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豫章王带了三千铁骑驻于城外,只有五百骑作为仪卫随他入城。攫欝 攫
我以为五百骑是很少的,姑姑离宫上香一次,仪从都不只五百。
然而当一声低沉肃远的号角吹响,城门徐徐开启,自远而近传来的,齐整震地之声,仿佛每一下都撼动着巍巍帝京。正午耀眼的阳光陡然暗了下去,空气中凝结了一丝寒意。
天地在这一刹那肃穆森严。
我屏息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这是幻觉么——
我竟看见,无边无际的黑铁色的潮水,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寒光,自天边滚滚而来。
一面巨大的黑色衮金边帅旗跃然高擎,猎猎招展风中,赫然一个银勾铁划的“萧”字。
黑盔铁甲的铁骑,分作五列,严阵肃立。
当先一人重甲佩剑,盔上一簇白缨,端坐在一匹通身如墨的战马之上,身形笔挺如剑。
他提缰徐行,一马当先,身后铁骑依序而行,步伐齐如一人,每下靴声都响彻承天门内外,震得大地隐隐颤抖。这是传说中如魔似神的人,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军队。
敌寇之血洗亮铁甲,将军手中长剑怒指苍穹,划过四方边疆,耀亮天阙——皇族之外唯一的异姓藩王,战功彪炳的定国大将军,世人口中恍如神魔的人。
豫章王。
这三个字有如魔咒,瞬间令我想到了杀伐、胜利和死亡。巘戅 妙笔坊 m&#105aob&#105f a&#110g.com 戅
城下礼乐齐鸣,金鼓三响,太子着朝服,率百官从承天门内走出,天家仪仗赫赫,明黄华盖,羽扇宝幡,两列禁军甲胄鲜亮,驻马立于两侧。
那黑甲白缨的将军,勒缰驻马,右手抬起,身后五百铁骑立时驻足,行止果决划一。
他独自驰马上前,在十丈外下马,除盔,按剑,一步步走向太子。
离得如此之远,远到看不清面目,只遥遥望去,已让我生出压迫窒息之感。
他伫立太子五步之外,以甲胄在身,只屈一膝侧跪,微微低头,按剑为礼。
连低头的姿态也如此倨傲。
太子展开黄绫,宣读犒赏的御诏。
朝服庄严的太子,身姿修长,金冠灿然。&#21434&#21437&#32&#22937&#31508&#22346&#32&#109&#105&#97&#111&#98&#105&#102&#97&#110&#103&#46&#99&#111&#109&#32&#21434&#21437
然而在那一袭黑如暗夜的铁甲之前,所有的光彩都被夺去,被凝注到那雪色盔翎上,正午阳光照得黑白二色熠熠生辉,似有寒芒闪耀。
太子宣诏毕,萧綦接过黄绫诏书,起身,转向众将,巍然立定,双手平举诏书。
“吾皇万岁。”
这个声音威严沉肃,连我远在这城楼都隐约听到了。
潮水般的五百黑甲铁骑,齐齐发出震天的三呼万岁之声,撼地动瓦,响彻京城内外。
所有人都被淹没在这雄浑的呼喊声中,赫赫皇家仪仗的马匹,竟被这声势惊得局促不安。
左右禁军无不是金盔明甲,刀剑鲜亮,而这黑色铁骑,连甲胄上的风霜征尘都未洗去。
在他们面前,风光八面的禁军成了戏台上的木偶一般。
他们才是万里之外喋血归来的勇士,曾用敌人的热血洗亮自己的战袍。
那刀是杀敌的刀,剑是杀敌的剑,人是杀敌的人。
杀气,只有浴血疆场,身经百战,坦然直面生死的人,才有那样凌冽而沉敛的杀气。
传闻中仿佛是从修罗血池走来的人,如今就屹立在众人面前,凛然如天神。
我从不知道,这世间,竟会有这样的人。
皇家天威,庙堂庄严,于我只是家中闲常,不识畏惧为何物。
然而此刻,遥隔数十丈之远,我却不敢直视那个人。
那人身上有正午烈日般炽盛的光芒,远远迫得我睁不开眼。
传闻中如神似魔的人,从血海白骨中走出来的人,近在眼前,可望不可及,明知道他看不见城楼上的我,仍不自由主缩了缩肩头,复又挺直身姿。
我是上阳郡主,为何要怕一个赳赳武夫。
心中不甘,令我紧抿了唇,竭力想看清楚那人的面貌。
想看看他的容貌是不是如传言中可怖,那双杀人如麻的手是什么样子。
心跳得急促,莫名畏惧又隐隐雀跃,莫名竟有一种冲动,想奔下城楼,走到近前看个仔细。
太子身侧站在我的父亲,他离豫章王只有数步。
思及此,我竟胸口微窒,替父亲感到一惊,手心渗出了汗。
我向身侧的哥哥靠去,却感到他的身子也有些僵。
哥哥一反常态,目不转睛望着城下黑铁潮水般的军阵,薄唇紧抿,搭在扶栏上的手紧握成拳,指节隐隐透白。
看毕犒军,登车回府,到家门前,侍女挑帘,却不见哥哥如往常般来到车前接我。
我探身看去,见哥哥已下马,挽了丝绦紫辔在手,一手抚着马鬃,若有所思。
“公子,别呆了,到家了。”我走到他跟前,笑着学侍女欠了欠身。
哥哥回过神来,随手将马鞭抛给侍从,睨我一眼,“看个犒军也这么欢喜。”
“哪有欢喜了……”我被他说得一愣,转念想来,有些心虚。
“下次不带你瞧热闹了。”哥哥又来气我。
“何来下次,又不是天天有犒军,除非你去打仗凯旋,跟人家一样神气来看。”我同哥哥斗嘴惯了,不假思索抢白。哥哥却怔了怔,也不反驳,垂下目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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