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坤！”文氏哭的梨花带雨，“陈医正说，我的烟姐儿，我的烟姐儿…撑不过今日了…”李治眼中浮现几分痛苦。烟姐儿是他和文氏的独女，是他如今唯一的嫡女。打小就受尽了宠爱，本来就最是娇弱。谁知道，这孩子前日在花园里和长兄养在外的一个庶女闹了起来，那庶女本来也年长些，更是做过粗活的，一下就把李烟推进了荷花池中。李烟才五岁而已，又是从小娇惯的身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捞上来的时候就不太行了。亏的这是李家，人一捞上来，就用各种人参雪莲吊着，宫中的太医也是一拨一拨的来，可是最后都毫无办法。又不是真的仙丹妙药，还能把人从地狱里捞出来不成！？何况李烟那样小，初知道她落水的时候，家中所有人心头都只道不好了。只是还不想这么放弃而已。那陈医正是宫里头专给太后娘娘看诊的，连他都摇头了，可见，是真的无救了。只是李治到底不能倒下。他抓住文氏的手，温声安抚道，“没事，了空大师来了，会有救的。”文氏哭的不能自己，那可是她的独女，她捧在手心上的娇娇，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夫妇俩站在这儿，一个哭，一个低头皱眉，边上的丫头婆子们都垂泪站着，没有一个人不难过的。了空大师迟来一步，进了垂花门初，便先住脚，抬起那仿佛水下空镜的双眼往连通主屋的双廊看去。那些哭泣的人他都仿佛不见，只看着主屋之上萦绕盘旋的一团乌糟黑气，手中捻着檀木串珠的速度不觉放慢下来，最后缓缓停下。“是故人来了啊。”了空大师对着主屋处道了声佛号。这话叫李治满头雾水，忙叫了丫头扶住还在哭的文氏，自己快步到了空身边去，恭敬问道，“大师，不知小女可是冲撞了谁？”陛下知道了李家小千金快不行了，便叫了今日刚好入宫讲佛的了空大师随李治一道来太师府看看。李治心下总还抱着一丝希望。听方才了空那么一说，他便越发觉得还有生机。忙道，“还请大师指点！”了空大师双手合十，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无关外，是内中故人，心中不忿未散，特此而来。”“那…”李治眼中便浮现几分期待。那是不是证明，还有救？“李大人莫要担心，且叫人都退散，屋中摆香焚案，使亲近之人手抄一份波若密心经，再让她清静歇息片刻。明日午时，便该醒了。”了空不紧不慢地说着。李治眼中却有几分不太信了。吃了那么多药，用了那么多针都不见效，如今了空大师这轻飘飘一句话，真的能行吗？只是眼下，不信不行了。他一咬牙，“那就听大师的！”说着，叫了随从来，按着了空的吩咐，先请了围在李烟闺房内的一屋子主子奴才回去歇着，然后又是摆香焚案，准备金粉墨，他要亲自给李烟抄经。李府的人都已经忙昏头了，老安君哭晕过去好几次，文氏也是哭的直不起身，丫头婆子不敢大声一句，只怕真把李烟的魂儿吓跑了，岂不是她们也没了？这边李治一吩咐，众人心中不解，但又听说是了空大师说的，也只死马当成活马医了。竖日确是个好日子。连续下了好几天雨的京都终于放晴。那金乌自云边探出半分，洒下的光刚好驱散晨间的薄雾。了空大师从宝月楼顶阁的经房内推开窗，瞧着天边的云，脸上有些笑意，“既然来了，便好好活下去吧。该你的，是你的。不该你的，这辈子，莫要再强求了。”那天边的云彩似是能听懂他话一样，不多时便消散开。太阳完全出来了。“该你的，是你的。不该你的，这辈子，莫要再强求了。”苍老的声音在李烟耳边回响，她只觉得自己是处在一片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着了。“我的？什么该是我的？什么又不该是我的？”李烟左右看着，想找出来那说话的人，但终究只是徒劳。她只觉得心口一阵腥甜，那感觉直冲上脑袋，李烟猛地张开了眼睛，哇一声，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烟姐儿！”“快！快去请太医！”李烟面朝里躺在床上，看着暖烟色的帐子出神。她明明已经死了，该去地府的，可是睁开眼，竟然回到了太师府，回到了她十五岁之前一直生活的地方？她被李玥推进荷花池里的那段时间…….事情隔了这四十几年，她也记不太真切了。当初李玥推她进荷花池的时候，她也才五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走出来的。她是父亲的嫡女，母亲出身武安侯府，李烟自小是受着两边万千宠爱长大的。而把她推下荷花池的李玥，只是大伯父的外室所生的女儿，那日是具体缘故是什么，她记不清了，只大概记得李玥在后院里遇上了正和丫头们玩耍的自己，小孩子家的，一句两句不对劲了，也就上头了，趁着丫头们没注意，李玥就把小她三岁的李烟给推进了荷花池里头去。李烟一睁眼，就回到了五岁的时候。她这是，又重活了一辈子吗？她目光空洞地望着纱帐，想着李玥那个女人进入太师府以后，是如何借着太师府的荣光，一步步往上爬，又如何，把那通敌卖国的文帖塞进父亲的书房，害得整个李家被满门抄斩！每当想起中山王带人抄家那一日的大火，李烟的整颗心都仿佛被扔进了火海之中煎烤！临死关头，父亲让抱画顶了她的身份，偷偷把她送了出去。李烟那般苟延残喘的活着，到最后，杀死中山王和老皇帝的时候，却被李玥这个贱人给躲过去了。她为什么总能在关键时候找到活命的技巧？李烟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上辈子，本来李玥该跟中山王老皇帝那些人一起下地狱的！偏生，在李烟要宰了她的时候，李玥不知道凭了什么，竟得到了晏昇的庇护，以至于上辈子李烟到死，也没能看着那个毒妇下地狱！李烟心里酸涩难受，可是泪意涌上心头，却什么都淌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