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信交给周映送出后,她饮了半盏茶,开始安心地默录《女诫》。长公主惩罚的默录并不是简单地写一百遍就可以了,而是要先后变换古文、大篆、小篆、隶书、八分、草书、行书、飞白八种字体,狠辣非常。她一边写一边愁眉苦脸地想,如此庞大而惊心的工作量,也不知道在她离开聚城返回煜都之前,能不能做得完。
结果第二天午后,在她刚将每种字体都用了一次、开始默录第九遍时,长公主突然把她唤了过去,淡淡吩咐,“明日我将启程前往盛阳,你随我一起。”
“去盛阳?做什么?”
“盛阳郑氏家主夫人丁氏修书予我,说是出了一桩大事,请我过去仲裁。”
慕仪对上她的目光就明白了,后日便是姬骞找回御书的最后期限,他们请母亲过去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件事。只是,姬骞既是她的未婚夫婿,便是母亲的未来女婿,他们请她去做仲裁就不怕她徇私护短?
带着这样的疑惑,她又回昭园默录了一下午的《女诫》,然后在第二日清晨坐上了前往盛阳的马车,当天下午再次回到了离开不过三日的郑府。
丁氏亲自带着数十人在正门恭迎主驾,阵仗十分张扬,长公主笑意吟吟与她热情寒暄之后,便住进了郑府安排好的院子。慕仪欣慰地发现,这回的住处终于不是那个机关密布的沁园,同时因着长主随行仆婢众多,郑府也并未派来太多人手服侍,身边不再充满窥伺的眼睛,慕仪觉得轻松不少,连往日瞧着生厌的园林风景此刻也顺眼许多。
因为有母亲在,也不需要她出面跟丁氏周旋,慕仪乐得轻松,吃吃玩玩的同时,还抽空打听了下那位被她炮灰的郑姗小姐现在情况如何,不出所料得到了“因为外面流言纷纷,小姐已闭门不出好几日,关在屋子里不知在做些什么”的答覆,对此慕仪也只能表示无奈,转头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第二天晚上,盛阳太守裴呈以“为长公主接风”为由,在太守府后院召开夜宴。长主带了慕仪一并列席,到了后不出所料看到列席的除了裴呈、盛阳郑氏家主郑砚,便是多日未见的姬骞了。青衣潇然,仪态从容,含笑立于庭中朝长公主行礼,“骞见过姑母,姑母大安”
长公主示意他免礼,慕仪随在母亲身后,见状亦施礼道:“小女见过吴王殿下。”
姬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只停留了一瞬,淡淡道:“妹妹多礼了。”
裴呈与郑砚迎了上来,与长公主行过礼后,裴呈恭敬道:“想来长公主也该知晓了,今次臣邀长主前来,实是为了一件大事。未免外泄,不得不用这为长主接风的由头来掩人耳目,如有冒犯之处,还请长主恕罪。”
临川长公主笑道:“什么事情孤大致也知道,无非太祖御书遭窃,吴王好巧不巧正跟那窃宝的贼子扯上了关系,许下承诺七日之内寻回御书,不然便甘领罪责。算起来,今儿便是最后期限了吧?”
“长主英明,正是为了此事!”郑砚道,“因这太祖御书不比寻常,见过的人少之又少,砚算一个,裴大人算一个,然我二人无论谁来做这断明真假的仲裁都不够资格,这才冒昧请来了长主,还望长主勿罪!”
“事关太祖御书,孤身为太祖后人,又是温氏宗妇,此事本就责无旁贷,两位大人请孤过来是给我个尽孝心的机会,孤多谢两位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两位切勿如此,不然孤便要心下难安了。”
这么一说,裴呈郑砚也不好再客气下去,众人相继入席。慕仪的桌案置在母亲身侧,因席上有男子,侍女本想取来屏风为她遮挡,却被长公主拒绝了,“又不是正经的夜宴,席上除了长辈便是你的未婚夫婿,不用竖屏风了。再则,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做,你还能隔着屏风去看那太祖御书不成?”
慕仪低头称诺,侍女也只好退下。
裴呈朝姬骞问道:“人已悉数到齐,敢问吴王殿下,太祖御书何在?”
姬骞神色不变,“谁说人已到齐?本王的人还尚在路上。御书在他手中,他不到,今儿的事情便没法开始。”
“那敢问殿下,那人要何时才能赶到?”
姬骞看着黛蓝的夜空,淡淡道:“不知道。不过,等到这月亮升到最高处时,他也该赶到了吧。”
裴呈眉头微蹙,“殿下莫不是有心拖延,其实根本未曾寻回御书?”
姬骞尚未回答,长公主却突然道:“既然吴王说他的人还在路上,那么等一会儿也没什么大碍。再说了,那御书本就是要藉着月光才辨得出真假。”
长公主都开口了,其余人也不好再说什么,裴呈无奈颔首,“既然长主如此说了,我们便再等一会儿吧。”
慕仪冷眼旁观这情形,略一思忖便觉出关键来了。
照裴业所说,御书已然丢失数年难以寻回,他们糊里糊涂被牵扯进来,找不回真的御书又不愿意认输,唯一的办法便只有假造一幅了,自己给姬骞送去了端仪皇后题字墨水的配方为的便是这个。可伪造御书的过程想必也是颇费周折,姬骞手底虽然各方面人才众多,但如今远在盛阳,只怕一时也难以调集,若再有什么人从中作梗,耽误了时辰只怕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