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智一时模糊，一时又清醒，心口一时火热，一时又冰凉。眼泪好像干涸，根本掉不出来。那种疯狂的感觉，她无法发泄，只是四肢心神全觉得抽痛。她屏住呼吸忍着那种一波一波袭来的痛，头还疼，心口好疼，自我的厌恶更加深重。她强忍着，好像灵魂被剥离分开两部分，一部分在痛苦地打滚，泪流满面；另一部分高高在上，冷冰冰地看着，一言不发。那个痛苦的部分，把自己弄得死去活来。那个冷漠的部分，审视着这一切，苏婉清好像跟她完全分开，她像个陌生人一样，看着这一切，思维也在脑中愈发清晰。事发前的线索，一一浮现……她露出冰冷的笑，嘲讽无比。脑中一瞬间好像炸开，突地就空白了。然后苏婉清怔怔地坐着，看这一切。好奇怪，世界怎么这样安静？他们嘀嘀咕咕的，先前说的那些胡，把我刺痛的恨不得他们闭嘴，可是现在，我怎么不觉得他们烦了？先前我不是很愤怒地和他们吵，希望他们闭嘴吗？现在我也不这样想了。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当然可以制止他们，让他们不要唧唧歪歪。可是我觉得很累，很不耐烦。这样辛苦的事，还是算了吧。刚才我不是还觉得心口痛吗？你相信么，我现在一点儿也不痛，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爱，恨，那些好像都变得很遥远。那个死去的孩子么？我记得我之前是很想念它，很不甘心的。但现在，我也觉得我所谓了。能怎样呢？死活都是命。不过这么多人，他们干嘛非要站在我跟前，一个个都盯着我？有什么必要呢？大家去忙自己的事，我也能休息了。我现在看到这么多人站我面前就觉得烦，可是我好像不应该对他们发脾气。按照常理，他们是对我好的人，我应该感激他们。咦，好奇怪。怎么越这样想，我越觉得以前做错了好多事？以前我为什么老是那么冷傲，那么不服输，那么不肯受委屈啊。要真的不肯受委屈，直接让那些人都闭上嘴，永远地闭上嘴不就好了。虽然杀人犯法，但是我应该有一百种方法让大家不知道是我下的手啊。既然我能让他们闭嘴，我怎么还一味忍受呢？真是好奇怪，越这样想，越觉得以前的苏婉清行为太古怪了，太不正常了。按照常理，她就应该好好当韩家少夫人，其他的事瞎掺和什么啊。而且她以前好像挺厌恶韩靖然的，一开始还有些怨念呢。切，有什么好怨的。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让自己舒舒服服的不就行了。我以前老在瞎掺和什么劲儿啊？啊，果然，以前好多人不喜欢我。像韩家那个姨娘夏可唯，她好像就恨我入骨。其实我现在想来，觉得她恨我很正常。但我以前怎么就不高兴呢？呃，不是我现在有毛病，就是以前的那个我有毛病。统统都不合常理，我到底是该按照以前苏婉清的行事准则做事呢，还是按照现在我的脾气来？苏婉清望着天，我觉得这些人都不重要，但他们刚才说他们救了我，很关心我，我应该向他们道歉。真烦，不过这是应该的。我现在，对什么好像都没感觉了。可是我应该不需要让他们知道吧？万一他们觉得我变成一个怪物呢？世人不都这样，认为和自己不同的都是异类。其实我觉得，我现在挺正常的，以前的苏婉清才是不正常的那个。哎，真是烦恼。她蹙了眉尖，眼睛空空地看着前方，脑中还在思索，搞不清楚对的是谁，错的又是谁。青岚本来就看苏婉清不顺眼，先前也不过因为同情她而忍耐着，结果现在大家都低声下气的，苏婉清倒那样厉害，好像谁对不起她似的，青岚心底便不高兴了。怎么，我和师父辛辛苦苦救了你，你不知道感激不说，连我们劝你还要看你的脸色啊？谁救你还救出仇来啦？她冷笑一声，不顾常大夫的使眼色，便快口说道，“苏大小姐真是架子大，我们劝你，居然都不带感恩的。你的命不是我们救得？那个可怜孩子不是我们埋得？现在我们可是在关心你呀……”以常大夫对苏婉清的了解，苏婉清必然是勃然大怒，和青岚对着干。他看青岚这说话，青岚自己是痛快了，但苏婉清还不知道要怎么发作呢。一想到苏婉清那尖锐的脾气，他就额头冒冷汗。比起苏婉清乱发脾气，气坏自己的身子，他更愿意青岚憋着几句话，忍一忍就过去了。人家刚刚没了自己的孩子，还不兴人家伤心啊？但是出乎常大夫的所料，苏婉清居然没有横眉，没有大发脾气，她只是依然那么白着脸，空空的，又寂寞的，用漆黑的眼眸看青岚一眼。然后，她伸出过于纤细素白的手，盖上自己的脸，轻声，“我知道，我错了，我该感激你们救了苏婉清一命，我谢谢你们。”青岚怔了一怔，她本也以为苏婉清会发疯了。可苏婉清这么有礼貌的道歉，她心里觉得很得意：看，苏婉清也是知道自己做错了，她知道自己态度不好呢。看来我做的挺对的！苏婉清这一道歉，苗燕一惊，瞪着苏婉清，难以相信这是她的小姐。锦瑟则皱了皱眉，觉得按照苏婉清的脾气，应该不这样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看着苏婉清的神情，脸色微白，神色疲惫，确实是刚醒来那副憔悴的样子，并没有哪里不对劲啊。常大夫则心里头突地就一惊，差点跳起来，这还是苏婉清吗？青岚已经得意说话了，“这还差不多！我们救你的命很辛苦的，你不要自己折腾没了。”苏婉清挤出一个满是疲惫的笑，说的话却很温和，温和的有些，呃，怎么说呢，死气沉沉，“多谢青岚姑娘关心，我不会折腾自己的。以前那样劳累青岚姑娘，婉清觉得很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