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如果，所有的幸福时光都可以长长久久，那生活就不是生活了。

老沈又走丢了，已经五天没有音信了。

沈鸿急疯了，嗓子都哭哑了，每天都到警察局去问有没有消息。

吴畏满城市地找人。

老沈是那天早上出去买东西的时候走失的。自从他老年痴呆症越来越严重后，沈鸿就不再让他接毛毛放学了，她干脆找了个托管班。平时她也不让老沈出门，菜都是沈鸿晚上回来去菜市场买好再回家。老沈就天天一个人在家待着，看看电视，看看报纸，偶尔到院子里走走。

那天早上，毛毛临走前突然跟老沈说：“外公，我想吃牛排，就是上次我们全家一起出去吃的那种牛排。”老沈一听毛毛要吃，就说好啊，一会儿外公出去给你买。沈鸿当时正在收拾卧室，根本没听到这祖孙二人的对话，所以也不知道老沈要出门的事情。结果等他们都走了，老沈也拎着一个小包出了门，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老沈第一次走失的时候还是小半年前，当时吴畏给门卫都塞了红包，让他们随时注意老沈，不要让他随便出小区。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吴畏也没有连续督促这件事儿，更没有再塞红包，所以门卫早忘得一干二净了，放松了警惕。晚上吴畏和沈鸿回家，发现家里没人，打电话也是关机，就赶紧到物业调监控录像，看到老沈一早就走了。

到下午6点多，竟然快10个小时了，这到底是去哪儿了呢？！

那晚，吴畏连晚饭都没吃，一直在小区附近到处找。沈鸿带着毛毛在家心急如焚。直到晚上睡觉前，毛毛才跟沈鸿提起早上她说要吃牛排的事情，沈鸿立刻打电话给吴畏，让他去那家牛排店找。可是吴畏去了以后，人家店员说今天根本没有一个老头儿单独来过，吴畏不放心，还和其他店员都确认了一下。吴畏一看，这家店的营业时间是中午11点到晚上11点，如果老沈能准确地找到这家店，那一定是来的时候还没开门，那么老沈就没能进来。然后呢，他去了哪里？失踪人口必须要等到24个小时后才能报案。第二天一早，吴畏就守在派出所门口了。

这五天，吴畏和沈鸿不知道怎么挨过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吴畏找遍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甚至到了老沈的原单位，求厂领导发动全厂职工一起找。只是现在厂里已经很少有人认识这个原工会主席，老一批职工退休的退休，离职的离职。厂长也是新任的，根本不认识老沈，所以也只是走个人情，让大家帮忙发个朋友圈，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吴畏发了朋友圈，发了微博，还托关系请几个有影响力的人帮忙转了寻人启事，一直到第六天夜里1点，派出所打电话给吴畏，老爷子找到了。

吴畏是带着沈鸿和毛毛一起去的，沈鸿非要去，毛毛又不能一个人在家。沈鸿太想见到爸爸了，她等不及吴畏把他带回来，她怕中途爸爸又被弄丢了，她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毛毛睡得昏昏沉沉的，被沈鸿拖起来，糊里糊涂地跟着出了门。

一路无话。

到了派出所，还没等吴畏停稳，沈鸿就推开了车门，冲了下去。吴畏赶紧停车，抱起毛毛就往里走，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哇的一声哭喊。

沈鸿的声音。

进去后，吴畏看到沈鸿和爸爸，眼睛也一下子就红了。毛毛盯着外公看了好久，才认出来，然后哭着问吴畏：“外公怎么了，外公怎么变成这样了？”老沈站在那里，头发凌乱，又脏又腻，黏在头上一缕一缕的。脸上和身上，到处都是泥点子和一块块的油迹，散发着一股骚臭味儿，应该是有大小便弄在身上了。天还热，就算没有屎尿，几天不洗澡也臭了。除了这些，老沈的面目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能是饿的，双颊深陷，眼窝深凹。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沈的眼神茫然而呆滞。沈鸿紧紧地抱着他放声大哭的时候，他就这么愣愣地站着，仿佛都不太认识沈鸿。看到吴畏抱着毛毛进来，听到毛毛说外公的时候，老沈的眼神里才有那么一丝闪动。他看着毛毛，慢慢地，眼睛好像才活过来，能对焦了。

值班的警察站在一边，冷静而果断地打断了沈鸿的哭声，跟沈鸿说：“这位女同志，你稍微克制一下，我们先走个程序。你确认这位老同志就是你们报失的人吧，没错吧？”

沈鸿哭哭啼啼地说：“没错，就是他，就是我爸爸。”

警察说：“那就好，你们家属过来签个字，写个身份证号码，就可以带人离开了。”

沈鸿签字的时候，忍不住问：“警察同志，请问你们是在哪里找到我爸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