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22(1 / 2)

我一路走来 亦承 1730 字 2022-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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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家生产羊毛衫的工厂内。晚上八点,有下班的人不断涌出门口,还有上夜班的人焦急走进门内。像一座封闭严密的蓄水池,不停的放水和进水,维持着它24小时的运转。

我便是这其中的一个。

穿着肥大的蓝色工作服,站在混杂着机器不断转动的聒噪空间里。看着机器从身体里吐出一件件羊毛衫的半成品。

在此之前,我从未做过关于纺织一类的工作。在我的脑海里,我还记得小时候外婆的一架手摇纺织机。她总是坐在那里,手里不停的转动,常常累的浑身酸痛。而且头发上,脸上,都是毛线的碎片。我总以为那是肮脏的。可是,经过几代人的发展。它慢慢被现代化,机械化。所以,人的思维和创造性是不可估量的。

我们分为白班,和夜班。每天12小时。虽然我到现在还搞不清到底是计时的还是计件的。对于我每月拿到的工资条,我只重视末尾的实发工资。其他的我全都一笑而过。然后,就扔进了垃圾桶。

白班12小时是很辛苦的。每人看五台机器。而且每天都有不同的品种上演。因为机器是死的,它无法自动生成程序,按照人们的预算进行生产。这就依靠人的手工慢慢调和。让机器符合工艺上要求生产。而调和又是个复杂的过程。它总是在各方面挑战人的极限。比如,做出来的衣服会有洞。会有两根线变成一根线,我们称为单丝,还会搭针,断线,尺寸调不到位等等。

更让人恼火的是它有时候还会发脾气。700根针里有一个针那怕错了一点位,这件做出来的衣服就是废品。而你就要趴在那700根针上面把它找出来。是不是让人特别抓狂。

就在你忙的连喝口水的空挡都没有时,还会有个领导不停的在你身边晃荡。看看你的卫生有没有打扫干净。看看你做出来的东西质量如何。新品种有没有按时改到机器上。这让我们感觉特别有压力。

然而这位领导也不是对下属和善的人。她总是一副别人好像欠了她几百万的凶恶表情。脸拉的比方便面还长。或许,她是想这样建立威信吧。她做的很成功,最起码,我很怕她。

夜班12小时,要好过一些。因为不需要改品种。所有的机器都是上白班的人调好的。我只需要坐在机器下面,拿起它们吐出来的半成品,剪掉拖拖拉拉的线头,然后把它们叠的整整齐齐的送给下一道工序。没有领导的束缚,首先感到的是自由。即使你把线头扔的满地都是,也不会有人指着你大骂一通,然后让你收拾干净。可以很悠闲的喝杯茶,看看手机。关键还可以串岗在一起聊天。

但我们的工作并不轻松。当一个半成品只需要五分钟就可以做好了,你可以算算五台机器开起来,12小时内会做多少产量。我们一直都不停的剪线头,叠衣服,送衣服。我的手因为剪线头长出了老茧。最开始,大拇指都裂开了口子。但没办法,为了生活,我们必须做出对娇嫩的妥协。

和我一起上班的,有不同年龄段的人。他们常常笑我是长不大的孩子。因为我对任何事情都保持纯真。也常常问让他们抓狂的事情。

比如,这些机器是怎样被发明的?

倒毛的筒管为什么一定要用小的?

为什么做我们这道工序的只有女的,没有男的?

为什么这些机器不可以随意推动?

为什么一个碎片进入到机头里面便会撞针?

机器为什么会死机?

什么是给衣服翻身?

……

可以相像她们的表情吗?像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我。

因为这些问题一直都是客观存在不需要任何人解释就会明白的道理。而我却偏要他们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也回答不上来。

淡季的时候,我就会和其他人一起擦车。擦车的过程很乏味。要把1600根针(正面800,反面800),1600根挺针杆,1600根针脚,一根一根的拔下来,放到煤油里,浸泡,然后,用布一根一根的洗干净。

煤油有一股很浓的刺鼻味道。长时间闻这个会让人感觉头晕,心悸。皮肤还会瘙痒。我总是带着双层手套,来维护自己的敏感。

洗针锻炼了我的耐力。可以想象一个人坐在一个落寞的角落里。窗外飘进属于春天的温暖阳光,静静的体会无聊带来的祥和。大脑会带你去到任何地方。幻想自己走在一片油菜花田里,幻想王子,公主,白马…一切得不到的,都在心里默默祈祷。

我每天都在上班,下班中重复。走一样的街道,看一样的风景和人群。体会一年四季的变换。身边的人,来了,走了。不断圆满,又不断盈缺。真正又能记住几个人的脸?

随着年龄增长,朋友越来越少。孤独越来越深。许多人明明还记得,可还是在擦肩而过了,仍记不起他是谁?

记不起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痛苦?

生命就是一个不断遇见,重合,离开的过程。和不同的人,发生不一样的故事。运动轨迹不会改变,只不过是一道不起眼的风景。

在做这份工作之前,我在上海。繁华都市带来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冷漠。生活依旧单调的可怕。但那时候,生活还没有把我身上的野性完全消磨干净。我和同事一直保持亲密关系。他们有什么事都会找我述说。我成了他们感情的调味品。有时候,还会坐在一起,聊天开玩笑,说家常,说新闻。我表现了从未有过的欢快踊跃。什么活动都会参加。

只是后来,我突然变得沉默。不愿说话。似乎有了看淡红尘的超脱意味。

我记得我来上海面试的第一份工作是一家位于闸北区江海西路的一家国营电子厂。具体做什么的我也不清楚。当时有30几个人来面试。他们出了考题。是一张试卷,有数学,英语,化学,生物,物理。搞得特别高端上大气。因为我刚高中毕业,知识还没有忘记。所以,这些考题对我来讲简直小菜一碟。

结果我还是没有被录用。那个面试官说了一句让我终生都不会忘记的话。

他说,你是30几个人之中唯一一个考满分的,但我们不要考满分的,我们只需要员工认识26个英文字母就可以了。

我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心里暗骂,我靠,你们是没事吃饱了撑的,只要认识26个英文字母,那还搞这么丰富的面试题。

但我也只能深吸一口气淡定的从考场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