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若能窥孟子,终身何敢望韩公——记王安石一千年诞辰(2 / 2)

当年写下“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的王临川,或许没有想到他会得偿所愿遇到雄心勃勃的小官家;

曾几何时写下“明妃初出汉宫时,泪湿春风鬓脚垂”的王介甫,也不会想到最后竟会一语成谶吧。

当厚重的汴京城门缓缓阖上,经久不息的低鸣浮荡了整个黄昏,九百年光阴转瞬即逝,临川先生甚至不敢相信他的故土如今会衰微至此。

一个文明,盛极必衰,近代中国不行,恰恰是因为近代以前,中国太牛了。这叫文明的包袱,也叫传统的禁锢。费正清也曾说过,“导致中国落后的一个原因,恰恰就是中国的文明在近代以前已经取得的成就本身”。这句话用在江西身上在适合不过。

就拿王安石来说,不仅他自身经历传奇,他的家族还演绎了“祖孙四代八进士”的传奇。王安石这一辈创造了“兄弟七人五进士” “兄弟七人两宰相”的辉煌!

在整个中国科举史、中国古代政治史上都是极其罕见的!

他的家乡抚州,当之无愧有“才子之乡、文化之邦”美誉 。

自古以来,抚州便人杰地灵。

历史上培育出7个宰相、13个副宰相、3000余位进士。孕育了王安石、曾巩、晏殊、晏几道、陆九渊、汤显祖等一大批名儒巨公。

可当今呢?

近代中国被称“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江西在中国,就像中国在世界。江西不正像是中国的缩影吗?

江西的整个近代史就像一部中国近代史。只有经历过巅峰岁月的人,才知道跌落的时候有多痛。一个省份,亦是如此。

作为一个代表中华传统文化儒家道家和理学心学的集大成之地,这个文昌锦绣,风骚千年的耕读世家,在工业时代宣告黯然落幕。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

我生于豫章,长于临川。

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闾阎扑地,钟鸣鼎食。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如今,胜地不常,盛筵难再。时运不齐,命运多舛!那唯有江省人才知晓的种种血泪,可叹哀鸿鸣遍野,更嗟掩耳盗铃人。

豫章故郡只是南昌,江西叫江右。你可知当年满朝朱紫贵,半数江右郎?!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汤显祖,临川四梦。

玉茗堂的牡丹亭早就败了。气数已尽,呜呼哀哉,“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

八大山人朱耷,似哭又似笑。

如今的江南西,没有当年晏殊的十四岁神童,也没有王安石的宰相之位。

如同我隔壁金溪县的那位,方家仲永一样,

只是当时已惘然。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

晏几道在晏殊之后家道中落,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临川先生最后也没有回到他心心念念的江南西路。

我想,现在的江右,实在太需要像一千年前王安石一样的改革者,亦是道出“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呐喊。

“余于仆碑,又以悲夫古书之不存,后世之谬其传而莫能名者,何可胜道也哉!”

【出处:王安石《游褒禅山记》】

高中的时候,不喜欢也不能理解这篇,没有同样是江西的滕王阁序震撼华美,也没有赤壁赋飘逸,文章总让人觉得晦涩难懂。

可是后来大学研读汉语,才明白这文中所传达的真理,本身就并不美丽。

接触到真理的时候人都是悲凉无奈的。

“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荆公对后人而言也是“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啊。

到底多幸运才会爱上这么美好的人。

介甫在我看来是一个可敬的理想主义者,他失败了,但他本来就不会成功。

注定失败,改革有些内容已经超越当时的生产力条件了。像青苗法就是个典型,甚至能在计划经济和资本主义经济体系中找到相似案例,想想都觉得王安石的脑力很可怕

执拗得可爱,也让人心疼。有所求的人总是最累的,清醒的人最痛苦。

所有理想主义者都是暗夜里的火,并不是徒然地燃烧自己,当他们发光发亮时,还照亮了后面的人。

所以可敬。

读起古汉课本上介甫的古文,我都不禁两眼通红。他太孤独了。

时过境迁,古老的文化传承延续到了今天。当代抚州才子的身影,持续点亮着这片文化宝地。

在其中我最敬佩的是饶毅先生。

从北宋到如今,在荆公新学与以身捍刃揭露学阀的饶毅先生身上,我看到了千年之间,从未改变的,属于理想主义者的赤子丹心。

以身殉道者,我从来都抱以最高的敬意。

越是见识到世道的黑暗和人性普遍的糟糕就越觉得殉道者可贵可敬。无论是古人还是今人,现实人物还是虚构人物。

江右人,无论是一千年前发出“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呐喊的拗相公王安石,还是一千年后敢于推翻所谓学术泰斗的豫章人士饶毅。

明知天命不可违,仍愿与命运一搏。

早已预见到悲剧的结局,仍做出了遵循自己内心的选择,且无怨无悔。

撕开了黑暗哪怕一角,揭开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炮仗一样炸出了沉在下层的肮脏淤泥。漫漫长夜中的一点光芒,是他们燃烧自己換来的,他们用自己点燃了那枚炮仗!

烧得一塌糊涂,竟然还觉得值。

还觉得痛快。

所有理想主义者都是暗夜里的火,并不是徒然地燃烧自己,当他们发光发亮时,还照亮了后面的人。

所以可敬。

回顾现实,有理想是好的,但这个世界不会允许英雄存在,谱写历史的人,都是杀掉英雄的人。古往今来,有多少气吞山河的丰功伟业在时间的涤荡下士灰飞烟灭,又有多少坚如磐石的帝王基业在历史的冲刷下是土崩瓦解。

一个英雄的成败,往往犹如一道流星般划过天幕,让我潸然泪下的,只能是他们超越成败的崇高精神和英雄气概。

历史的车轮滚滚,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停留。理想主义者注定失败,但我们为之敬慕钦佩的,永远都是他们在时代中所散发的,不朽的光芒。

蚂蚁撼树,强权之下,皆为蝼蚁。

可我喜欢的人们,他们就是这样,从未放弃过反抗!

【拼尽全力换来一个小小的破绽,和撬动宇宙的一个支点 】

“框架就在那里框着我们,但如果我撞上去,能让它晃动哪怕一毫米,我都想试试。”

一个人撞上那框架,就会有第二个人撞上去。

坐在那里唾骂框架的存在是不行的,你只有撞上去。即使知道这就像是蚂蚁撼树,但你还得撞上去。

是一代一代人追寻着那一丝丝的希望,前赴后继,才得以成立如今中华传统文化中的璀璨之星。

树从来都不是被一只蚂蚁就可以撼动的,树是要被成千上万、一代又一代的蚂蚁撼动的。

九十九到一百的瞬间固然光辉璀璨,令人震撼,但无人问津的一到九十九却是不可缺少的地基。那是撞倒大树的那只蚂蚁之前的无数只头破血流的蚂蚁。

“欲传道义心犹在,强学文章力已穷。

他日若能窥孟子,终身何敢望韩公。

抠衣最出诸生后,倒屣尝倾广座中,

只恐虚名因此得,嘉篇为贶岂宜蒙。”

——宋·王安石 《奉酬永叔见赠》

王安石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临川文化江右文化的杰出代表,是江西文人的代表,是中国历史文化名人中的璀璨巨星。

以文化城,以文兴业。传承弘扬王安石文化,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新发展,是我们作为江右子弟,荆公故里后人的时代使命。

坚定自己的理想,去追求它,一生贯彻,并且不悔。这就够了。

宋皇祐二年( 1050),王安石鄞县任满入京,顺道第三次回故乡江西临川探亲。诗歌前两句抒写旅愁乡思。故乡汝水与金陵钟山,虽为两地,都是绘乘月而归的妙处。他爱江南故乡,也爱江南月色,在他心中,月夜还乡,是何等美的境界。。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皎皎的明月与冉冉的紫微,照亮了后人。

或许九百多年前的某个夜晚,荆国公修改完新法在回半山园时,也偶然间抬头看了看月。

说不定我们抬头的月光,也曾是介甫的月光。

而王介甫,也是临川,是抚州,是江右人的月亮。

惟公之心古亦少,愿起公死从之游。

介甫的才情、品格、为国为民的抱负,一向是最吸引我的。他真的是一个深情的人,只是大多数人只看到他强硬的行政风格。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可我永远相信【蚂蚁撼树】。蚂蚁撞在了树上,树没有晃。但树永远都不知道,接下来不断撞在树上的蚂蚁,会不会有一只最终把它撼动。

尽我所能为江西发声已经三年有余,至少我的努力使得在这些人里,多出了几只蚂蚁。

太阳没有升起的时候,谁也没办法否定蜡烛的光辉。大树被撞倒之前,没谁知道它是否会被下一只蚂蚁撼动。

“我想每一个抚州人都应该为家乡发展建设奉献自己的力量。”

这也是当代无数江右子弟的心声。

「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余之所得也!」

愿与乡人共勉之。

月还是那个月,人间早已换了人间(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