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摇摇晃晃的，苏婉清又记起了许多旧事。是和韩靖然有关，也和旁的人有关。十二三岁的时候，她和苏砚厅一起上街，看花灯。她见什么都很喜欢，见什么都追着不放，那时候的性格很活泼讨喜，远远不像现在这样的，死气沉沉。那时候，苏砚厅对着她笑，“等你以后嫁了人，可以让你夫君带着你一起看花灯。”后来，苏婉清嫁给了韩靖然。韩靖然却镇守边关，每年的花灯，她要么在府上自己扎，要么带着丫鬟，去街上看。灯火明媚，她决然一身。这段时间，自从在庙会遇到那算命先生，听到小儿无意的那首儿歌，她便总觉得自己有些魔怔。每次只要闭上眼，眼前就能看到鲜血横流，然后自己心脏就跟着紊乱……可奇怪的是，她从来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脑海里怎么总是能看到流血，听到哭声？黑暗中，苏婉清听到什么动静，她抬起头，模模糊糊的，竟看到一个黑影的背影，矫健地跃进屋中来。窗外的月亮，水波，荡漾在漆黑的小屋中。只看那背影，苏婉清觉得无比熟悉！与先前出去的那个人，简直是一模一样！不，或许应该说……这个人，是燕归鸣。她在黑暗中，看到他静悄悄地走过众人，到青岚跟前，为少女解开绳索。那个活泼天真的少女，露出好看的笑容来，扑到他怀中。那一刻，苏婉清隐约想起什么，年少的花园，少女的清丽，依偎着少年的调笑玩笑。“喂，抱抱我！万一以后没机会，后悔死你吧！”“你呀，就知道胡说八道。我一直在这里，你也一直在这里，又怎么会没有机会呢？乖，不要瞎想。”少年的声音清冷却稳定。模模糊糊的，与某个人在重合……慢慢重合……苏婉清捂嘴，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圈竟觉得发涩，张着嘴好几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咦，你在看什么啊？青岚回过头，见到苏婉清的表情，神色有些古怪。但她转瞬间，就把自己的古怪神情收起来。转而握着小手，义愤填膺地冲着苏婉清小声道，“喂！我师兄很厉害的！你不要惹我们哦！乖乖的，就当什么也没看见！”黑衣男子缓缓站起，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如同魅影，下一瞬人已经到了小屋门口。“别走！燕归鸣！”看到他的动作，苏婉清再顾不得矜持，撑着身子站起来就喊，立刻被青岚捂住嘴。青岚跺脚抱怨，“你小声一点不行啊！这船上的人都要被你叫醒了！那对少年少女的回忆，并没有就此消失。苏婉清觉得奇怪，她一会儿想到燕归鸣，一会儿想到韩靖然，一会儿想到温雅墨，一会儿脑中还出现苏砚厅……有的人在旁观，有的人在参与其中。到底所有的事情，只是一件事，还是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中呢？苏婉清微微茫然了，她的记忆出现了错误，她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现实中，那个黑衣青年，还在用淡然却微关心的眼神，看着她。“你没有死。”苏婉清说的毫不迟疑，很是肯定。她这样说着，竟觉得满心欢悦，连眼角眉梢也忍不住向上弯扬，点染上自己开心的情绪。算了，不管那些都是什么，至少现在，他总是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此时，苏婉清无比庆幸，那时候的大火，并没有烧死他。是啊，他是她的朋友吧？他并没有做错过什么，为什么她的丈夫却要杀死他？对了，他好像，是什么朝廷罪犯来着……在苏婉清的印象中，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一个小女子，行事有自己的作风，谁也不能干涉她！苏婉清看他待她一如既往地冷淡，却和青岚很是亲昵，甚至由着那少女抱他，眼眸微垂，心口像是被锤子重敲一下。垂着眼半晌，“如此，你和青岚是同门师兄妹？那你来这里……是、是为了找青岚？”燕归鸣听她声音涩涩的，也吊着眼梢淡道，“是。”苏婉清点头，勉强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坐下来抱膝，碎发垂下盖住自己脸上的表情，“那你们便走吧……我不会把你的行踪告诉任何人的。”在燕归鸣出现以前，青岚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少女。她和苏婉清说话，陪苏婉清聊天，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好像什么也不介意。但只是燕归鸣出现片刻，青岚对苏婉清的态度，却转变的很彻底。现在，看到师兄静静看着苏婉清，青岚眼睛在眼眶中转一转，也不生气，只笑嘻嘻道，“对啊，师兄，你要相信她呢。上一次，让我想想，好像就是你相信她的时候，她的丈夫，韩什么来着，要把你烧死在大火里。我赶到的时候，看到那么大的火，还以为你死定了！我当时真是伤心死了……想必苏姑娘，把师兄你当做朋友，也是一样的为你伤心吧？”“青岚，不要说了！”燕归鸣打断。但是即使这样，苏婉清微笑的面容，仍然慢慢的，冷了下去。他就好像一个吸血鬼，才出现了多久，就吸光了她周身的血液。青岚委屈地站着，燕归鸣看看外面的天色，皱着眉沉着目光，几次打量苏婉清，那苍白女子不理不睬，让不善言辞的他也无从开口。可他也知道，自己如果现在离开，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苏婉清等了好久，抬头一看，燕归鸣皱着眉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当下里觉得很不舒服，一想自己方才的反应，真像个小孩子。暗啐自己一口，尽量温和地对燕归鸣说话，“你放心，韩靖然是韩靖然，我是我……常州时我尽量保住你，现在也一样。你不必担心我会泄露你的行踪……”“我没有担心。”燕归鸣打断，继续一脸冷色，兼之不耐。苏婉清一口气抽上，咬牙笑了两声，“哦，那麻烦公子既然人站在这里，脸色能不能顺便稍微控制一下？苏婉清会以为你很不待见苏婉清的。”燕归鸣一愣，没想到苏婉清会说这样不阴不阳的话。青岚差点笑破声，“哎呀你这个大小姐说话真有意思，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正正经经跟个木头人一样嘛！”燕归鸣冷眼一掠，“有人来了。”苏婉清心惊，转眼看去，燕归鸣和青岚都已不见，屋外有细碎声音，一会儿，门便被从外打开，月光照进来，照着屋中空地上被扔在地上的一团绳索，和空空的柱子。另一个黑衣男子站在门口，陡怒，“该死的燕归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