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老乡来了，帮我在病房看着呢。”李梅道。

“那你赶紧休息一会儿吧，我们等会儿去病房看看他。”

“好，真的是谢谢你们了，你们真是我家的大恩人！”

“不客气。”

近午的时候，徐菁和科室的人打了声招呼，便领着张一杨去到小宝的病房。

一进屋，两人都是一怔。

病房里站着的男人，正是那天研究所里与陈湛对打的江涛。

江涛也看到了他们，目光一亮，但他略过了张一杨的脸，径直看向徐菁。

“哎呀，你们来了，快坐，快坐。”李梅正坐在病床旁的板凳上，说罢站起来把板凳让给他们。

“叫江涛是吧，李梅的老乡？”张一杨面无表情，看着江涛。

江涛依旧没有看他，一步蹿到徐菁面前道：“我叫江涛，你还记得我吗？”

与此同时，张一杨被他狠狠撞到一边，然后“啪”一下贴到墙上。而江涛看着徐菁时眼睛亮晶晶的，完了还礼貌地伸出一只手。

张一杨见状在心裏叫着“别”，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徐菁淡淡回了声“你好”，并没有伸手回握。

张一杨松了口气，站直身体后问：“你哥呢？”

“他在工地。”江涛敷衍道。接着他转头继续问徐菁，“原来你是这裏的医生啊，你上次去那边是去交流学习的，对不对？”

徐菁又点点头，随后坐到病床旁边。

她神情很冷淡，江涛无措地挠了挠头。

看徐菁这态度，张一杨有些得意。

活该，徐菁最讨厌乱用超能力的人了，这江涛不仅给哥哥当打手，还让自己失去意识，现在又上门讨伐陈湛，徐菁会对他有好脸色才怪。

将江涛晾在一边，张一杨和徐菁一边和李梅谈话，一边逗小宝玩。江涛全程愣愣地站在旁边，插不上半句话，只是眼睛不住往徐菁身上瞅，这让徐菁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片刻后，两人与李梅告辞，各自忙活去了。只是他们才出门，江涛就火急火燎地冲到李梅面前，絮絮叨叨地问起徐菁的事来。

“那人真是讨厌。应该让陈湛来收拾收拾他。”徐菁难得表现得这么不友善。

第一印象真是重要啊，张一杨在心裏感叹。

病房里，江涛听完李梅的描述，整个人却是呆滞了起来。李梅没发现他的异常，还在自顾自地絮叨：“你说世界上真的没有神吗？可是你突然长了力气难道不是因为去庙里拜过？徐菁大夫也挺能干，不像是一般人。我真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为啥就害了小宝……”

为了不因噎废食，徐菁没有再规避超能力副作用的发生，忙忙碌碌地跟在主任身后与病人打交道。

下班的时候，她和几个同事一起换下白大褂，才突然想起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承受的副作用，竟然没有来临。

徐菁走下楼梯，与几个一同下班的大夫挥手道别，她正要联系张一杨，江涛突然从旁蹿出，吓了她一跳。

江涛说：“又见面了，你没事吧。”

“你怎么在这儿？”徐菁皱着眉头道，“我已经下班了。”

大厅里很阴凉，江涛也只穿着一件红色短袖棉T恤，但额头却在这几秒内渗出了汗珠。

“我……我……”他结巴着。

徐菁眉头蹙得更紧了，下意识望了望四周。

江涛“我”了半天，使劲咬了下牙，快速说完下面的话：“我知道你也是超能力者！”

徐菁瞬间震惊，赶忙拉着他到一旁，怒道：“你在说什么！”

江涛没答话，低头看着徐菁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胳膊上黑色的皮肤透出点儿红，额头上的汗也更多了。

“我……我也是超能力者，咱俩一样呢，呵呵。”江涛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是一副傻乐的模样。

徐菁却板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的。我不会和别人说的，我哥我也不说。呵呵，原来陈湛不是超能力者，你才是。”

望着他憨厚的，甚至有些得意的脸，徐菁一时不知该不该相信。

是江波派他来像试探陈湛一样试探自己的吗？那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说对了，对不对？”江涛仍然在快乐着，看她没反应，又道，“你知道超能力的秘密吗？”

徐菁想着要怎么联系张一杨，随口道：“什么秘密？”

“你果然不知道。”江涛一下开心起来，十分得意，“用完超能力会倒霉的，这个时候你知道怎么办吗？”

“用完超能力会倒霉”他们是知道的，但他们不知道那个消除副作用的方法。

徐菁终于放缓了神色，声音也柔和了几分，认真道：“你知道消除副作用的办法？”

“我当然知道了！”江涛神秘一笑，“我明天就要回工地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呀？”

与那个方法相比，电话号码根本不算什么。

“可以，我的电话号码是……”徐菁报完，江涛兴奋地记录在手机上，还给她打过来，催促她也记下他的号码。

“那个方法是什么？”做完这一切，徐菁问道。

“很简单，就是和人群待在一起，让你没机会倒霉。”

徐菁思索了一下。昨天时间本来就晚，张一杨送她回去后她就睡下了，而她今天确实一直待在人多的地方。

“就这么简单吗？”她喃喃自语。

江涛听到，忙解释：“这是真的，我哥他们试过很多次，只要自己注意下，不离开人群，一天以后就没事了。你以后一定要注意，用了超能力后不要自己一个人待着，给我打电话，我来陪你，嗯，我一个人不够，就再喊人，喊人来陪你。”

说到后面，江涛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但徐菁只注意到前面半句。

江波“他们”？那就是说江波身边还有一些超能力者？

“你们那儿的人都是有超能力的吗？一共多少人？”徐菁问话时注意着江涛的表情。

江涛倒是很高兴，觉得徐菁是在关心自己，一点儿也没隐瞒。

“我们现在一共七个人，都是男的，你要加入我们吗？你的超能力是什么？”

徐菁依旧没有回答，继续问道：“你哥聚集这些人干什么呢？之前找陈湛也是为了拉拢他，是吧？”

“是，其实我哥现在也挺想拉拢他的，不过因为他不是超能力者，怕他把超能力的事暴露出去，所以才没行动。”江涛一副“我们超能力者都是同一战线”的表情。

徐菁没打断他，想等他说江波的目的，但江涛却适时摇了摇头，道：“我哥要做的事不能和你说。”

徐菁看着他，眼中的失望表露得更加明显。

江涛有些纠结，语气虽弱，但态度却很坚定：“真的不行，除非你加入我们……对了！你加入我们吧！”

徐菁又恢复成冷淡的模样。

“你俩干啥呢？”张一杨的声音远远传来。

由于昨日的副作用迟迟不来，他一直在门口等徐菁，整个人提心吊胆，生怕徐菁断胳膊断腿地出现。

结果他神经紧张地等了半天，等到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也没看到徐菁的身影，脑中尽是徐菁倒在医院角落的情景，在骂了自己一句“悬疑类游戏玩多了”后，才急忙跑进医院。

近日气温愈加升高，张一杨刚才站着时就觉得有点儿热，此刻一跑，再加上心裏也有些急躁，背后的衣服直接汗湿了一片。结果他狼狈不堪，徐菁却好手好脚地和江涛站在一起说话。

徐菁看到张一杨，心裏松了口气，对江涛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们要下班了，改天见。”

“哎，你住哪儿？我送你啊。”江涛几步跟上来，站到徐菁另一旁，对她冷峻的目光视若无睹。

徐菁停下脚步，道：“你打不过陈湛，更加打不过我。你想要试试吗？”

张一杨听到这话心裏顿时舒服了，暗暗叫好：这姑娘真是越来越酷了！然后他看着江涛。

江涛表情有些不甘，之后化成了委屈。

是的，一个熊一般的青年壮汉脸上，出现了小孩子被抢走棒棒糖后的表情。

喂，嘴要撇不撇的，这家伙不是要哭了吧？张一杨看向徐菁，但徐菁不为所动，只道了声“再见”，然后朝门外走去。于是张一杨也一脸冷酷地跟在她身后，并在心裏默默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不久后，那则“邪教”的新闻也被正式报道了出来。

“近日，本市破获一起‘圣神’邪教案。警方经群众举报，抓获四名涉案嫌犯，后经严密布局，顺藤摸瓜，于前日抓获邪教骨干成员三十四名，捣毁邪教组织窝点十二处。据警方介绍，此邪教有着非常严密的组织结构，通过网络和线下活动进行非法传教。在对窝点的捣毁过程中，警方发现大量用以装扮成仙、佛骗人的道具。”

“据嫌犯交代，他们制作带有欺骗性的视频并将其投放到网络上，吸引了大批教众。线下则主要通过搭讪、恐吓、非法拘禁等方式发展信徒。他们在最初吸引成员时并不提钱，但后期会以‘奉献’之类的名目敛取财物。警方在此呼吁，广大群众要自觉抵制一切邪教组织，避免被骗……”

广播APP里放着这条新闻，张一杨和徐菁坐在小宝病床前，注视着李梅的表情。

小宝的外伤都已痊愈，此刻也认真听着，略有些歪的头不时动一下，他看看徐菁两人，再看看他的母亲。

李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是懊悔，又是愤怒，又是羞愧。

她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信仰”已经破灭。之后的路，再也没有自欺欺人的可能，只能咬着牙继续勤勤恳恳走下去。

“妈妈。”小宝叫道。

李梅回过神，将他搂进了怀里，说：“妈妈再去打工，攒钱给我儿治病。治不好，妈妈就养你一辈子。不怕，不怕。”

她重复着这话，也不知是在告诉小宝，还是给自己鼓劲儿。但徐菁听得出来，她的语气越来越坚定。

张一杨和徐菁对视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走廊上，徐菁一手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紧紧握成拳。

“她儿子的病真的很难治吗？”张一杨问。

“以现在的医学手段，治好几乎是不可能的。”徐菁的目光望向走廊尽头的窗外，窗外遥远的光依旧照不进这深深的长廊。

张一杨似是感受到她的情绪，安慰道：“即便她曾经脆弱天真，为了小宝，也会慢慢变得坚强起来的。不用担心。”

“嗯。”徐菁应着，脑中想起小时候和父母在一起的零星记忆，想起独自拉扯她长大的奶奶。

她的父母有各自的缺点，却也深深爱着她，她奶奶年迈的身体也像曾今天这个女人一样，努力支撑起一个沉重的家。

“别想了，我们已经很努力地帮助她了，剩下的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张一杨道。

“我知道，但我就是洒脱不起来。”徐菁回眸一笑，“不过她那么爱小宝，一定能坚持下去，直到再没有什么能打倒她。”

徐菁说话时快步走着，还有其他病人在等着她，她白大褂的下摆随着步伐轻飞。

张一杨看到窗外的光给那件白色衣摆镀上了层暖色，心裏莫名重复起这句话：她那么爱小宝，一定能坚持下去，直到再没有什么能打倒她。

这一天的忙碌不提，张一杨六点半回到宿舍，门又是开的，李崞眼神迷茫地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欢迎回来串门。”张一杨只扫了他一眼，就自顾自地换衣服和洗手了。

自从扎根医院，他已经养成了良好的衞生习惯，尤其掌握了专业的洗手步骤，没事就要洗一洗。

“大少，你变了。”李崞幽幽道。

“是你先负我的吧。”张一杨洗完手，在洗手间搓着一块抹布。

“赵阳说那女孩最近没来宿舍，那你告诉我，是不是有小精灵帮你打扫了房间？”

“你最近看童话书了？”张一杨走出来，拿抹布擦起了窗台。

“竟然是真的！”李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神灼热得似乎要把那抹布盯出个洞，“你真的是张一杨吗？你把真的张一杨藏哪儿去了！”

“喂喂，你够了啊。”

不怪李崞大惊小怪，张一杨自己都觉得很奇妙。

从前他十指不沾阳春|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绝不过多考虑。现在也不知道是因为穷还是因为在医院待久了，竟染上了劳碌命，于是一些事自然而然就亲力亲为起来，而且效率为先。看到窗台或者地面脏了，他会想：自己动手收拾一下比发愁和嫌弃要快得多。

“大少你真的不一样了，你坠落凡间了！你不再是个高高在上的王子了。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正常人了，你知道吗？”李崞还在念叨。

张一杨翻了个白眼，心想：正常个屁，要我展示个超能力给你看吗？随即他又问：“你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哦，”李崞恢复了正常，“我有个哥们儿，他女朋友也是个‘二次元’人，最近迷上一个绝版手办，他买不到，逼我来找你。”

“我架子上有？”张一杨扫视了一眼曾经的挚爱。

“是啊，不过我知道你不会出的啦，就是拗不过他，来装装样子，顺便看看你。”

“谁说我不出？哪一个，开价少了我可不卖啊。”

“啊？”李崞张大嘴，又一次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