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双目微合,缓了缓神方再次开口,“到什么地步了?”“他说……要上门提亲……”“提亲?”沈娘子扯了扯唇角,冷然道:“相识不过十天,竟然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你主意倒是大!”“这是他说的,我没答应呢……”梓蓉心虚道。“男女婚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就算想答应怕也做不得这个主儿!”沈娘子神色越发的冷,说到这儿,她声音一顿,质问道:“我且问你,吴家远在千里之外,如何提亲?”娶妻自然得有父母之命,纳妾却没那么麻烦……梓蓉脑袋低的越发厉害,下巴几乎都能戳到胸口了,“吴公子说,为我,可以终身不娶妻。”“终身不娶……这意思就是要纳你为妾了?”梓蓉低头不语,却是默认。沈娘子一见,立时憋不住火了,“蓉儿,你、你……你是三岁孩子么?且不说吴君钰这话是不是出自真心,便是真的出自真心,这娶不娶妻全都凭父母之言,又岂能由得了他?”“娘亲,你别生气,我也知道这话未必可靠,可是、可是……”梓蓉抬眸,清艳绝伦的脸上带着些许的企求之意,“娘亲,我知道你中意九睿哥哥,可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九睿哥哥对我的心意也是一样,谁能保证他会一辈子对我好呢?既然都不可靠,为何不选一个我自己喜欢的?”“你这全都是歪理!妾侍不过是玩物一样的东西,能和正妻相比么?”沈娘子是真生气,苏半山的事情还没过去,接着又冒出这样一茬,简直是前拒狼后来虎,偏偏还是个笑面虎!梓蓉这个时候也是为难,娘亲现在对自己和吴公子的事情明显抵触,这时候说什么道理只怕她都听不进去,毕竟,她和吴君钰相识不过十天,这时候谈终身的确是草率了些。偏偏她还不能把失身的事情说出来,不然,依着娘亲的xing子,一准儿是要和吴公子翻脸的。“蓉儿,你说,是不是因为沈家欠吴公子的恩情太重,你心里过意不去这才以身相许的?”沈娘子还是不相信自己教出的女人会糊涂到给人当妾的地步。梓蓉默了一瞬,深吸口气,待抬起头来,面上已经是一片坦然,“娘亲,没人bi我,我和吴公子真的是两情相悦,至于为妾……知州府的徐氏是正妻,可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瞧着还没有身为外室的莺歌姑娘自在呢,妾室怎么着也比外室要强,只要吴公子把我放在心上,为妻还是为妾又有什么关系?”声音朗朗,颇为理直气壮的模样。“你、你……”沈娘子伸手指她,气得直哆嗦,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我沈玥方的女儿竟然沦落到以色事人的地步……沈梓蓉,你这是想要气死我啊!”“娘亲,你小心自个儿身子……”梓蓉见状,慌忙上前。“啪!”才刚近前,沈娘子一巴掌就甩她脸上了,她是久病之身,这一巴掌的力道并不大,然声音却清亮的刺耳。沈娘子打完,自己就先愣了。她不是xing子和软的人,以前气急了也曾拿着擀面杖追着梓蓉打,比这狠的多了,可打脸这还是头一回儿!梓蓉捂着脸,澄澈双眸立时蒙了层雾气,双唇嗫嚅,似不敢相信,“娘亲,你、你打我……”话音未落,那层雾气就化作了泪珠儿,睫毛一颤,便滑落下来。沈娘子其实打完之后就后悔了,见她这模样,一分悔便成了三分,哪里还顾得上生气?下了床就要看梓蓉脸上的伤痕,被她躲了开来。唉,还是苦肉计管用,梓蓉见沈娘子态度软了下来,心中略松,若不是激着娘亲打这一下,估计她根本就沉不下心来听自己说话。面上依旧是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她含着泪,哽咽道:“不管为妻还是为妾,我都是我,又不是做了妾就成别人了,是,很多人都瞧不起做妾的,可我又不是活在别人口中是非里……”这孩子果然是糊涂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人在是非中,岂能不被是非扰?沈娘子想要责备,可看着自家姑娘哭成了个泪人儿,实在是心疼的紧,姑娘家入了情障本来就容易犯糊涂,估计这些天蓉儿自己心中应当也煎熬的很,她也是个要强的人,若不是喜欢到了极处,又岂会自甘为妾?自己不劝着开解着也就罢了,上来就动手,也难怪她会觉得委屈。“蓉儿,你难道要把自己的下半辈子都依托在吴公子的承诺之上么?人心易变,一旦他悔诺,这样的后果你能承受得起么?是,身份没有人重要,可身份比人可靠。蓉儿,娘亲总归不会害你,乖,听我的,断了这份心思吧?”虚弱的声音中透出几分哀求之意。梓蓉惭愧,她不想违背沈娘子的意思,更不想让她忧心,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沈娘子见她不吭声,以为是犹豫了,再接再厉道:“吴家远在杭州,吴公子是家里的嫡长子,肯定不会常年呆在岭南,你若是跟了他日后必然也是要到杭州去的,那时候娘亲该怎么办?”说完,便仔细打量梓蓉的神色。她这话是费了心思的,蓉儿向来孝顺,从小就嚷嚷着要一辈子守在她身边,绝不嫁人,后来知道不可能终身不嫁,便改成招婿入赘,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迟迟没有答应廖九睿的求亲,说是嫌廖家离的远。可实际上,廖家和昆州城之间不过搁着两个州府而已,虽说山路崎岖难行,走个三两日也能到了,而杭州……得走好几个月。果然,此言一出,梓蓉脸上便显出为难之色。“蓉儿,娘亲这身子你也清楚,根本就经不得长途颠簸,便是想要随了你去杭州怕也是有心无力,蓉儿,难道你为了吴公子就要把娘亲给扔下了么?”沈娘子满脸病容,体态羸弱,弱柳扶风的模样本就招人怜惜,此时又刻意摆出一副悲切之色,瞧着是真让人心疼。然,很快,她这让人心疼的模样就维持不住了。“娘亲说的这个我之前也想过了,而且,也问过吴公子。”梓蓉抬眸望她,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沈娘子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他怎么说?”梓蓉小心翼翼道:“他说,愿意从吴家大宅分出来单过,日后在哪儿居住,全凭我的意思。所以,娘亲担心的问题根本就不存在,虽然我是给吴公子做妾,可他答应终身不娶正妻,且又远离吴家大宅在此居住,说来,和入赘也差不多了。”分出来单过……简直是胡扯!难道他吴公子的爹娘都是死的,能由着他胡来?沈娘子呼吸一紧,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脸子当即就冷了下来,“是么?那吴公子对你倒是真够上心的。”梓蓉讪讪,“我也知道他这话未必可信,娘亲放心,他若是说话算数便罢,若是不算数……我不跟着走也就是了。”她对吴公子有好感不假,可情深还远远谈不上,说白了,就是瘸子里头拔高个儿,反正总得嫁人的,他还算入眼。他能守诺最好,若是不能……全当是白赚了个已嫁的身份好了,至少不用担心再被bi婚。想是如此想,可话一出口,鼻腔却忍不住的酸涩,眸中仿似也染了层朦胧雾气。执子之后,与子偕老……是多少姑娘家的春闺梦,她沈梓蓉虽自认为通透,到底,也不能免俗。她自失一笑,睁大眼睛将眸中泪意憋住,缓了缓,方接着道:“不管怎样,蓉儿都不会离开你的。”放心……若是那般自己女儿便成了弃妇,她能放心才怪!见和梓蓉说不通,她也懒得再废话,直接道:“若是我坚决不同意你嫁他呢?”“娘亲不松口,那我……不嫁便是。”“那我若是要让你嫁给廖九睿呢?”梓蓉一愣,随即跪倒在地,“那……女儿只能不孝了。”沈娘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再次落在手中纸张之上,声音沉凝,“既如此,这些天你就不必出门了,安心在后院呆着吧。”“娘亲这是什么意思?”梓蓉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