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吴畏到家后躺了整整两天，因为之前跟沈鸿说过胃病犯了，所以沈鸿看到吴畏的样子一点儿也没觉得奇怪。老沈也知道吴畏胃病犯了，所以也不打扰他，就让他好好休息。

吴畏虽然一直躺着，但根本睡不着，他的脑子飞快地旋转着，他感觉自己快要得神经病了。他想了很多事情，关于财滚滚，关于生病，关于家庭的未来。有一件事他一直想不通，他明明是肾虚证，为何吃了那个老中医补肾的药，就差点儿病危了呢？那只能说明药不对症，他不应该进补。但是如果不能补，就证明他不虚了，难道……他真的如老钱判断的，得了那个什么真实假虚证？可事实上，他得的病确实是肾衰竭啊，肾都衰竭了，能不虚吗？现代医学的检测结果和数据，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啊。那为什么在中医里，却有如此截然相反的诊断？老中医的看法和西医是一致的，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对的，可用药结果确实不对。反推，老钱就是对的，可这就和西医的诊断结果相冲突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在西医里的肾虚，在中医里竟然是不虚？吴畏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在家躺到第三天，又是要到医院透析的日子，所以上午吴畏就从家里出来了，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他在找老钱，他想和老钱聊聊这事儿。

到了每次老钱遛鸟的地方，一个人都没有，老钱没在。

吴畏有些失望，只好转身往小旅馆走。

刚进旅馆门，前台小姐就把吴畏叫住了，跟吴畏说，这个月的房钱要结一下。吴畏哦了一声，低头走过去，从包里找卡，完全没在意身边有一个人一直在看他。

等结完账，吴畏准备上楼进房间的时候，一个人挡住了他，他一抬头——

啊？！老钱！

老钱和吴畏坐在小旅馆的小房间里，局促而闷热。老钱一脸严肃地到处看，一眼就看到了吴畏放在柜子上的煮药锅。

吴畏给老钱倒了杯水，问老钱：“钱老师，您怎么会在这儿？”

老钱回答：“过几天老家有个朋友要来，让我帮忙在我家附近订个房间。”

吴畏点点头。两人面对面坐着，沉默了一会儿。

没等老钱发问，吴畏就把生病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全都跟老钱说了。与其编谎话隐瞒为什么要住这里，还要编得合理到老钱绝对不会和老沈提起，这个故事，吴畏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出来。但是如果不解释，只会引出更多的猜疑和麻烦，吴畏已经不想再惹麻烦了。最重要的是，吴畏心里有好多想不明白的地方，需要找老钱答疑，所以不如如实相告来得爽快，这样他就可以畅所欲言地和老钱聊病了，把他心中的疑惑全部解开，说不定老钱真的是对的。

吴畏说了很多很多。老钱就一直默默地听着。百感交集。

老钱第一次看到这个小伙子时就觉得他不对劲，身体有大问题。老钱是过来人，又学中医多年，从一个人的讲话、走路和语气，就能体会出是否有病气。吴畏给他的感觉就是病气很重，但他又不好明讲，一是判断未必准确，二是萍水相逢，很多事看破还不能说破。当时他之所以把自己生病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吴畏听，就是想让吴畏也敞开心扉，讲讲自己的问题，一起讨论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医者仁心，老钱学中医后，心性改变很大，宽厚待人，想尽可能地帮助别人。但吴畏什么也没说，老钱也不好追问，只是特地留了微信，方便日后吴畏找他。后来因为给毛毛治病，两家关系日渐密切，吴畏才慢慢地开始信任老钱，才试探性地跟老钱说了一点儿身体问题，但是老钱知道，吴畏根本没说实话。

为什么？因为舌脉不会骗人。老钱那天看了吴畏的舌脉，又结合他的症状，心里就觉得不好，知道这是个重症。中医里没有尿毒症，但有虚实之分。吴畏的肾出了问题，毫无疑问，但绝对不是简单的虚证。肾虚在中医里一点儿都不难治，正如那个白胡子老中医说的，肾虚只要补肾就可以了。只有真实假虚、大实若羸的时候，才比较难治。吴畏应该就属于后者。老钱之所以让吴畏去找中医看，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跟吴畏说这病是实证，要泻，吴畏是不会相信的，也不会吃他开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