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奚桓之只做两件事，一件是不遗余力赶工昆缕塔，另一件便是陪着林青妍。乃至连早朝都罢朝了，成日陪着林青妍，倒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陪着她说说话，陪她练琴，陪她看书，不像帝后，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夫妇一般。两个人再也没有争执过，琴瑟和鸣。但林青妍心底隐隐的有一点不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但她能做的，也只是等待结局，奚桓之必然早有安排。只如此不过一月，大夏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此次夏帝亲征，林青裴伴驾，璧宁国都城城门紧闭，两军对峙，一触即发。可，璧宁国早已失去民心，人们都在翘首以待它即将到来的命运，半壁江山已经改了姓，谁人还含笑犹唱后庭花？奚桓之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眸色微微闪了一下，便又笑了。然后他起身，问了宫人林青妍去哪了，便寻了过去。林青妍那时正在临风湖看莲花，望着那湖面有些发呆，一湖碧色风姿妖娆，白色莹洁的莲花盛开如宣泄，像是要开出绝世的美。清风一拂，惹起涟漪泛泛，碧叶摇摇。果真如穆青长公主说的，临风湖的莲花，开得比去年热闹好多。只是那个绝色亦决绝的女子，却看不到这热闹了。“想什么呢？”奚桓之在她身边坐下，他的目光在林青妍身上和湖面之间来回扫了下，笑问：“什么时候开始，你这般喜欢莲花了？”林青妍回眸望着他一笑，有些打趣地道：“大概是人们说的爱屋及乌吧，”她又望向湖面，目光浅淡，感慨般道：“今年的莲花开得真好啊！”奚桓之手扶在围栏上，不知道是不是衬着朱红色的缘故，那手指显得很是苍白。他轻笑，没什么情绪地问道：“你是不是想到穆青了？”“嗯，”林青妍也只淡然地应了一声，半晌，才又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在想，这真是一个绝色的女子啊，风华绝代，后来又发现她原来还这般足智多谋。有一段时间会想，不知道这样好的姑娘，要怎样的人才配得上她呢？”“是吗？我没什么印象了，”奚桓之依旧是温温的笑容，眸色微浓似乎是在回忆，“好像是长得不差吧。”对这个女子，奚桓之唯一的印象，只记得她总是一身大红的宫装，像某种艳丽的花，旁的，似乎便没别的什么印象了。或许是绝色吧，只他一向不大注意这些。林青妍听了，低低地笑了一声。那样绝色的女子，为了他亡国，她香消玉殒也不到两月，奚桓之却已经不记得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连穆青长公主这样的，你都不认为是绝色，”林青妍抬眸笑望着他，压下心里的苍凉，她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见过的女子，谁才是绝色呢？”奚桓之抬手揉了揉林青妍的头发，宠溺地看着她，“除了你以外，我一向都不大记得别的人长什么样。穆青长公主是不是绝色，我倒真没留意过。”“桓之，你喜欢我什么呢？”林青妍交叠着的双手搁在栏杆上，将头搁在自己臂弯里，水润的明眸斜睨着奚桓之，“从开始我就不明白，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明白。我什么都不会，你这样才华横溢的人，到底喜欢我什么呢？”“不为什么吧，只是看到你，就觉得欢喜，”奚桓之淡淡笑了，澄澈的眸底有温柔的浅光在流转，“所有关于你的一切，都叫我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你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会，也叫我欢喜。”林青妍在这个男子眼里，看见他对自己满满的爱，那些怜爱都能呼之欲出，如此清晰，如此心悦。她心里一阵难过，便讪讪地垂下眼睫，有些黯然地道：“我是不是总是叫你伤心？”奚桓之眉眼间都是温柔的宠溺，笑了，“为你伤心，也是高兴的。关于你的，就是痛苦，我都觉得是一种幸福。青妍，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是多么神圣而美好的存在。”她存在在这天地间，就叫他欢喜，看见她欢喜，看不见她也欢喜，她在他身边欢喜，她不在他身边也叫他欢喜，他对她的爱，无药可救。他的话叫林青妍笑了，心底却愈加难过。两个人沉默了一会，风轻轻吹来，带着莲香，拂动他们的衣袂，飘扬，翩跹，如一只只飞舞的蝶。“青妍，他来接你回去了。”奚桓之眼底有一点淡然的笑，清洌的眸光落在林青妍身上，“大夏大军已经到城门了，我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马上你就可以回到他身边去了，你开心吗？”林青妍腾地挺直了背，直挺挺撑在栏杆上的手有些微的颤曳，她看着他的目光复杂而沉重，六分茫然，三分诧异，又略略带了一分惊慌，“桓之……”奚桓之却从容不迫，笑容轻淡如云端上的白莲，“我来是带你去看他的，他如今就在南门，你们这么快便又能见面了。他为了能夺走我得到你的一切机会，可真是费尽心思，不惜设了这样一个局，来谋算璧宁国。”“桓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林青妍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哀然仰望着他，“这样战乱纷纷，你也不反抗，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不是我不反抗，而是我知道，论谋略，论行军打仗，我不是青裴和他的对手，”奚桓之从容地道，眼眸一片清明，依旧宠溺而温柔地看着她，“我只不过是不想做没有意义的抗争。”林青妍不禁问道：“那以后呢？你有什么打算？我们要去哪？”奚桓之抬手，轻轻抚摸着林青妍的脸颊，温情地来回磨蹭，如抚摸一个婴儿一般小心而轻柔，他轻轻地道：“哪都不去，就在这里。”“桓之……”“好了，我们去看看他吧，他现在一定很焦急，很想见到你，”奚桓之说着起身，回身伸手摊在她面前，对着她一笑，“不要让他等太久了，否则，他们可撑不住了，这都城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