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燕娇轻声说道:“我有话要问你,如果你能如实回答,我可以替你向这位孟校尉求个情,让你不要太受罪。”
她明白这炭商无论如何也逃不了一死,但是怎样死那就大有商量余地了。
孟剑卿在一旁说道:“云姑娘如有所请,孟某敢不从命。”
先给这炭商吃个定心丸再说。
云燕娇嘴角微微一弯,笑意隐约弥漫开来。
与聪明人打交道,真是愉快。
她凝视着那名炭商,良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样简单的问题,那炭商却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尤有福。”
他的声音极低,几不可闻。孟剑卿的心中却是一跳。他没想到自己居然网住了这样一条大鱼。福禄寿三兄弟,这些年来可是活跃得很。
但是这炭商的胆色如此不堪,倒让他怀疑以前的情报是否准确了。
云燕娇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那炭商的脸上:“是吗?如果你是尤有福,那么你右脚掌上的三星痣能否给孟校尉看一看?”
炭商的脸色立时灰败。
云燕娇轻轻叹息一声:“我已经给过你机会。”
她别过头去之际,那炭商哭一般叫了起来:“我不是尤有福,那天晚上和我一起的那个人才是!”
云燕娇询问地看向孟剑卿,孟剑卿低声将逃走那人的体貌特征说了一遍。
那炭商赶紧补充道:“我没看见过他脚掌上的痣,不过他带着一把一尺长的宝剑,剑鞘上嵌着三颗红宝石,当真是削铁如泥!”
他赶着说了这么多话,一口气接不上来,几乎没憋死过去。
孟剑卿和云燕娇都认为,这一次这炭商可的确说了老实话了。
云燕娇转过身去。
孟剑卿向两名衞士略一颌首,两人会意,将那炭商扔进炭窑之前,一刀刺死了他。
那炭商闭上眼时,脸上的神情竟是无比庆幸。
他有就死的勇气,却无忍痛的决心。
也许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几名衞士都知趣地退在一边,与那群烧炭佬一起,默然望着熊熊燃烧的窑火。
云燕娇的声音低微轻柔得有如耳语:“我们在找样式陈。最后的线索落在福禄寿三兄弟身上,当年他们是最后见到陈长庚的人。”
闽中所造的福船,向来号称天下无双,其中又以泉州陈家最为出色,设计和保管图纸的安泰房,号称“样式陈”。国初战乱、群雄争霸之际,样式陈这一代的家长因为害怕代代积累起来的船图毁于战火,所以派幼子陈长庚带了一份副本潜逃入山——这也是样式陈历代相传的办法,不止一次,靠着这办法保全了这批无价之宝。后来样式陈所藏的船图正本,果然毁于战火。因为陈家受到陈友定牵连,带着副本逃走的陈长庚,一直也不敢回来。
但是现在,已经不同了。
泉州陈家的复兴,指日可待,这个消息应该已经传遍闽中深山。
为什么陈长庚还不露面?
如果陈长庚早已不在人世,船图很可能就落在福禄寿三兄弟的手中。
孟剑卿微一皱眉,随即侧过身去,自胸前衣襟中扯出挂在颈上的一个铜哨,对着远山吹响。
哨声嘹亮,有如云雀的鸣叫一般直入云霄,只是略带些金石相激之音,高低起伏之间,似有某种节奏。
过得片刻,西山中远远地传来同样的哨声。两处哨声对答一阵,孟剑卿收起铜哨,向随行的林捕头诸人说道:“你们就在此处过夜,明日日出时下山,午时到金鸡堡会合。”
望着他与云燕娇飞快离去,林捕头才有些明白,原来孟剑卿身边,并不止他们这一队人马,在暗中至少还有另一队人在听候调度。难怪得当时孟剑卿并不太在意那个人的逃走。昨夜逃走的那个人,是不是已经被暗中这队人给抓住了?
转眼看几名锦衣衞,已经飞快地散开来,各自选择了一个地方,居高临下监视着这群烧炭佬,领头的雷锺离开前还特意笑嘻嘻地向程五更这三名烧炭佬头领说道:“三位可要帮忙看好自己的人了,免得不小心溜出去,被我们错手宰掉,还要连累三位吃官司。”
很显然,日出之前,没有人可以离开这个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