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两个又说了一会子话，文氏到后来回忆起李烟小时候的事情，一边说一边流泪，把李烟说的哭笑不得，总感觉自己这不是要出嫁，倒好像是要生离死别了一样。她耐着性子哄着文氏，也不知多时候，两个人才沉沉的睡去。这一觉李烟睡得极好，梦中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上辈子的自己。那个苍老，而又了无生机的老妇，她的面容已经逐渐模糊暗淡，李烟甚至记不得上辈子自己后来的模样了。就好像是一粒石子儿被投入湖心，短暂的涟漪过后，一切终将归于平静。上辈子那些事情，仿佛也在离他越来越远了。李烟有时候都忍不住想，若是，现在就停下来，不报仇，结果会是如何呢？可这个念头才在她心底升起一瞬即，李烟便忍不住一边摇头一边驱散这个念头了。上辈子的那些记忆淡漠下来并不影响她要报仇这件事。何况，老皇帝对李家和武安伯府，迟早是要下手的。这是这辈子的事情，也无关上辈子。别的不说，光是长安王府的悲剧，其中便有着不少老皇帝的手脚。不仅仅是长安王府，当年的白家，甚至皇后的娘家楚家，这些世家的败落衰亡，老皇帝一样脱不开关系！李家要是没有动作，迟早有一日，还会重蹈上一辈子的覆辙。那种锥心般的疼痛有过一次就已经足够了，李烟可不想再度承受。梦里头她倒是越发坚定了要把老皇帝拉下马的想法。第二日一早，文氏便把还在熟睡的李烟喊醒，又让人打水进来伺候她梳洗。李烟懵懵懂懂地坐在床榻上，由着临春和探云给自己梳洗换衣裳。那身嫁衣第二次披在她身上，西洋镜里的女孩子云鬓高挽，因着刚刚睡醒，眼角眉梢还带着一丝盎然的迷茫，又像是含着抹不去的媚意，点点滴滴地流入人的心底。临春在替她绑霞帔，视线扫过镜子里粉面桃腮的女孩子，一下便愣住了。还是抱画嘴巴快，凑在李烟跟前啧啧感慨着，“姐儿可真好看！妆面都不用上了！”按着她来看，涂那一层厚厚白白的粉，反倒是要遮掩了李烟原本的清丽。他们家姐儿就是天生丽质！知书迎了全福娘子进来，一听到抱画这话，顿时笑起来，“你可别胡说，哪有人大婚不上妆面的！”她们家姐儿一贯有自己的想法，知书生怕李烟真的信了抱画的话，完事儿不愿意上妆，那可就惨了。紧跟着知书进来的全福娘子也被面前一身华服的女孩子惊艳了一把，可她到底记得自己是来干嘛的，忙笑着逢迎道，“咱们姐儿当真是天底下绝色了，奴家伺候了这么多的新娘子，却没见过比姐儿更漂亮的，便是九天上的仙女儿来了，也不过如此了！”“娘子，”知书在一众丫头的笑闹声里小声说了一句。全福娘子立刻反应过来，紧跟着上前给李烟服了服身子，圆脸上还带着笑意，“不过这不上妆面可万万不成的！姐儿长得如此之好，再上了妆，定能够美的颠倒众生的！”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各人自然都是挑了最好最吉利的话来说，全福娘子当然是什么好听说什么，她在金陵很出名，不少世家嫁女儿都得请她上门，因此也算是摸透了些世家小姐们的脾气，知道她们爱听什么话。此刻一张口，吉利话便脱口而出，半点没有什么掩饰，而且语气抑扬顿挫，节奏感正正好，叫人听了也不会觉得她这是在糊弄敷衍人。李烟嘴角翘起来，侧头看着那全福夫人，不得不说，这番话说的确实很叫人高兴。“今日还要辛苦娘子了。”她先前没怎么睡醒，脑子里朦朦胧胧的，任由丫头们摆弄，也不曾开口说一句话，像是一个漂亮至极的木偶人，站在那里。可如今一开口，声音便像是珠玉落盘一般，清脆悦耳，全福娘子只觉得面前的女孩子越发生动了起来，活像是画中仙走在自己的面前。再看她已经把霞帔穿戴完毕，两只纤长白嫩的手腕交织在身前，步履款款的走到妆镜前坐下，端的是一副袅娜姿态，便是她一个女人看来，都觉得心脏跳动快了几分，也不知道今日那新郎官看了，会不会……全福娘子来不及多想，这里一群小丫头们已经叽叽喳喳地推着她上前替李烟开脸梳妆了。站在李烟跟前，一扫她完美无瑕的面容，全福夫人心底赞叹，老天爷果然是偏爱某些人的。面前这位，可不就是被偏爱的典型代表吗？家境好，嫁的好，自己又是这般模样！听说这位五小姐出生的时候便是衔玉而来的，果真是如坊间传言，定是有大福气之人啊。全福娘子心下赞叹着，拿了红丝线靠近李烟，脸上笑吟吟地道，“一会子会有些疼，姐儿忍忍便过去了。”李烟上辈子也开过脸，可是那时候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确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因此她多少还有些紧张，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觉紧了一些。“姐儿闭上眼睛，”全福娘子声音喜庆又温和。李烟乖乖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之中，其他感觉便越发明显了起来。她能够感受到那根细细的丝线被绷得很锋利，一下又一下，擦着她脸上的皮肤过去，那些细小的白色绒毛被丝线一并带走，女孩子原本洁白如玉的脸上泛起了桃色。那种疼痛是细细密密的，不同于以往感受到的任何一种痛感。同时又因为很清楚开脸过后要做什么，李烟便不觉期待起来。她要嫁给晏昇，这辈子，她的眼光不会出错。她这般想着，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落在众人眼中，只觉得新娘子美艳的过分了些。那双杏眸哪怕闭上了，可是眼尾的风情却更甚从前。白兔站在一边看着，心底替他们家王爷鼓掌，王妃可太好看了！王爷可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