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坏丫头(2 / 2)

蓝颜·红颜 安宁 2075 字 9个月前

我的采访本上,出现了这样滑稽的图文并茂的记录。

达旺房地产公司老总,陈建国,早年经历寒微,曾经做过街头炸油条工。

这句话后,是两幅小漫画:路边一个围着围裙的小青年,边大汗淋漓地炸着油条,边用手将脸上油腥腥的汗水小心翼翼地揩下来,并贼头贼脑地顺手甩到油锅里去。漫画的名字,叫揩油。

接下来又是一句:靠推销马桶起家,赚到第一桶金,之后开店经营5年家用产品。

我在这句后的註释图上,画了一个蹲在马桶上,心花怒放数钱的矮胖男人。他头顶的天花板上,电线在嗤嗤地冒着火花,而那劣质的暖气管道,和水管笼头,则吁吁地喷着水汽。

然后名人又有了大手笔:投资房地产和股市,赚到盆满钵满。

我在漫画里,画了一座帝王大厦,名人着了牛气冲冲的红色唐装,站在高高的楼顶上,俯视着那些举着钞票疯狂涌入抢购的京城男女。

不过我将那大厦画成了一个盒子,中间的混凝土和钢筋全部被抽离掉。我看着那说得激|情飞扬、唾液四溅的名人,还有一脸意味深长微笑的你,便想,如果房地产此后一蹶不振,那我的下一幅漫画,就该是这帝王大厦轰然倒塌,名人也被坠落其中,尸骨无处可寻了吧。

锦,我是真的忘记了名人陈建国在那个最适宜出外郊游的初夏,究竟说了些什么。我只是坐在你的斜对面,又与他保持着45度角的距离,看他肥厚的双唇上下翻飞,像两片夹了葱段的烤鸭肉,一口咬下去,唾液混合着油腥气溅脏了别人的脸。

所以等到他的“发布会”开到中间的时候,我便走了神,开始给你安心地画那幅没有完成的画像。锦,我此后许多次地用手抚过你硬朗的轮廓,你坚毅的额头,你下巴上的一颗淡若无痕的小痣,甚至你身上一丛丛森林一样茂盛生长的毛发,但是我却依然无法忘记第一次心中的悸动。

我记得我偷偷给你画那一双湖水一样幽深见不到底的眼睛的时候,几乎有眩晕的感觉,似乎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湖边,只看了一眼,便要掉入那湖绿色的水中去了。

锦,我始终没有给你看过我为你绘的这第一幅画像。我不能让你知道,是我先爱上了你。那样会让你骄傲吧?尽管在我们相爱的5年中,我其实一直都像一只小狗,飞快地跟着你,缠着你,怕一不小心,就将你给跟丢了。

我很庆幸名人陈建国是一个吝啬的暴发户,所以只请你喝了几杯免费的白水,又被我强行要了几杯蓝山咖啡,便再也不敢提中午一起吃饭的事。所以将他送走之后,我经过咖啡馆旁边的一家茶花妹子过桥米线店,看到门口贴的宣传图片上,那诱人的鸡汤,筋斗的米线,色泽清亮的凉拌折耳根和薄荷叶,我空空的肚子,即刻条件反射,咕咕唱了起来,双腿随之也挪不动了。

你很爽朗地大笑,说:丫头,大叔今天请你去吃米线,将陈建国老总舍不得请吃的午饭补回来。

我即刻高叫:呀,还是没钱的大叔好!

你在我的高叫之后,又是一阵让我听了心内明亮的大笑。

那顿午饭,我像只小馋猫,吃到肚子微微地隆起,如待产的孕妇,几乎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见人。你也吃到头发上浸出了汗水,鼻尖如一枚红色的山枣。但我们爱吃的理由则不一样。我是生在荒郊野外的一株木槿,或者山茶花,我习惯了这样山野的口味,所以才会见到即刻与之水乳|交融。而你,持一支笔走遍天南海北,定是见惯了山珍海味,这样生长在街巷之中、与一段素朴爱恋有关的家常米线,当是你人生这碗粥饭里,新鲜点缀的香菜,或者小葱。你喜欢它们,犹如我在你心裏,哐一下轻轻投入的第一颗石子。

饭毕后我们去乘地铁,明明是你南我北,相背而驰,但你却找了借口,说要去上班的大厦拿一些材料,然后顺理成章地与我坐上同一列地铁,而且,一直到我学校旁边的那一站。

锦,我记得车停下来,我随了人流即将走出去,你突然拍拍我的肩膀,说,龙小白,我工作的旁边也有一家过桥米线店,有时间我带你去吃吧。

我竟是有些慌乱,不知自己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便匆匆走出了门。锦,我没有回头看你,因为我害怕我一看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我早已经回不去了。

我那样爱你。锦。

爱到我写信的这一刻,我们再也没有了未来,我依然无法将你舍弃。

锦,我恨你。

也请允许我继续爱你。在你不再爱我又将我厌弃的时候。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