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豫轻声唤道:“皇上……”夏帝语声平缓,轻缓就如窗外飞落的樱花,“朕的妹妹需要的人不是朕,她等的人也不是朕,在她们最难过的时候,想到的人都不是朕。”可周德豫跟在夏帝身边多年,却能听出别的,“贤妃娘娘病疾突发,事发突然,长公主打小就聪明伶俐,皇上未能来送长公主,长公主必然能体谅皇上。太后,太后只是一时伤心……”“她们怪朕,或者不怪朕,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夏帝冷然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能改变的呢?既然已经无法改变,那朕为什么要徒劳地内疚呢?何况,路是阿宁自己选择的,求仁得仁而已。”想到那笑容干净的少女,周德豫也不禁老泪纵横,“长公主……”夏帝却显得很冷漠,“阿宁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她活着,就永远得不到林青裴的心。而只要她活着,就永远不可能放林青裴去寻找他真正喜欢的人。她不过是,让彼此都解脱了而已。”那个驰骋沙场的年轻将军,那个林相唯一的儿子,背负着林家,心心念念挂念着他唯一的妹妹,那样的人没有办法爱上一个天真无邪又带点小任性的小公主,她不懂他,他也不懂她,他甚至不懂,那个小姑娘到底喜欢他什么。而赵晴宁爱一个人的方式是自私的,爱他,就得到他。只要她活着一日,就要得到他一日。当他们已经无法挽回,她能做的只是让自己解脱,至少,她拥有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了。而她将自己的这段爱,画上死亡作为结局这样绝然的方式,却撼动了他冰冷的心,这一生,他都不可能再忘记一个叫赵晴宁的姑娘。回宫后,林青妍断断续续将所有的事告诉了赵晔琛,赵晔琛听得几度泪落。安抚了她之后,便派人去处理后事了。这一夜,很多人都一夜无眠,林青妍睁着眼到天亮,天色迷蒙之际,赵晔琛踏步走了进来,有些犹豫地道:“我派人去凉枫宫找了,那人中了一刀,但气息没断,救回来了,还活着……”林青妍倏然转头看向赵晔琛,目光里都是恨意,“为什么这样的人却还活着?天理何在?”赵晔琛眼眸里都是血丝,突然丧妹,对赵晔琛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赵晴宁始终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妹妹,在这无情的深宫里,这个妹妹,算是他唯一的温暖,让他知道了什么是亲情。他勉强打起精神,“他已经醒了,你要怎么处置他?”林青妍沉默了许久,突然道:“我要见他。”人是被抬进慈宁宫的,一匕首,虽然因为赵晴宁一个姑娘,又下手的慌乱,没刺中要害,但是毕竟是一刀刺穿,不死也是半条命。印象中,郑太医,一个看起来很怯懦的男人,总给人一种畏畏缩缩的感觉,此刻他有些颓然地摊在躺椅上,这样的印象就更甚。他看到林青妍,有些涣散的眼神终于目光集中了焦点,挣扎着起身,摇摇晃晃地跪了下去,“参见太后!”那个动作他做得很艰难,脸上有隐忍疼痛的神色,只叩拜在地,林青妍只能看到他整个人不住地颤抖,并且,很快看到他背后渗出鲜血。林青妍盯着他,这样一个男人,赵晴宁救了他,却反受其害,而他说他喜欢她,林青妍居高临下望着他,就让他那样痛着,跪着,“阿宁死了。”郑太医倏然抬头,惊愕地看着林青妍,然后陡然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她是自尽的,”林青妍对他的悲痛无动于衷,甚至只想加诸于他更多的痛苦,“她说她受不了你加诸于她的耻辱,这样的结果,郑太医可满意?”郑太医苍凉一笑,他眸里由刺痛转悲痛再转心灰意冷,最后定格成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死灰色。他目光空洞无神,像是灵魂被抽走了一样。“是你和德妃联手害死了阿宁的,”林青妍冷冷地道,“你这样莫不是还想说你是真的爱着阿宁的?”郑太医眼里有了狠厉,“是,是微臣害死了公主殿下的……可微臣是真的喜欢公主殿下,从前也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只是德妃看出了微臣的心思,以此威胁微臣,微臣只能帮着德妃对太后您下毒。乃至后来在德妃的蛊惑之下,终究是犯下大错。”一件事情,好的开始未必有好的结局,但坏的开始,却只会有一个更坏的结局。林青妍凉凉地勾出一个弧度,“你若是喜欢她,又怎么会忍心折辱她?”“微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为自己争辩,但微臣喜欢公主殿下,却是实实在在的,这宫里,只有她一人是干净的,在微臣心里她是高不可攀的神女。可是,敬安侯不爱她,一点也不爱,微臣心疼她,因为心疼而疯狂,疯狂地想要证明我爱她,疯狂地想要不择手段占有她!”郑太医蓦然连声长笑,悲呛地道,“事到如今,微臣也无话可说,但凭太后处置。”理智输给疯狂,喜欢输给情欲,也许他是爱她太疯狂,才将自己心里的神拖下神坛,也许是他不够爱她,所以,才一定要让以她最为耻辱的方式让她在他身下盛开。“你想求死?”林青妍冷笑一声,“哀家为什么要让你死?这世上活着痛苦的方式那么多,岂能让你一死了之?”郑太医眸色沉痛,但却镇定自若,“微臣还有事没做,不会这么快就去死的。太后恨微臣,必然也恨德妃,不若先对付德妃,德妃那里,太后若是有一个证人想必会更好,微臣的罪孽,等此事后,再请太后定夺!”他言语间分明意有所指,林青妍眸光冷了下去,“你知道什么?”“微臣不才,”郑太医苍白的容色浮出一点艰涩的笑,“因为对牵云香有了好奇,是以便多研究了下,所以略知一二。虽然微臣知道太后不想再让微臣跟公主沾上半点关系,但是,终究,德妃是主谋,微臣不过是棋子。”林青妍冷笑了两声,却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