿出手机,打开了qq小号。

聊了几句,屋外传来敲门声,李友青如同惊弓之鸟,脸都吓得变了形,跑到卫生间前,低声道:“肖霄,有人来了。”肖霄赶紧退出qq小号,走出卫生间,来到防盗门前,道:“谁?找谁?”

屋外传来一个女声:“我是物管,你们没有交物管费,平时不容易找到你们。”

李友青拼命摇手,示意不要开门。肖霄通过猫眼朝外看,见是一个穿物管服的中年大姐,犹豫几秒,还是打开了房门。房门刚刚打开,屋外的侦查员一拥而入,最前面两人还举着盾牌。三人扑倒李友青,另外两人奔过去,控制住肖霄。

李友青和肖霄没有反抗,任由来人给自己戴上手铐。

李友青万念俱灰,绝望地看了一眼心爱的女友,大吼道:“吴煜是我杀的,和肖霄没有关系!”肖霄朝李友青伸出手,满脸凄楚地喊道:“我爱你。”

滕鹏飞冷冷地看着李友青,道:“你叫什么名字?”

事到临头,李友青一股热血上涌,反倒不怕了,梗着脖子道:“我叫李友青,吴煜是我杀的,和肖霄没有关系。吴煜是强奸犯,我是制止犯罪,为民除害。”

肖霄“哇”地哭起来,伸出双手,大喊:“李友青,我爱你,一辈子爱你。”

吴煜手腕上的痕迹

滕鹏飞是血里火里滚过三回的侦查员,脸上没有表情,让探长张国强将李友青和肖霄带回江州,连夜审讯。同时,让另一组侦查员和长贵县刑警大队技术室一起,搜查李友青和肖霄躲藏的房间。

经审讯,李友青对杀害吴煜之事供认不讳,肖霄也承认是李友青误杀了吴煜。

看罢讯问笔录,滕鹏飞打了一个长哈欠,对张国强道:“大家辛苦了,拿下吴煜案,今天晚上可以安心睡觉。明天上班后,我再向宫支和陈支汇报。你把卷宗放在这里,我抽空再读一读。”

张国强递了一支烟给滕鹏飞,道:“滕麻子,这个案子案情简单,板上钉钉。”

滕鹏飞的绰号叫“滕麻子”,这是刑警支队流传比较广的绰号之一,就如侯大利的“神探”绰号。滕鹏飞和张国强同一年进入刑警队,私交甚好,私下里互相称呼绰号。

“睡前读一读,权当催眠药吧。”滕鹏飞作为重案大队副大队长有独立的办公室,办公室有长沙发,熬了夜,从柜子里拿出被子就可以在沙发上睡觉。

通读完卷宗,已经是凌晨两点。头靠在枕头上,迷迷糊糊之时,滕鹏飞突然想起卷宗里没有提到吴煜的手机和钱包,估计是被张国强忽略了。发现这个问题以后,手机和钱包始终在头脑里打转,让他无法入睡。

天渐渐亮了,滕鹏飞干脆不再睡觉,走出刑警新楼,在早餐店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稀饭,吃下一笼包子,身体这才舒服。

上午九点,张国强接到电话,来到滕鹏飞办公室。张国强美美地睡了一个大觉,精神焕发。他本身白白胖胖,无论如何晒都晒不黑,被取了一个“国强哥”的绰号。“国强哥”意指曾经的当红小生唐国强,后来国强哥渐渐演变为“强哥”。

滕鹏飞立刻单刀直入,给手下探长一个下马威:“强哥,卷宗里没有见到手机和钱包,按照这些富二代的个性,出事那天晚上,手机和钱包肯定在吴煜身上。”

“昨天查线索又抓人,时间太紧,跑得屁滚尿流,没顾得上这些细节,我抽时间把材料补齐。”张国强拿过卷宗,从头翻到尾,确实没有发现手机和钱包。

“吴煜戴不戴手表?”滕鹏飞伸了伸手腕,又道,“侯大利是富二代,他平时戴不戴表?”

张国强道:“侯大利戴着一块很贵的表,大家谈论过这事。”

“吴煜这种花花公子,戴表的概率很大,这也是炫富手段。在我的记忆中,吴煜手腕上没有手表,你赶紧调查手机、手表和钱包这三大件。”滕鹏飞完全能够理解一线侦查员的艰辛,道,“从案发到现在,大家都很辛苦。再加一把劲,把案子办得漂漂亮亮的。”

命案在黄金72小时内的侦破概率较高,超过黄金时间则概率变低。吴煜案从发案到犯罪嫌疑人被抓还不到12小时,补齐材料,找到三大件,基本上可以结案。这是滕鹏飞从省公安厅专案组回到江州抓的第一案,破得干净利索,让其发自内心高兴。

在办公室慢慢抽了一支烟,滕鹏飞回想案件全过程,除了钱包、手机和有可能会有的手表外,没有大问题,这才到宫建民办公室汇报吴煜案的侦办情况。

宫建民即将提职为市局副局长,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够迅速拿下吴煜案自然是锦上添花的好事。滕鹏飞汇报完毕,宫建民拉开抽屉,扔了两包烟到桌上,道:“这是我老同学带来的好烟。麻子的烟瘾不小,要控制啊。”

“我是办案才抽烟,回家一根不抽。”滕鹏飞笑嘻嘻地抓起两包烟,放在随身携带的皮包里。

宫建民提醒道:“手机和钱包没有找到,这个问题不能忽视,必须追查清楚。如今是审判中心制,有点瑕疵,被人抓住,公安会很被动。”

滕鹏飞道:“我安排人员再去搜查李友青和肖霄的家。”

上午十一点,张国强来到滕鹏飞办公室,道:“我们搜查了李友青和肖霄的家,没有找到吴煜的手机和钱包。我分别提审了李友青和肖霄,他们都说没有拿手机和钱包。肖霄说吴煜平时戴着一块名牌表。李友青连杀人都承认了,如果真拿了手机、钱包和手表,没有必要隐瞒,这是让我最纳闷的地方。”

滕鹏飞道:“你叫上丁勇,我们再到殡仪馆看一看吴煜手腕。在疑点没有消除前,还要继续保护现场,让他们给我封住。”

张国强道:“已经确定吴煜戴手表,为什么还要看手腕?”

滕鹏飞道:“我有一个猜想,需要证实。”

田甜牺牲以后,法医室更缺法医,市刑警支队从长荣县借调来法医丁勇。吴煜案发当日,长青县下暴雨,一辆大货车撞上一辆长安车,长安车上有八个人,死伤严重。李法医赶到车祸现场,指导长青县法医开展工作,吴煜尸体就由丁勇负责解剖。

丁勇的家属在江州城,为了照顾家庭,正在争取调到市刑警支队。他和滕鹏飞见面后,明显有些忐忑。来到殡仪馆,他从冷冻柜中拉出尸体。尽管吴煜失去了生命力,仍然能从五官看出生前的英俊模样,其左手有明显的手表印痕。

滕鹏飞道:“你忽略了一个细节。吴煜手腕上有明显的表痕,尸检报告上没有写。”

吴煜案是丁勇借调到市里遇到的第一案,在尸检时,他已经拿出了所有本领,没想到漏掉了手腕上的表痕,被滕鹏飞挑出了毛病。丁勇解释道:“当时我的注意力全在寻找死因上,没有注意查看手腕。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这个表痕在冷冻以后才逐渐变得明显。”

丁勇的辩解正好符合滕鹏飞的猜想,他细看了手腕痕迹,反问道:“若是吴煜刚死亡就被取下手表,那时皮肤还有弹性,会不会形成如此明显的痕迹?”

丁勇道:“应该不会。”

滕鹏飞盯着死者手腕观察了一会儿,又道:“死后五到六个小时,上肢出现尸僵,这个时候取走手表,腕部的表印比较深,冷冻后更加明显,是不是这样?”

丁勇道:“应该是吧。”

滕鹏飞道:“如果这个推断成立,那就意味着有人在清晨取走了手表。既然他要取走手表,肯定不会放过手机和钱包。此人没有留下指纹,说明有一定的反侦查经验,很可能有前科。强哥,你联系派出所和四大队,查一查胜利桥附近有前科的人,还要重点查手表的销售渠道。”

“我马上去办。”张国强道,“滕大队,不管是否找到手机、手表和车钥匙,李友青杀人都是证据确凿。”

“真的证据确凿吗?”

“从杀人动机、现场勘查、尸检到口供,证据链完整,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我下午要带李友青和肖霄辨认现场,如果辨认无误,那就真没有什么问题。”

滕鹏飞用力搓了搓脸,道:“我再强调一遍,在没有找到手机和手表之前,继续封存现场,这是其一;抓紧找到手机、手表和钱包,不能因为抓到凶手就懈怠,这是其二;你要按规定组卷,准备内审,这是其三。卷宗里有好几张b5纸,不要直接装卷,要贴到a4纸上。你是老侦查员了,得注意细节。还有,在写抓获经过时,别用‘通过技术侦查手段’这种含糊的字眼,该附清单的时候一定要附,免得隔壁单位又怀疑我们的办案质量。”

公安侦查终结后,案件就要移送检察院起诉,这对很多侦查员来说相当于一次考试。久而久之,大家就用“隔壁单位”来调侃检察院。

张国强由衷地道:“你早就该回来了,二组和三组抢了几个大案,尾巴翘上了天。吴煜案移交起诉后,我们一组得喝顿大酒。”

“找到手机、手表和钱包再说喝酒的事。”说话间,滕鹏飞又发现尸体脖子上有痕迹,道,“脖子这边有瘀青,不是尸斑,难道吴煜被卡过脖子?”

丁勇解释道:“李友青和吴煜曾经扭打在一起,互相卡过脖子。李友青脖子上也有瘀青,是吴煜卡他的脖子造成的。”

这是一个说得通的理由,滕鹏飞没有深究。离开殡仪馆,他看着远处的黑云,道:“这几天的天气很妖啊,长青那边的天被凿出一个大洞,雨水一直在落,但是一滴都没有落到江州城。莫非,长青那边有大冤屈?”

张国强道:“滕麻子,你犯忌了。”

滕鹏飞拍了拍嘴巴,朝地上呸了三声,道:“我收回刚才说过的话。”

探探侯大利的斤两

滕鹏飞刚刚回到刑警新楼,副支队长陈阳就将其叫到重案大队办公室。

陈阳道:“你听说过侯大利吗?”

滕鹏飞道:“我抽调到省厅办专案两年,听说支队出了一个‘神探’侯大利,你特意提起他,什么意思?”

陈阳从抽屉里取了烟,扔给滕鹏飞,道:“侯大利是山南政法刑侦系毕业,编制在支队,抽调到105专案组。命案积案破了一堆后,专案组以后没什么事了,宫支准备把‘神探’放到一组。你是副大队长,又是一组组长,镇得住‘神探’。”

“‘神探’是刺头?”滕鹏飞脸上有许多麻子,说话之时,似乎都在跟着抖动,很有特点。

陈阳摇了摇头,道:“侯大利不是刺头,只是很独特。第一个独特,虽然侯大利是侯大利,侯国龙是侯国龙,两者不能画等号,可是,他毕竟是侯国龙的儿子,这一点无法抹杀,市里主要领导都知道这事,所以我们要安排好。有件事情你不知道,侯大利出任105专案组副组长,关老大亲自过问。第二个独特,侯大利是田甜的未婚夫,田甜牺牲得很英勇,哎,很可惜。第三个独特,侯大利之所以被称为‘神探’,是因为确实有真才实学。他多次找到了二组和三组在办案过程中出现的漏洞,黄卫也因此被调出刑警支队。二组和三组找不到案件突破口时,他至少有三次在会上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出突破口。让大家最不服气也最服气的是,他的观点多次都被证实。刘局经常拿这事来敲打重案大队,弄得大家很憋气。”

听到田甜的名字,滕鹏飞心里紧了紧。他随即翻了一个白眼,道:“我喜欢有性格的人,就把他放到一组。重案大队不能一团和气,得有些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悍将,否则破不了大案。”

谈完正事,陈阳转了话题,道:“你今年三十一了吧?还没有找对象?工作再忙,个人问题也得解决。”

滕鹏飞开玩笑道:“匈奴未灭,何以安家。”

陈阳道:“当哥的说句实话,我知道你放不下田甜。当年她很明确地拒绝了你,你们没有缘分。”

滕鹏飞脸色平静,道:“田甜是烈士,我们不要谈她的私事。”

“滕麻子,你走两年,其实有点吃亏。”陈阳望着昔日搭档,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