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六月底，惠康药房按着之前签订的契约付给沈家三千六百两成药货款，这批药材的成本不到两千，再加上梓蓉零零碎碎从东南巷子赚来的银子还有从吴君钰那儿讹来的两千两，卖身银子便勉强凑够了。梓蓉算完账，看着算盘上的珠子，又想了想沈娘子日渐红润的起色，顿觉生活无限美好。她之前跟吴君钰提议的合作方案现在已经算是基本落实了，惠康药房的大夫在沈家坐堂，沈家的药材在惠康药房销售。目前来看，效果的确不错，至少沈家在药材上没有遇上赊欠不还的情况了，当然，真遇上穷户诊金上也免不了要白搭功夫不赚银子，可和之前将大半进项贴补都贴补出去的情况相比，少赔的可不止一点半点儿，好在除了实在是年老无依的人外，让沈家白搭功夫的人大都会想其它法子找补。比如说帮沈家做些缝补浆洗的活计，亦或是上山采些草药折现，在或者是报个名字，准备在沈家来年开荒地的时候出把子力气……细细算来，沈家几乎没怎么亏。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连翘从外头急匆匆进来，“小姐，柔香姑娘摔了一下，想请小姐过去看看，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了！”柔香前些时候傍了个款爷，在粉头儿街上置办了宅子，算是青楼姑娘中混的比较好的，也是梓蓉在东南巷子的第一批病人，是老熟人了。梓蓉也没多想，往药箱里添了些治疗外伤的器具药材，便急急的往东南巷子赶，“柔香姑娘伤在什么地方了，伤情如何？”车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里头传的话，只说伤情紧急，我也没看。”梓蓉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奇怪，平时她在东南巷子看诊时柔香偶尔也会过来帮忙倒个茶水送条巾帕，没少看她给人看诊，怎么会连提前告知伤情的意识都没有呢？岭南的夏天闷热潮湿，如今又是午后，街面上几乎没什么人，马车卷着一路尘埃，没多久就到了地方。梓蓉提着裙裾，被小丫鬟一路引着直奔卧房，房间里血腥气浓重，柔香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伤在什么地方了，我看看。”柔香看了小丫鬟一眼，小丫鬟略一点头，接着便出去了，房门一关，卧房中再无半点儿清凉，闷热的很。柔香从床上起身，气色虽然不大好，然行动却没什么不便，看着不像是受伤的样子。梓蓉摘了竹笠，不解的望向她。柔香有些心虚的将床帐拉开，却见一个脸带刀疤的男子躺在里头，只穿了条染血的破裤子，赤着的上身用看不出眼色的破布缠了好几处，从渗出的血色来看，伤得应该极重,此时他虽然昏睡着，气息奄奄，然眉眼处依旧能看出几分戾气。这是个刀尖舔血的男人，梓蓉略一打量，黛眉便蹙了起来，刚要开口，连翘就惊诧的嚷嚷起来，“这不是官府通缉的那个山匪头子么，城门口还贴着通缉他的告示呢！”她这样一说，梓蓉也想起来了，赏银似乎是三十两，能值这么多银子的匪徒，一般手头都有人命，而且往往不止一条。很好，又能赚上一笔了。“吴夫人，这是……我男人，求你救救他。”柔香见梓蓉不吭声，以为她不愿意相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哀求色。“没说不救，”梓蓉撩起袖子，从连翘手中将药箱接过来，取了剪刀，咔嚓几下剪开男人身上裹伤的破布，待看清伤口模样，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这都伤了多少天了，怎么现在才叫大夫？”翻卷的皮肉已经有些发白，有好几处伤口深可见骨，最厉害的一处刀伤从右侧锁骨横过胸口直划到左腰腰侧……要不是这昏睡的家伙及时将伤口裹住，止住了血，只怕这条命早就不在了。当然，现在也不乐观。柔香有些心虚，“他……身份见不得光。”“这又不是小伤，越拖越危险的，拖到最后不还是得找大夫？而且这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梓蓉挺生气，作为大夫，最看不惯的就是耽误病情的人，更何况柔香又不是那等什么都不懂的山野村夫，明知故犯比不知者更为可恶。柔香自知有错，此时又有求于她，自然唯唯。梓蓉也没功夫责备她，这人伤的实在是厉害，伤口得清洗，腐肉得割掉，过深的伤口还得用桑皮线缝合……她忙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衣裳几乎湿透。这还没完，重伤之人最容易发烧感染，这才是真正要人命！……“什么，蓉儿今晚上不回来了？”吴君钰得了消息，一脸惊喜。连翘面色不善，她就知道姑爷对小姐的心意不复从前了，果然！“嗯，那病人情况有些危急，小姐怕出危险，得亲自守着。”“是什么病人，蓉儿可能处理得来？要不要我从惠康药房拨两个大夫帮忙。”吴君钰也觉出自己态度不对来，慌忙补救，他可不想让连翘回去向梓蓉告自己的状。他好好表现了那么多天才让梓蓉把鞭子束之高阁，若是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再让梓蓉把那玩意儿请出来，他哭都没地儿！连翘虽然不大愿意搭理他，可想着梓蓉的吩咐，少不得耐下性子来言简意赅的将事情说了，“粉头儿街的柔香姑娘那儿有个男人受了外伤，小姐已经把那人的伤口处理完了，只要晚上不发烧，应该就没什么了。”吴君钰一听，坐不住了，“你的意思是说……蓉儿要在粉头儿街和一个陌生男人过夜？”连翘暗自翻了个白眼，“小姐正正经经的看病，怎么到了姑爷嘴里，就显得这么见不得人了？”“不是不是，我这、这不是担心她么？”吴君钰挺怕她给梓蓉告状的，慌忙摇头。连翘懒得搭理他，将梓蓉要的药材打了包，跟着柔香派来的马车一路回了粉头儿街。她走没多久，吴君钰和一明也出了门，他都快忘了牌九是怎么推的了，更何况其它？难得媳妇儿不在家，若不出去找些乐子，简直辜负大好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