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备忘录(2 / 2)

差三岁 罗再说 5026 字 6个月前

YingPG:“你还上课呢?上课还玩手机呢?”

X:“英语。”

YingPG:“对你来说就手语课吧,能听懂吗?”

行骋一看,咳嗽了一声,还挺了解他。

X:“关你什么事?”

YingPG:“替你哥哥关心你。”

X:“不需要。”

行骋正准备回,任眉跟着一声剧烈咳嗽,他收手机的动作刚刚准备,女英语老师就站在旁边了,手里拿着教鞭看他,在课桌上敲了两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行骋没办法不给老师面子,直接把手机往桌上一扣,关机,上缴。

一放学,行骋去办公室门口站了好久,老师说晚上晚自习下了再来拿。

这不是行骋第一次被收手机,之前也是应与臣搞的鬼,一上课就给他打电话,他的手机搁抽屉里没命地震,行骋带头先咳嗽,任眉也跟着咳,紧接着他们那儿一圈都开始咳嗽,把振动的声响掩盖下去,行骋迅速拿出来关机,班主任转头一个粉笔头扔过来:“集体感染了?!”

虽然应与臣老跟他使坏,但那边找他,估计是有什么事,他还是有点急。

行骋决定增多一下跟他哥接触的机会,等第一节下了课,直接就往高三年级走了。

行骋一拐进那个他熟悉的高三教室,就看到宁玺坐在窗边,安安静静的,趴着写作业,匆匆几笔好像要结尾了,笔帽一盖,站起身来,拿着卷子要上讲台去问题。

行骋一进教室,班上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宁玺也不例外,站在座位上看他,等行骋穿梭过高三堆满书籍教辅的地面,才问他:“什么事?”

行骋特认真地说:“哥,应与臣今天找我,但是我的手机被收了,没回成消息,你的手机……”

宁玺看着讲台上的老师正在整理资料要走了,也顾不得别的,从包里把手机拿出来,就往行骋怀里塞。

行骋没想到他哥这么急这么爽快,还有点后悔来打扰他哥,但还是没忍住问了句:“密码多少?”

宁玺一下子愣住了。

宁玺站在原地,看了看讲台上,又看了看行骋,咬咬牙:“你生日。”

他的生日?

行骋这句话从脑海里一冒出来,宁玺就头也不回地往讲台上走了。

行骋晕乎乎地出了教室,再晕乎乎地往高二年级走,一进教室,任眉那群从厕所里抽烟回来的男孩又把行骋围住,“下课拿回来了?”

行骋点点头:“放学我去拿,这是我哥的手机。”

任眉翻了个白眼,看行骋那样,怕是巴不得给每个人都炫耀一遍,看着没有,这是宁玺的手机。

上课铃一响,这节课照例仔细,行骋直接打开宁玺的微信给应与臣回的消息,应与臣在那边回了一:“玺啊,你还有空给我发消息!”

勿扰:“少废话,你怎么样了?”

应与臣正在华西医院躺着呢,抱着手机一阵哀号:“我做错什么了,今天宁玺怎么这么火气大啊?”

刚刚他哥领了个跟他打过架的男人进来气自己就算了,宁玺还堵他几句!

应与臣擦擦汗,继续顽强回复。

YingPG:“还行,我哥也不容易。”

勿扰:“你也不容易,早点回吧。”

应与臣在那边乐得捶床。

YingPG:“哇,玺啊,想我了?”

行骋拿着手机,脸色一变,气得也捶桌子,也不管应与臣看没看到,噼里啪啦一通回复。

勿扰:“想你个头!”

应与臣平时还挺稀罕宁玺的,现在感觉天都塌了,这怎么回事?

平时不都“嗯”“好”“呃……”地回复吗,宁玺这天话多了不说,还这么凶?

行骋这句话一回过去,就把微信给关了,后台都退了。

行骋握着宁玺的手机发了大半节课的呆,手痒,拿在手里一直玩,看得任眉都受不了了,一把抢过来:“想看就看呗,我帮你翻!”

行骋伸手去夺:“我哥的手机是你能乱翻的吗?”

“我来帮你做这个坏人……”

任眉拿着手机往侧边躲,想去点相册,手一滑直接就开了备忘录,一边躲闪着,一边眼睛就没离开过屏幕……

任眉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一声低吼:“我……”

行骋一听,也没管了,直接站起来伸臂就夺回来,伸手在任眉后脖子上拍了一把:“手欠。”

行骋急着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也傻了,备忘录排最前面的第一个,就一行小字,四个。

“关于我弟。”

行骋把手机往兜里一揣。

“你……”任眉开口。

“别……别动我,让我平复一下心情,”行骋做深呼吸,“现在的我是真实的吗?”

“是啊。”任眉回答。

“现在是公元2017年吗?”行骋问。

任眉答:“是啊。”

“现在,我……”

“行了行了,你大胆点行不行?”任眉看他那样子,也跟着紧张,心跳加速的,两个荷尔蒙分泌过剩的男生一起瞎喘。

行骋迅速埋下身子,埋下头,把手机藏在抽屉裏面,一点一点地翻。

他的心脏感觉都要爆开了,好像第一次直观地去看他哥的心思,还是第一回。

他认认真真地,开始翻阅。

<small>属龙的,但虎得很。</small>

<small>校卡照片挺帅,可以出道,可以。</small>

<small>历史成绩有进步,不瞎篡改历史还有救。</small>

<small>他买了护腕,有点勒,可以。</small>

<small>一起回家了,路上遇到好多路灯,都在看我们。</small>

<small>他今天又吊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下来,可以。</small>

<small>果汁好喝,会挑,可以。</small>

<small>在走廊上凹造型太傻了,幼稚,不可以。</small>

<small>他还会叠纸,但爱心叠得很丑,可以。</small>

<small>想高三过慢一点。</small>

<small>跑步姿势很帅,就是对着场下耍酷的样子很丑,不可以。</small>

<small>他篮下卡位、背身单打有进步,可以。</small>

宁玺似乎是好几天记一条,也有连着记的,从一开始数到最后,差不多五十多条了。

行骋拿着手机,在他哥的最后一条回复了四个字。

“我也可以。”

字打完了,行骋坐直了身子,慢慢靠在板凳靠背上,呼吸还是急促着,心跳像疯了一样加速。

行骋沉下嗓音说:“任眉。”

任眉也靠着靠背紧张着:“啊?”

行骋说:“铁树好像真开花了。”

任眉跟着点点头:“你的花真开了。”

宁玺正坐在教室里写作业,满脑子都是书本上的内容,哪儿有心情去想他手机上有什么,这一会儿专心投入学习里,全给忘了。

宁玺这正准备翻开资料书看一下地理图册,旁边桌的女孩就拿笔杆在他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宁玺!”

宁玺头也没抬,把最后几个字写完了,才坐端正了身子,那个女生又说:“这后面门口递过来的本子。”

说完,她把手上一个练习本放在宁玺桌子上,宁玺的指腹摩挲过封面的卷页,一下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他之前给行骋的那本笔记吗?

他轻声说了句“谢谢”,手掌心一覆上去准备放抽屉里,忽然感觉封皮下面夹了个纸条,便拿出来夹在指缝里。

他盯着手里一张揉皱的纸,眨了眨眼。

是一个爱心。

宁玺聪明,脑子转得快,一下子就想起了他手机上写过的那句“爱心叠得很丑”,行骋绝对看到了,不然不可能这么贸然地递一张纸条过来。

宁玺表面上还很镇定,迅速坐直了身子,朝四周张望了一下,这一眼就瞟到教室挨着走廊的窗边站着个人,那熟悉的眉眼,嘴角勾起带了点坏气的表情,满脸就两个字:得意。

这一眼看到行骋,宁玺跟整个人被雷劈了似的。

他别开目光,把纸条揉成团塞进校服包里。

行骋隔着窗户,指了指宁玺,再做了个勾手指的姿势,又指了指走廊尽头的男洗手间。

班上这还在上晚自习,守课的老师正在讲台上批卷子,宁玺一下子站起身来。

老师一抬头,宁玺态度诚恳地说:“老师,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高三守晚自习的老师都管得比较宽松,只要不影响到别人,一般这种尖子班的学生都不会怎么受管制,那边老师点头,宁玺便安安静静从后门出去了。

他这一在走廊上,哪儿还有什么行骋,半个影都没看到。

估计在洗手间了。

宁玺一进洗手间,就看见行骋站在镜子面前等他,伸手像要给自己递过来什么东西,宁玺没有伸手去接,倒是又一侧脸躲开,咬着下唇说:“你没必要这样。”

行骋一看他哥表情又冷淡下来了,跟被人浇了一盆凉水似的,浑身一震,皱眉道:“我怎么了?”

“放学再说。”

宁玺轻轻推开行骋,站直了身子,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又咬着牙重复了一遍:“我们放学再说。”

行骋知道宁玺现在不想聊太多,只能选择让步。当行骋面色铁青地走出去的时候,宁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目送行骋出去的。

他刚刚那一句,连自己都不明白是自己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还是故意挑了行骋最软的地方刺一刀。

晚自习一放学,宁玺背着包在教室门口站了好久,都没看到行骋来等他,楼道和天台都跑了一遍,找了一遍,也没找着人。

宁玺叹了口气,搓搓手,本来想掏出手机给行骋打个电话,但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他那里,便作罢了。

他背着包,外面一件薄外套,迎面刮着寒风,在屏蔽掉了路灯灯光的树荫下,一个人,顺着回家的小道走。

宁玺第一次觉得这条路走着这么冷。

宁玺那会儿还不知道,行骋就猫在十米开外,在冬夜里穿着短袖,跟着他走了一路。

至于为什么穿短袖,行骋就是皮痒了,想自虐,这风越吹,他越清醒。

高二放晚自习放得早一些,行骋手里还拎着两碗海鲜粥,一碟咸烧白,想着等会儿回他哥家里,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谈谈。

可是他现在盯着宁玺孤独的背影,说什么的勇气都没有了。

行骋就这么一路跟到小区院裏面,进了单元楼,终于没忍住,也不管粥会不会洒了,追着就上去堵住他哥的门,半边身子卡在门口,把手里拎着的粥提起来,满眼希冀。

宁玺看着行骋穿着件短袖,脸都冻红了,倚在门边喘气,心一下就软掉了。软得化成一摊水,根本不配支撑他的意志力。

宁玺真的没办法了,叹了口气,淡淡地道:“进来。”

行骋进了房间,拎着那一袋吃的放在自己之前买的小桌子上,努力想让自己高兴一些。

多年以后,行骋不管换了多少住处,客厅装修得多么豪华精美,在他心裏,都远远比不上这个黑漆漆的,没有吊灯的小客厅。

这裏,像是一方天地,围住了他的青春梦想。

行骋在整个晚自习,想了好久,要怎么把他哥照顾周到,怎么样又不耽误他哥的学习。

客厅里小小的台灯开着,宁玺的表情有些复杂地接过行骋递来的手机,当着行骋的面,把那一条备忘录删掉。

他深吸一口气。

行骋差点儿打翻了手里的粥碗。

两个人对坐着,都不讲话了。

宁玺把左手放到身后,死死掐住大腿根上的肉,疼得心慌,忍了好久,才憋出来一句:“我得跟你说清楚,行骋。”

行骋没应答,自顾自地拿勺子去搅动碗里的粥,耐着性子听宁玺讲话。

宁玺左手上的劲又大了,估计现在都掐了个深红色的印子出来:“你这马上升高三了,学习阶段至关重要,以后的问题不是天天跟着我玩能解决的……”

行骋有点反应,“嗯”了一声。

宁玺感觉大腿都要被自己掐麻了,开口道:“我……”

宁玺这一声出来都疼得变了调,梗在喉头说不出来,行骋惊得一抬头,宁玺调整好情绪,立刻接道:“没必要走太近,不是好事。你能明白吗?”

宁玺没想到,这句话一出口,行骋就站起来了。

行骋的脸色特别差,眉眼间几乎都隐着一股戾气。

这劲头,宁玺很少在他脸上看到,除了打架,行骋这个青羊区小炸药包,平时极少在他哥面前这么动怒。

宁玺也不管行骋听不听得进去:“行骋,你才十七岁,还有很多不确定。”

行骋转身,直接去拿鞋柜上搭着的没穿的校服外套,拢到身上,再去提鞋柜边放着的书包背在身上。

行骋走的时候,手背碰了碰冰凉的纸碗,把小桌子上宁玺没动过的海鲜粥和咸烧白给倒进了塑料袋里,要拿出去扔了。

行骋把装了垃圾的塑料袋放在一边,顺着灯光去看他哥。

宁玺静静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看着温和无害,却说着这世间最伤他的话。

宁玺这人就是这样,说的话都是把双刃剑,捅了别人不说,另一端绝对也把自己杀了个鲜血淋漓。

小时候就是这样,楼里的大人拎着糖袋来院子里给小孩发糖,宁玺永远一个人坐在一旁,不吭声,问他要吗,也只是摇摇头,又点点头。

要伸出手,又不敢触碰。

宁玺已经麻木了,继续说:“你在我这裏,永远第一位。”

宁玺说完这句话,微微低下头,再说出口的话仿佛不受他自己控制似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宁玺怔怔地看着行骋慢慢起身,走到门口,在黑暗中侧过脸来,哑着嗓子,笑了一下,说:“我不需要。”

是冷笑还是什么,宁玺看不出来。

行骋要关上门的时候,宁玺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听行骋的声音,像拼了命在压抑着什么一般,又低声说了句:“你知不知道,在我这裏,永远只有你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