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这几日一直都是阴天，却没有落下雨雪。好像上天只是想在这本就混乱的都城里增添一份郁色而已。这种阴沉的天气进而也影响了人们的心情。街道上树着的给太后的白色纸扎和灯笼在风中颤抖，行人们大多脸色难堪。这些天虽然面上是一片风平浪静，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京城的安稳怕是不保了。不，不只是京城，是整个大周，都要经历一番动荡了。外边的坏消息一封接一封送到宫里。皇帝那张老态横生的脸上挂着阴郁的表情，他浑浊的眼底散着叫人看不懂的情绪，诗大人站在下首，老脸上一片焦急和惊恐交织的模样，“陛下！秦王世子的人手已经控制了江南一带，再加上金陵本地，他们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和大周军队打上一场了！”何止是一场。皇帝这几年削了多少世家贵族和武将手上的权利，京城里能调用的军队也就那么几只，而最厉害的龙虎卫必须得守护皇帝的安危，这可就让诗大人满心焦急了。他们这些人可怎么好？秦王世子的人马来势汹汹，这才几天就已经攻占了江南道，川蜀那边如果也跟着陷落，那么周边地区肯定也撑不住多久的。到时候京城孤立无援，只靠着那么几个吃空饷的军队又能撑到什么时候去？他们怎么可能比得过秦王世子麾下那些训练有素的！诗大人是越想越着急，他也不是不想叛变，可这不是全部身家都压在了皇帝这一脉身上吗？原以为就算皇帝不成了，那太子也该是个能成事儿的。谁知道太子居然那么蠢又沉不住气，之前就眼巴巴暴露了自己的野心，现在都还被皇帝下令关在家里不能出来一步呢。诗大人气的要死，只觉得自己当初怎么就放过了秦王世子呢？明明在当年贤德妃入宫的时候就应该把他们给连根拔起的。他当年可真是放虎归山，如今可好了，老虎长大了有本事了，居然要回来咬人了！诗大人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只觉得身心俱疲。他都已经六十岁高龄了，明明是能够乞骸骨的年纪，但是却放不下这满手的荣华富贵，一朝做了天子近臣，就越发的不想远离这些触手可得的荣誉。也正是因为诗大人的贪得无厌，才会让诗家如今真的变成和皇帝一条战线上的热闹，皇帝若是有个不好，诗家一个也别想逃就是了。如今京城里人心惶惶，谁都担心会不会站错了队，到时候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唯有诗大人是坚定不移的和皇帝站在一边的。因为他太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了。若是真的离开了皇帝，那么诗家就是树倒猢狲散了。秦王世子不可能接受诗家的投诚。所以，哪怕知道如今皇帝的处境十分不妙，诗大人也只能在这里干着急。因为他没办法跳到别人的船上去啊！没有谁比诗大人更加希望皇帝能够在这场斗争里取得最后的胜利了。虽然，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诗大人觉得这似乎是有些枉然的。但是他也还是很着急，对着皇帝一通诉苦，直把他们这些现在还坚定不移站在皇帝身后的人都说的痛哭流涕，毕竟，谁不想赶紧的确定下来呢？谁也不想堵上全副身家在这种斗争里的啊。皇帝面色越来越难看，就在诗大人第八十次开始哭腔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砸了手边的奏折。奏折把桌边一块和田玉镇纸一起带落在地上，碎裂的玉石声音清脆中又带着一丝让人说不出话来的沉重。诗大人一行人瞬间都闭嘴了。皇帝脸色阴郁，抬起眼睛来扫了他们一眼，“你们就这么认为的？都认为，我会输给秦王世子那个毛头小子？”没人敢答话，这玩意儿可是要命的。皇帝像是看透了他们的想法一般，脸色难堪，但是却挂着一丝叫人害怕的笑意，“好，好极了。我告诉你们，秦王世子想要和我逗，还差的远了。别说他，他老子来了，我也一样能弄下去！”如果当初不是自己设了一个局，现在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肯定也不是他了。皇帝手捏的紧紧的，一双眼睛通红，凭什么，小时候父皇不看重他，现在，他们都不看重他。他们都觉得这件事自己是必然会败的，哪怕是现在站在自己这条船上的人，也都是害怕着的。他们担心自己会抢不过秦王世子，他们担心自己的失败会给他们一家子带去灭顶之灾。所以，说实在的，这些人压根不是真的关心自己，他们只不过是不想牵连到自己本身和家族而已。皇帝越想越觉得可笑，浑浊的视线扫了一圈，发现地下的人被他看到的都默默低下头去。皇帝心里忽然间憋闷的很，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却连一个真正关心他担心他的人都没有。他想笑，也就真的笑了出来。只是笑容里的冷意足够明显。“你们都担心秦王世子那个小子从我手上把位子拿走？”皇帝哈了一声，“他老子都没有那个能力，他也不会有。”他忽的坐直了身子，“去把那几个老东西带过来。”众人还在怔愣之间，只看见龙虎卫的将领已经大声应下，随后就大步转身出去。皇帝阴沉的视线扫着众人，“看着吧，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他们那么好过。”不知道为何，诗大人忽然间就哭不出来了。他们底下一众站在皇帝这条船上的人也都说不出话来了。因为皇帝的话语中的意思也太过明显。他没想着一定要争取到这个位子，只是，就算是他不能够继续做皇帝了，那么他也不会让秦王世子等人太好过的。至于怎么不好过……宫里头，可是关押着那么多的女眷。李太师府上的，安王府上的，长安王府上的……这些人，每一个都足以让秦王世子一脉的人心头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