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那是个伤心人(1 / 1)

平城警事 萧谕 2049 字 2023-01-16

殡仪馆的办公室主任推说还有事儿,把唐晓棠等人扔在骨灰寄存处自己先走了。周志觉得这个骨灰寄存处的干巴老头名字叫的有意思,守着个放骨灰的地方,却叫了个宋光明。他看到办公桌上放着盒“红利群”和烟灰缸,伸手从兜里摸出一盒华子,抽出一支递了过去:“宋主任,先抽根儿烟吧。”宋光明嘴里说着:“你抽你抽,”伸手接过烟来,周志拿打火机帮他把烟点上。一边惬意地吸着烟,宋光明一边手脚利索地给唐晓棠几人让座,把两位女士让到屋里的单人床上坐下,拉出办公桌下的两把椅子请周志和秦晓勇坐,他自己站在地中间没有坐下。宋光明对着唐晓棠略带一丝谦恭地说道:“唐领导,你们找我想了解点什么呀,近段时间没有无名骨灰在我们这里存放啊。”进来的几个人只有唐晓棠和他打过招呼,看气场她也是这几个人里带头的,所以宋光明对着她开了口。唐晓棠摆了摆手说道:“宋主任,我们今天来想请你把二〇〇〇年寄存骨灰的底簿找出来看看,顺便问点事儿。”宋光明摇着头客气地说道:“什么主任啊,就是在这儿的年头长一点,别人都待不住,各找各的路换了地方,我孤老头子一个,上面也没个人能说上话,这摊子事儿全撂给我啦。”话是这么说,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点小小的得意之色。说话间宋光明弯腰从办公桌的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来一个蓝色硬塑料皮面的登记簿,转头问唐晓棠:“你们要找谁的骨灰呀?”周志离他近,往前凑了凑说道:“宋主任,我们找的是二〇〇〇年八月二十一日寄存到这里一个骨灰盒,编号是2000279号,寄存的人是崔俊义,亡者叫崔璐红。”宋光明以手抚额,眯着眼想了想,一拍脑门说道:“是那个跳河自杀的姑娘吧?”唐晓棠霍然起身,几步跨到宋光明的跟前,盯住他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死者是那个自杀的姑娘?”宋光明被唐晓棠的样子惊到了,他急忙翻开手里的登记簿掀过几页停下手来,把登记簿递到唐晓棠面前:“这个姑娘的骨灰是二〇〇〇年八月二十一日寄存在这里的,你看啊,到十二月二日这天之前,没有人来看过她。那年的十二月二日是我当班儿,我早上快八点来的这儿,放好自行车过来开楼门,在楼门口外面蹲着一个穿了一身草绿色军装的小伙子,没有戴帽子和领章,像是个刚刚退伍回来的复员兵。我们这儿有复原回来安置到这儿的退伍军人,这个小伙子的打扮跟那几个小子刚来报到的时候一模一样。他蹲着的地方扔下一地烟头,两只眼睛血红血红的,那天是个阴天儿,猛地往起一站吓了我一跳。他问我是不是管骨灰寄存的,我问他有啥事儿,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寄存骨灰的收据交给我,说这是他妹妹的骨灰,办丧事儿的时候没有人告诉他妹妹去世了,昨天回来才知道了这个事儿,想进去看看他可怜的妹妹。我们这儿这种事儿也常有,亡者去世的时候一些至亲好友没赶上,过骨灰寄存处来看看,只要有寄存的单据,我们就都让亲友进去看一眼。我带着这个小伙子进了寄存间,领着他找到了放置骨灰盒的地方。他的当时的样子我现在还历历在目,看到姑娘的骨灰盒时,小伙子整个人像中了电,抖得筛糠一般,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都不是人声了,那声音真的像鬼哭狼嚎,凄惨的要命。我在这地方干了这么些年,因为亲人去世,家属哭得撕心裂肺的场景见得太多了,可是像这样哭的人我之前没见过,之后也没见过。那情形怎么形容呢,就是一个人伤心痛苦到极致,从内心最深处爆发出来的情感宣泄,他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眼泪和血混在一起流在衣服上和地面上,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有些害怕,不敢往放着姑娘骨灰盒的架子跟前走。这会儿有人来办手续,我就回这屋给人办手续来了,忙活了一阵儿我又进到寄存间时,这个小伙子还站在那儿,他像傻了一样,不哭也不动,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里。我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大概过了两三天---”宋光明看了看登记簿继续说道:“这儿有登记,是十二月五日上午,这个小伙子又来了,还是穿着那身草绿色的军装。他拿着一大捧鲜花,给我出示了寄存单据后问我,是不是花钱可以把她妹妹的骨灰盒挪到第五层,把放骨灰盒的地方再给‘装修一下’。“柳俊梅没听明白,插话问道:“宋主任,装修一下是啥意思呀?”宋光明挥挥手笑道:“那就是个托词,变着花样挣死人的钱呗。骨灰盒是放在一排一排高低排列的架子上,周边用玻璃隔开,每个骨灰盒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有人觉得就那样放着心里面过意不去,我们就顺势推出了这项服务。只要家属再额外支付一些费用,就把放着他们亲人骨灰盒的小空间用海绵、泡沫塑料等材料包裹上黄缎子,将放置骨灰盒的地方装饰一下,摆放在骨灰盒前面的灵牌、小香炉换成样子精美一些的,其实就是那么回事儿,不过是让亲人们觉得心里面好过一点儿罢了。“四个人里面只有柳俊梅没有这方面的经历,所以她有此一问。宋光明给她释了疑,接着讲小伙子的事儿:“我告诉他只要花钱就可以办,有288、488、698三种规格,小伙子立刻掏出700块钱让我们给办。你们看这儿,这里记得很清楚,十二月五日,升级为尊享装修间三号。“秦晓勇说道:“宋主任,能带我们进去看看吗?”宋光明哑然道:“这个姑娘的骨灰已经下葬,没什么可看的了。”秦晓勇解释道:“我知道,就是想看看原来放骨灰的地方。”宋光明走到西墙的门边,转动门把手把门推开:“就在里面,你们跟我来吧。”唐晓棠几人跟着宋光明走了进去,他抬手环指了一下:“这就是寄存间,一共有两千一百个位置,现在除了空着的八十二个”精装修“位置,其余的位置都满着。”这是个长约一百五十多米、宽约五十多米的大房间,房间里由南向北排列着一排排银灰色金属架,每个金属架由上到下分成九层,每层用玻璃隔成大小相等的十来个空格,几乎每个空格里都放着一个形式差不多的棕黄色骨灰盒。每个骨灰盒前面正中,摆放着一个半寸宽、三四寸高的白色小灵牌,上面用黑色行楷体写着亡故者的名字。宋光明指着一排架子的第四层和第五层说道:“这两层的位置合适,不用弯腰或是踩着梯子上去找,就看的很清楚,拿取物品也方便,所以‘精装修’的位置就选在这两层。”他走到一排架子的前面看了一下架子上的编号,指了指最下面一排靠里的一个位置说:“那就是279号,那个姑娘的骨灰盒开始的时候就放在那儿。”说完宋光明进行往前走,到了最南面一排的架子前站住,指着第五层由东向西数第三个空着的位置说道:“这就是三号,当年那个小伙子就把姑娘的骨灰盒移放到了这里。那会儿办理这项业务的人不多,所以他是排在第三号。”唐晓棠问道:“宋主任,这个小伙子是不是经常来?”宋光明点头说道:“是啊,要不我怎么会记得他呢。给他妹妹换到精装三号以后,他几乎是十天左右就过来一次,每次来都带着鲜花,把他妹妹的骨灰盒用自己带着的白毛巾擦了又擦,然后把花摆到骨灰盒四周,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太小我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不过他的神情很奇怪,有时候脸上笑的很开心,有时候却阴沉的厉害。我是因为他总来,一来二去也算是脸熟了,后来他再来的时候,只要是我的班儿,招呼一声我就让他进来了,也不再看他的寄存单据。我跟他聊过两次,这个小伙子话不多,他说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一时想不开跳河自杀了,真是个傻丫头。我问他你妹妹为什么自杀,小伙子回答时的表情相当古怪,他的样子变得很凶,没头没脑地跟我说了一句,以后你就知道了,人们都会知道。“唐晓棠和秦晓勇、柳俊梅、周志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问宋光明:“你记得这是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吗?”宋光明摇了摇头说道:“具体时间不记得了,应该是在骨灰下葬之前吧,大概是二〇〇一年三月份的时候。”唐晓棠接着问:“这个小伙子每次来的时候都穿着军装吗?”宋光明想了想说道:“也不是,后来来的时候就穿着其他衣服了,普普通通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骨灰下葬的时候,这个小伙子和几个人相跟着一块儿来取的骨灰盒,是他亲手抱着骨灰盒出去的,那眼泪流的呀,让人看着真是心酸,一个大男人哭成那样,一点儿声都不出,实在是少见啊。”柳俊梅说道:“晓棠姐,咱们还是回屋里去说话吧,我有点冷得慌。”秦晓勇连忙脱**上的棉大衣披在她身上,周志装腔作势地说道:“姐,你冷不冷,要不我也给你找件衣裳披上?”唐晓棠剜了他一眼:“谁在这地方也待不住,宋主任,咱们回屋去吧。”宋光明转身带着几人往回走,有些感触说道:“我也许是待惯了吧,没有啥别扭的感觉。你们没事儿谁来这种地方呀,不适应是正常的。”众人回到屋里坐下,周志又给宋光明把烟点上,秦晓勇问宋光明:“宋主任,这个小伙子长什么样啊,他是哪里的口音?”宋光明抽着烟说道:“口音就是咱们平城本地的,年龄往这会儿说该有二十五六岁了吧,当年总来看妹妹那会儿也就二十出头。个子嘛,有唐领导这么高,比你们两个人低一点(他指周志和秦晓勇),人比较瘦,留着短发,没见过他留长头发。其他的也说不上什么了,他长得普普通通,就是个平常人,没你们这两个小伙子帅。“唐晓棠和柳俊梅暗自得意,秦晓勇面露喜色,周志面色沉稳,不喜不惊。唐晓棠又问了一句:“宋主任,要是现在见了这个人,你能认出他来吗?”宋光明自信地说道:“那肯定能认出来呀,见过十几面还聊过天,也算是熟人了。”他疑惑地问道:“唐领导,你们是在找这个小伙子吗,他犯了什么事啦?”唐晓棠犹豫了一下说道:“宋主任,这个人牵涉到一起严重的刑事案件,案情不便向你透露。这样吧,我把我的手机号给你留下,你要是还想起什么来,就给我打电话。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一下,关于这个小伙子的事儿,你不要随便往外讲,如果在街上碰到他了,希望你能及时通知我们。尤其重要的是,不能跟他讲你见过我们,不然你会有生命危险。“宋光明惊讶地张大了嘴。唐晓棠不再多说,跟他告辞后带着周志、秦晓勇、柳俊梅出来去停车场上了车,她亲自开车拉着人们回了市里。走在路上,唐晓棠的情绪很兴奋,她对车里几人说道:“这趟来对了,小志,我给你记一功,案子破了请你吃大餐,叫上晓勇和俊梅。”秦晓勇推了周志一把:“你还有当军师的潜质呀,我咋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两把刷子。”周志一扬脖子:“两把?我有好几把刷子呐,就看领导怎么往出开发了。”柳俊梅笑道:“你俩别闹了,晓棠姐肯定已经有了主意,听听她让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吧。”唐晓棠计划已定,对车里的几人说出了她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