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蓉知道必是江叔又和娘亲告状了,不敢多耽搁,“吴公子,今儿时间紧,我有话就直说了。”吴君钰正不知如何说,闻言,忙道:“姑娘但说无妨。”“沈家医馆的招牌一是我娘亲的医术,二是沈家的善名,如今前者已不在,而后者沈家已经负担不起,何况沈家现在还欠着吴家的债。说实话,我这心里焦急得很,所以才想出和惠康药房合作的主意,”说到这儿,她有些不好意思,“公子可能觉得我厚颜,药材获利丰厚,诊金却是了了,沈家药材入惠康,势必会挤压惠康药房原有的药材••••••”“沈姑娘误会了,”吴君钰闻言,“我从未怀疑过姑娘的为人,这本是合则两利的事情,谈何‘厚颜’呢?”梓蓉原以为吴君钰是担心惠康药房因此受损才会犹豫,见他如此说,有些不解,“那公子为何••••••”“这、这••••••”吴君钰有些为难,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沉沉道,“此事此事与姑娘无关,都是我自己的原因。”梓蓉有些奇怪,“公子何出此言?”他低了头,脸上显出一种奇异的悲伤之色,似乎是难以启齿,“我虽然是吴家的嫡长子,然很多事情并不像外人见到的那般如意,家母去得早,家父早早便续娶了夫人,这些本也是伦常,我并不在意,可谁知我那继母却是个有野心的,先时还不觉,待生下舍弟对我便似换了个人,处处刁难诋毁,我原想着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字来,只要对吴家好谁来当这个家又有什么要紧,可谁知我处处忍让换来的却是她的变本加厉,多次在我饮食里下毒意欲夺我性命••••••哎,这几度生死徘徊啊。”吴君钰先是怅然心伤继而满面沉痛。梓蓉和连翘俱都动容,越是光鲜大族越是藏污纳垢,她们早就听得多了,只是没想到眼前玉山一般的人竟然也有这样不堪的经历。一明听了,则是诧异,接着便低了头,表情有些古怪。“那人怎么这样坏,你爹也不管的么?”连翘是个窝不住话的人,当即便有些不平。“管?”吴君钰苦笑,“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能如何管?更何况陈氏掌家,阖府上下都是她的人,我不过伶仃一人,如何敌得过众口铄金?”“那、那怎么办,公子就生受着?”连翘觉得这人真是可怜。“我想着若是自己远远的离了杭州,她鞭长莫及应该就能罢休了,所以才会自请到此。”“吴公子这样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恶毒女人?”“家丑总归是不好外扬的,我若是和她对着干,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到时名声受损的还是吴家,只恨人心不足,我远走本为避让,可继母她却大造谣言,竟说我、说我••••••唉,不提也罢。”他叹息一声,望向一明。一明会意,暗道,小夫人我对不起你。他从角落里走出,抬起头,脸上已满是愤懑,“我家公子给他们腾地方,小夫人一点不领情,竟说我家公子是畏罪潜逃,说他、说他调戏人家妻女被发现,反将人家打得不能人道••••••”一明咬牙切齿,“可怜我们公子一仁心君子,竟要被如此污蔑,可恨的是、可恨得的是那些人竟然还相信了,试问,我家公子又不傻,若真是做下那等下做事,被人发现还不赶紧的跑,怎么可能跟人动手?”“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说来做什么?没得污了两位姑娘的耳朵,”吴君钰轻责,“是是非非自己清楚便罢,何必管世人诽谤?”“公子!”一明悲愤,“你能忍得,一明忍不得,我不过是个当奴才的,人单势孤,不能为公子讨回公道也就罢了,难道连道句不平都不可以么?”吴君钰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一明,苦笑着摇了摇头。那神情落在梓蓉眼中便是落寞无奈,她有些惭愧,“公子是真大度,我自愧不如,”方才吴君钰说‘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时她只当对方是不识人间疾苦,没想到竟还有这一层经历,算来竟是比自己可怜多了,至少她还有娘亲可以依靠,这位虽有父母兄弟,却还不如没有。“这算什么大义?我现在已是悔了,人生在世总有些不得不争的事情。我自己污名加身也就罢了,可我不能污了家母名声,不能让人说他生子不肖,否则,百年之后,我有何颜面见她?且陈氏对我有杀心,我若是有个好歹,谁来侍奉家母宗庙?”“那公子的意思是••••••”梓蓉以仰望的姿态盈盈的望着他,澄澈双眸如含秋水。吴君钰见她这模样,不由心中豪气大生,他一扫方才颓然,朗声道,“人生何处不青山?岭南虽荒僻未必就不能做出一番成绩。若无意外,昆州城惠康药房和沈家医馆的合作便是我接手生意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我想把这件事情做好,一是助沈家度此难关,二是想做出一番成绩,也好让那些非议我的人知道,吴家大公子并非是不学无术之辈!”“那陈氏呢,公子就这样轻易放过她么?”连翘恨恨,“她可是一心想要弄死你啊。”“不过是被利益浊了心智的人,我若是蝇营狗苟以对,与之何异?”吴君钰不以为然,金声玉振,“此事说来我也有责任,先时我不知人心不足只一味退让,这才让沈氏越发嚣张,现在想来,她之所以能得逞,不过是因着我之前少有作为难以自辩,若是我能在此做出些许成绩,谣言不攻自破,她便是再想往我身上泼污水又如何能够?”梓蓉见他竟是没有丝毫的报复之心,越发佩服,面对如此情形,不争不辩,且能守住一颗君子之心,委实难得。“公子果然是大义君子,”她虽然不赞同这种做法,却不能不尊敬。这也是为何江梁古板迂腐,她却依旧将之视为长辈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