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俊峰是趁着中午的时候把两个女同学叫到一边来说的。为什么没叫张哲，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张哲不想考京大，人家目标太明确了。所以，他只叫了她俩。是在食堂吃过饭的时候叫出去的。当时林小满和蒋玉兰在一起吃饭，一见这个石俊峰，她就不想走了，想听一听接下来他们要说什么。石俊峰倒是直到这个理科班的女同学和林小满是好朋友，她要跟着去，他也没反对。可能是因为相信林小满的人品吧。但到了喝奶茶的地方，蒋玉兰很自觉去了隔壁书店。倒是石俊峰非常不好意思，奶茶也给她点了一杯，塞给蒋玉兰之后，他才又回头跟两位女同学坐到一桌。这里中午坐在店里喝奶茶的人很少，一般要喝人家也是打包带走。石俊峰坐下来第一时间就把保送的推荐表拿出来了。“林小满同学，简同学，很抱歉，曾老师是我姨妈，她是因为太疼我，才会犯错误，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才放弃保送名额。如果是因为她，我在这里替她道歉。”“还有这份保送推荐表，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我会凭我自己的努力考去京大，一定会的！”其实石俊峰自己心里也没底，但一想到这份保送推荐表来路不正，他又害怕。这不是自己的东西，以后被发现了，会不会影响到小姨？小姨确实是为了他好，所以，他才更不该因为这件事，让小姨被人指指点点。“我已经和彭老师说了，我要自己考。保送推荐表是我自己让出去的，这和曾老师没关系。”林小满摇头，她倒是看出来了，这个石俊峰同学，其实人还不错。只是心态可能不太好，所以每次考试成绩都有波动，不够稳定。当然，也有可能是知识掌握得不牢固。但就人品来说，还算不错吧。至少在他得知他小姨做错事的时候，能勇敢地站出来，然后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了。浴室，林小满就看向简同学。她记得简同学是中午问的自己，晚上被兰兰看见和曾老师吃饭的。这么说，她是先有参加高考的想法，才会顺水推舟被曾老师说服的吗？“我要和林小满做最后一次的争夺，我就不信，这三年每次都考不过她。所以，我也是一定要参加高考的。”简同学在林小满说话后，才开口。她这么一说，林小满看到石俊峰明显松了一口气。“保送名额本来就该给最需要的人，我有信心自己一定能考上京大。如果你不是很确定自己会不会在考场上失利，拿着就是了。如果你觉得自己一定能考上，那也可以让给下一个人。”“不过，石俊峰同学，我建议你留下。因为我看了你的成绩，起伏有些大，特别是摸底考试。”“……”林小满还真没想到简同学说话这么扎人心的。但很显然，她说到了点子上。石俊峰胀红了脸，他虽然说自己也一定能考上。但那其实是在逼迫自己，而不是真的笃定他能考上。这会儿被简同学一句话点出自己成绩起伏大，难免觉得羞赧。“可是，我爸爸是学校的领导，我如果拿了这个保送名额，别人肯定会说我爸爸假公济私。”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已经尽力了。而他读这所学校，除了因为教师子女，读书免学费之外，他没有得到过任何好处。他爸爸那人，古板得很，连一盒粉笔都不肯拿学校的，还别说假公济私了。“如果你拿别人会说你爸爸假公济私。如果你不拿，别人也会说你爸爸是故意避嫌，才不让你拿那个名额的。怎么都讨不了好，倒不如把这好处拿了。”“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人家说什么？”“何况，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自己知道，本来就是我们推掉了，才轮到你的就好了。如果有人说，你就问他是不是嫉妒，嫉妒你运气好。”林小满拍了拍石俊峰同学的肩膀，一副哥俩儿好的架势。石俊峰有些不好意思，但仔细一想，觉得林小满说得也对。自己拿不拿，只要知道的，都会说跟他爸爸有关，那他为什么要推出去呢？与其在这里逞强，倒不如名正言顺地拿了。“林小满同学，简同学，谢谢你们。”他终于想通了，站起来对两个女同学鞠了一躬，是真心感谢。他也明白，两个同学可能没说实话。之前他小姨在爸爸面前很心虚，这说明她确实是去找了两个同学的。但两位女同学的豁达，却是结结实实地给他上了一课。既然两位同学都不要了，这又是小姨的一片苦心，那他为什么还要往外推？“那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简同学看向林小满，明显是和她还有话说。“啊？你还有什么事？我可以等你们一起。”这傻小子，完全没明白这里最碍眼的就是他。“你快走吧，等下被人看到还以为你跟我们谈恋爱什么的，传出绯闻，那你这份保送名额就更名不正言不顺了。”林小满故意装作不高兴，虎着脸让他走。石俊峰一愣，又觉得林小满说得很对。“抱歉，那我先走了。”不仅是怕人说名不正言不顺，还怕影响两位女同学的名声。石俊峰走得飞快。他走了之后，简同学这才喝了一口奶茶，看向林小满，幽幽地说了一句：“这是我第一次喝奶茶。”“啊？”林小满被简同学这么开场，给吓了一跳。第一次喝吗？“其实我自己会做，奶茶什么的，外面喝多了也不健康。我自己也不常喝，倒是更喜欢喝水或者桂圆红枣茶。小伙伴们都说我过的日子像老年人。”林小满晃了晃奶茶杯子。其实她说的是实话。但简同学却以为是林小满故意这么安慰自己，朝她感激一笑。“林小满，我觉得你是个特别温柔的人。”“我温柔吗？”林小满差点一口奶茶喷了出来，但还是忍住了。“你自己都没发现吧？其他同学或多或少都有些看不上我，觉得我只知道死读书，家里又穷，整天除了校服就没穿过别的衣服，连周末都是校服。当然，我真的特别庆幸我们学校有不穿校服不让进教室的规定。”“因为除了这两身校服，我这三年都没置办过别的衣服了。”“我家真的特别穷，是在大山里，读小学都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的那种。偏偏我爸还得了个富贵病。”“他需要花很多钱来养病，身体也不好，家里全靠妈妈支撑，我还特别庆幸学校会给我们这种成绩好的学生生活补助，免除学杂费。不然，我可能都读不完高中。”“我原本打算初中读完就出去打工的，去沿海一带打工，我读完了初中，会写字认字，去那边，努力干上几年，总会出头的。”“后来是我的老师告诉我，青城高中愿意要我，而且她帮我问过了，像我这种家庭确实困难的学生，学校会给予一定的补助。”“我就觉得，国家的政策怎么能这么好呢。我妈妈知道我能读高中的时候，哭了一个晚上，我爸眼睛也红了。”“我能读书不容易，但其实我特别不聪明，我一个单词要背五六遍，要两三天连着背连着复习才有用。”“所以，别人都觉得我特别刻苦，特别努力。除了学习还是学习，连头发都不洗，澡也不洗。我说我真的没时间，我也不敢浪费那点时间，肯定很多同学都不信。”“但我是真的不敢。”“我害怕我浪费一次洗头的时间，我就会忘掉一个单词。”林小满就静静地听着简同学说，她发现，和简同学比起来，她上辈子过得都已经够好了。虽然家里穷，但爸爸从来没缺过她吃，缺过她穿。她上辈子读高中的时候，生活费都是三百。而现在，简同学，她的生活费有一百吗？可能还没有吧。“都说寒门出贵子，寒门是真的寒门，但哪里来的贵子啊。只不过是我们付出比别人十倍多的努力，才能换来和大家一起学习的机会罢了。”“他姨妈给了我三万块钱。”“其实，我真的想的在高考的时候和你一较高下，我想拿高考状元，我听说高考状元会有很多奖金。我妈住院了，需要钱。她上山割牛草的时候从山上摔下来了，摔断了腿。正在住院，家里已经穷得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没人愿意借钱给我们家，因为怕我们一家的病人，还不起。”“就算知道我成绩好，人家也担心以后赚了钱却不回村里了。”“村长做主把我家的老牛抵给了另一家人，才拿了点钱出来给我妈住院。”“我实在是太需要钱了。”“我也知道，参加高考，和你一较高下，极有可能什么都捞不着。但我得拼命一次。”简同学一直在说，但林小满没有看到她掉一滴眼泪，这是个坚强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