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2)

刑事技术档案 余姗姗 3631 字 2022-12-29

薛奕篇.红与白

人是联结在动物与超人之间的一根绳索——悬在深渊上的绳索。

出自《查拉图如是说》

……

1、心魔

薛奕很早就知道, 她心里住着一个魔鬼,只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那魔鬼都没有获得足够的力量, 出不来。

然而预兆已经有了。

在薛奕很小的时候,她就听过那魔鬼的叫声,很小, 很痛苦, 它挣扎着想出来,它被关在牢笼里, 尖锐的爪子抓着牢笼, 摇晃着。

每当薛奕并不甘愿的微笑的面对他人, 那魔鬼总是在她心里说着相反的话。

那是真实的心声, 也是她的阴暗面。

薛奕自小品学兼优, 学习对于她就像是在做游戏, 与人相处对于她,就是说心里的相反话,并不难。

薛奕七岁以前的童年是无忧无虑的, 一家人感情很好。

相比其他同龄的小女孩, 幼年沉浸在过家家的游戏里, 薛奕却更像是个男孩子, 她喜欢看书, 跟着父母一起看电视, 也会到处疯跑, 和一群男孩子玩在一起。

而在薛奕早教时期,就表现出惊人的智商时,薛益东就已经有意开始培养她。

妹妹薛芃小薛奕两岁, 性格安静, 大多时候都是张芸桦在照顾她,而薛奕懂事快,也早熟,就经常跟着薛益东去他那栋距离郊区比较近的二层小楼。

薛益东会时不时念叨一些道理和早教知识给薛奕,薛奕没有感受到被迫学习的压力,反而觉得有趣,记东西非常快。

在那小楼里,薛益东会经常一头扎在实验室里,然后丢一些有汉子拼音的早教书给薛奕看。

有时候,薛益东也会带薛奕进实验室,跟她描述他的工作性质。

薛奕自然听不懂,也没什么兴趣,反倒是当薛益东邀请三五好友来家里谈论工作和时事,或有说有笑,或互相争论的时候,薛奕会坐到距离他们比较远的楼梯台阶上,托着腮帮子额外认真的听着。

薛益东和朋友们的谈论,薛奕也听不懂,可她喜欢那样的氛围,也能感受到他们的热情和热血,她也会察言观色,能从大人们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到,薛益东在他们心里的地位很高,在外很受人尊重,他不仅是个性格温和的父亲,还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而在家里,薛奕也更听薛益东的话,反倒是对张芸桦,薛奕是有一点小叛逆的,只是不明显。

同一件事,薛奕或许就会和张芸桦顶嘴,可是一旦薛益东出面和她聊,薛奕就会接受的很快,有商有量。

私下里,薛益东也说过,薛奕这孩子太早熟,有点小大人,心眼多,有主见,最好不要用家长管教孩子的语气,尽量放平等一点,将她当个“大人”去商量。

这一点张芸桦却是不同意的,她觉得孩子再早熟,也只有六七岁,很多事她自己不知道轻重,和她商量,只会让她变得更自我,更有主意,她胆子大,以后不定会发展成什么样。

就在薛益东和张芸桦还没有研究出来,该如何教育薛奕这么聪明的孩子时,薛益东就遭遇了那场车祸。

那时候薛奕已经能听懂很多大人们说的话。

当同事和朋友陪伴着哭泣的张芸桦时,当他们屡屡提到关于车祸的一些关键词时,甚至当他们说着“太过分了”,“太突然了”,“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这些话时,薛奕隐约已经将事情拼凑出来一点。

薛奕还注意到,在那些人里常智博最痛苦,最自责,他不停的打自己,还在说:“是我害了薛大哥……”

后来,薛奕被别的阿姨带到一边,轻声安慰她。

薛奕一句话都没说,等到回到房间,看到窝在床上,正戴着耳机听故事的薛芃。

见到薛奕进来,薛芃将耳机摘下,问她,大人们是怎么了,爸爸去哪里了?

薛奕又将耳机给薛芃戴上,将一个故事绘本放到她手里,让她边听边看。

对于薛益东的“意外”离开,薛奕表现的十分成熟,她不叫也不闹,只是红着眼睛听从大人们的安排。

后来,张芸桦还夸过薛奕,她变得懂事了。

然而没过多久,薛奕就露出了另外一面。

那天,班里有几个同学在追跑打闹,发生推撞时,有两个同学开始急眼了。

“你再碰我,我就叫我爸开车撞死你!”

“就你家有车啊,我家也有,我要让我爸撞死你爸!”

接着两人就颤斗起来,旁边的同学有的劝架,有的反而加入斗争。

就在吵的最激烈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提到“薛奕她爸”,这四个字。

刚好薛奕也走进教室,她手臂上还戴着黑箍。

人群里传来一句:“把你们一家都撞成薛奕她爸,轰!炸死你们一家,烧成炭!”

说这话的男生绘声绘色的,还用手比划着。

可是下一秒,就有一道人影冲进了人群,扑向男生,很快和男生扭打到一起。

那就是薛奕。

薛奕那天的力气出奇的大,再加上只有七岁大,男女生的身材和力气还不像青春期的孩子会拉开太大距离。

薛奕甚至直接骑到男生身上,逮着哪儿打哪儿。

她身上也挂了彩,可是从头到尾,她一声都不吭,就咬着牙,憋红了脸,在男生的脸上和脖子上留下一道道指痕。

后来,薛奕就被请了家长。

张芸桦得知后很震惊,她不能相信的来到办公室,看到薛奕就站在那儿,若无其事的看着窗外。

当别的家长七嘴八舌的时候,薛奕想的却是,刚才那一刻——真爽啊。

想着想着,薛奕笑了。

这一笑,被来到跟前的张芸桦看见了。

薛奕抬起大眼睛,又瞬间变成天真却又早熟的她,母女俩对视了片刻,薛奕的眼眶也红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张芸桦说:“是他们先说的……说爸爸,被撞死了,被烧成炭了……他们还在笑……”

薛奕说着,眼泪从眼角滚出来,随即大声哭了。

老师和一屋子家长都傻了,几个孩子也不吱声。

……

这件事过了许久,薛芃追问了好几次张芸桦,薛益东怎么还不回家,为什么病了这么久。

张芸桦搪塞了薛芃两句,转头便交代薛奕,对薛芃不要提车祸,就说是生病,薛芃那天受了刺激,精神就一直不好,她打算带薛芃去医院看看。

薛奕应了,随即就去做自己的事,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可她心里却隐约感觉到,这个家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薛益东离世后,薛家的生活重心就开始调整。

原先只是一个普通的四口之家,薛益东和张芸桦都在国家单位上班,薛益东奔事业,奔理想,张芸桦就做出牺牲,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家和孩子身上。

但现在,张芸桦只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家和薛芃身上。

薛芃那天目睹了车祸现场,精神受到刺激,时常会在夜间被噩梦惊醒,而且隔三差五就发烧,病恹恹的。

有时候张芸桦不得不加班,回家晚了,薛芃躺在床上,等薛奕端水给她喝时,薛芃就会问,妈妈去哪儿了,爸爸怎么还不回家?

薛芃偶尔闹的厉害了,还会睡到一半突然梦游,跳到地上大喊大叫,挥舞着双手要打人。

薛奕撞见了,就冲上去抱住她,很用力,等到薛芃安静下来,就会搂着薛奕睡过去,然而当薛芃醒来,再问她还记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薛芃却毫无印象。

这些生活里的小事,一点一滴的揉进薛奕和薛芃的心里。

两颗年幼的心,都因为薛益东的离开而受了伤,表现却不一样,一个是内化的,外表看不出来,一个则是通过精神上的发作和梦境而表现出来。

后来又过了几年,薛奕才知道,原来这就叫童年阴影。

……

薛奕上初中后,早熟得很快,发育的也比同龄人快,她依然维持着“完美”人设,私下里也很少发作,仿佛小学时那次和同学之间发生的小口角,根本不是她。

而这个时期的薛芃,病情也时好时坏,发烧感冒是常态,一直在吃中药调理,可是药吃多了,又患上呕吐症,有时候刚吃完饭就吐了,有时候吃了药就反胃。

张芸桦的工作时不时就会忙,薛奕就一直担任着照顾薛芃的角色。

幸而薛芃不是个话多的性子,她总是安安静静的看书,或是写作业,不吵不闹,也不会因为药苦就耍性子,而且薛奕说什么,薛芃都照做,再没有比她更听话的小孩了。

而薛芃唯一表现出来对薛奕的依赖,那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薛芃被噩梦惊醒,这时候的她才会从自己的被窝,钻到薛奕的被窝里,靠着薛奕。

薛奕睡眠浅,醒来时,会迷迷糊糊的问:“又做噩梦了?”

薛芃点头。

薛奕就会将薛芃搂住,拍着她的背,说:“睡吧,没事,姐姐在。”

后来,薛奕在一家商店的橱窗里看到陈列的芭比娃娃,还有那些配套的衣服和配件,又看到一个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撒娇说要买。

薛奕回想着自己的童年,似乎没有玩过什么娃娃,也没玩过这种换装过家家的游戏。

有人说,那是因为娃娃不会说话不会动,不会背叛小女孩,会给小女孩安全感。

也有人说,小女孩都有一个公主梦,将娃娃打扮的漂漂亮亮,就好像当母亲的会将自己的女儿打扮成小公主,圆自己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