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的眉头皱得更紧,转眼看见孟剑卿,便招手叫他过来。
孟剑卿暗自提着一颗心,镇定着走过去,却是那领队的樊力士摊开了许峤的画像,询问他打猎时可否看见这个人。孟剑卿只瞥了一眼画像便笑道:“我什么人也没碰到,哪里见过这家伙!”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同伴们都过来:“大家都看一看,就算以前没见过,以后也留点神!”
那樊力士不由得注意看了一眼孟剑卿。孟剑卿很显然是这一群少年的头儿,他的身上,似乎有些很特别的东西,十分引人注目。
不过他很快记起自己要做的事,将孟剑卿暂且放到了脑后。
孟剑卿望着他们一行人攀上达摩崖,只过得片刻,崖上忽然传来严五与严七苍劲清朗有如金石相激的诵经声,那篇经文是孟剑卿他们从未读过的,站在崖下,只有四句听得最真:“现世黑暗,邪魔横行;浴火重生,来世光明。”
短短一篇经文,才刚读完,便听见明光惊惶的叫声:“剑卿,快通知住持,明心和明性圆寂了!”
孟剑卿霍地站起。
他向寺中奔去之际,心中的种种念头却在转个不停。
严五与严七死了。
他们死前应该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国初群雄争霸天下的那些年,严家子弟死伤惨重;光明之教变为邪魔之教的这些年,严家子弟更是死伤殆尽。
严五与严七应该没道理毁掉自己这个他们精心培养、很可能也是严家唯一的弟子——后继无人可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情。
现在他们已经死了。这世上再没有人知道自己与他们的关系了。
如释重负的同时,孟剑卿却又感到难以言状的惆怅与孤独。
严家家风有名护犊,所以常常被人骂不明是非、不分黑白。当年严七与他纵谈旧日江湖风云时,就曾经戴着局外人的假面,似笑非笑地这样评点严家。
严五与严七一定知道这些天来,尤其是今晚,他心中的焦虑与担忧。锦衣衞一找上门,他们便圆寂了——这样精心计算的死亡,为的其实不过是掐断这条线索,让世人无法追查到他的身上。
他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便代表了严家刀法的延续。
这一刻孟剑卿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严五与严七圆寂前的想法。
住持赶来之后,指挥众人在达摩崖下架起火堆,将严五与严七枯瘦的躯体放了上去。点火之前,樊力士回头问那蒙面人:“你看清楚了?确定没有认错?”
那蒙面人肯定地点头,只不吭声,也许是怕被人记住他的声音。
火堆点燃。
樊力士一直守在火堆旁,亲眼见到严五与严七的躯体化为灰烬,埋入骨灰塔中,这才带着那蒙面人离去,留下不明究里的众人议论纷纷。
但是樊力士去而复还,将孟剑卿叫过去问道:“听说你是宁海衞百户孟知远的儿子。从这儿去宁海衞,除了驿道,还有没有更近的路?”
孟剑卿的心突地一跳,答道:“还有一条小路,我回家时常走,一天就可以到。”这时他听见了马嘶声,即刻想到这些锦衣衞必定都是骑马来的,当下抱歉地笑道:“不过那条路走不了马。骑马还是走驿道快一些。”
樊力士点一点头,不再停留。
孟剑卿望着那群锦衣衞还有那名蒙面人牵着马在晨曦中下山去。山路崎岖,他们本走不惯,又牵着马,总得一两个时辰才能走到驿道。驿道在崇山峻岭中盘绕,极是曲折,即使是走惯这条道、不会拐错弯的驿马也得三四个时辰才能从台州城赶到宁海衞。
其实他上一次回家只花了五个时辰,大概能抢在他们前面——也必须要抢在他们前面。
讲武堂招生的消息,来得再及时不过,让住持十分理解地打发他立刻启程回家,以免误了报考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