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神秘莫测的小妖女(2 / 2)

蓝颜·红颜 安宁 10311 字 9个月前

锦,我不想再跟这个30多岁的老女人磨叽下去了,我想我要么泼她一杯咖啡,要么起身走人。

但伊索拉却只用一句话,便轻而易举地击中了我的软肋,并让我重新坐了下去。

她说:龙小白,你想不想知道,苏锦安为什么会上我的床?又为什么与你分手的时候那么绝情?还有,你当初跟第一个似乎叫唐麦加的男人分手的时候,他又在你背后做了什么?如果你不嫉妒我和他的关系,不吃醋他把我当成红颜知己说一些秘密的话,那我可以事无巨细地全告诉你。

锦,伊索拉用最后的半个小时,讲了对我来说,最为重要的秘密。我恨这个女人,但是如果没有这个女人,接下来发生的故事,或许又是另外一个模样。

伊索拉的讲述,是从你对我的一句评论开始的。你告诉她说,我是一个爱情的偏执狂,一个为了爱情可以抛弃一切的疯子,天使,野兽。

伊索拉在你向她倾诉后的不久,便发短信问你:想不想知道,怎样才能放弃这段让你苦恼的纠缠?如果想,那么我再去北京,陪我一周。并且,告诉那个女孩,你和我在一起。

你没有答覆伊索拉,但也没有立刻拒绝。伊索拉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你在沉默中的犹豫与挣扎,并乘胜追击,说:你若爱她,就陪我一周,或者一天也可以;你若害她,那就永远忠贞地与她纠葛下去吧,可是你要记住,她不是一个好的红颜,她的爱情,要么牺牲掉自己,要么毁掉你和你的前程。

你终于在伊索拉的一番爱情威胁论中,犹豫着开了口:可是我不想这样伤害她,如果她知道我这样做,会疯掉的。

伊索拉嘲笑你:是让你和她一起疯掉、沉沦,还是为了有义你先无情,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你应该清楚,我没有坏心。

锦,伊索拉这句表白真他妈可笑,她明明就是想要从我手中将你抢走,还一脸纯真地装处女,给自己立牌坊。

你没再与伊索拉就此事的可行性进行讨论,但既然两个人之间已经撕开了那层遮羞布,也便没有必要羞羞答答,遮遮掩掩。

于是你说:你来我当然热情招待。

伊索拉笑着说:免费三陪,那感情好。

这就算是伊索拉的阴谋得逞了吧。她以帮助你逃离爱情的名义,侵蚀了你,俘获了你,也占有了你。

而你,也在半推半就间,上了伊索拉的床,并成为她画布上另一个用身体一寸寸“检阅”过的男人。

锦,如果你真的是因为爱我,才去亲近伊索拉的身体,并认为这样我就可以对你失望,将你放弃,那么为什么你下了床却又不肯告诉我?难道一切真的像伊索拉说的那样高尚么?你知不知道我为此绝望又无助地等了你多久?我每天去你上班的地方等你,在那个拐角的小花园里,在雨里哭着等你,想你。我傻子一样地一天给你写一封情书,告诉你我爱你,想要吻你,抱你,和你无休无止地做|爱,甚至想要拿一把刀子,将你的心剜出来,看一看它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是热的还是冷的。

可是你却以爱我的名义,如此深地,伤害了我。

伊索拉说,她不知道你没有向我袒露实情,她在床上的时候,曾经问你,和她做|爱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不是我。你笑而不答,伊索拉便嘲笑你说:有什么好隐瞒的,我知道你想的是她,真不明白,一个还不能算是女人的女孩,是什么地方吸引了你。

你这才回答她说:你当然不明白,或许很多年后我会忘记你,但我不会忘记她。

伊索拉放肆地大笑:没想到你还真是个痴情的男人,可惜了你遇到她太迟,而且迟了那么多年,想赶都赶不上。

伊索拉抚摸着你有了皱纹的脸,故意激你说:看你,已经这么多皱纹,还想什么呢?你不会忘记她,可是她那么年轻,没有定性,现在说得再好,对你迷恋再深,终究还是会与你分开,并经历更多比你更优秀的男人。

伊索拉说,你在这句话后,开始疯狂地和伊索拉做|爱,很暴力地做,犹如你曾经那样对我。伊索拉说她甚至有些怕你,几次要躲闪你横冲直撞的身体,却又被你以更猛烈且近乎毁灭般的方式,一次次冲击撕扯撞击着。

你在高潮的时候,终于喊出了我的名字。

伊索拉待你平静之后,背对着你,只说了一句话:你可以走了。

伊索拉没有告诉我,你起身离开的时候,她在缭绕的烟雾中,有没有难过,或者愤怒得想要杀人。但我想这个女人会的,至少她从此记住了我的名字,那一声高潮中疼痛喊出的名字,伊索拉说,她没齿难忘。

伊索拉在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与你联系。似乎你们都将这段尴尬的床事忘记,连同蓝颜红颜的一滴露水情分。

但显然你们还是藕断丝连,只是不再有床上之事。你们依然在网上交流,她会与你在夜里开着视频,你写采访,她则画画,有时候也会对着镜头喝一杯葡萄酒,或者碧螺春。

伊索拉说,你是个激|情四溢的粗犷男人,同时又不乏温暖柔情。她喜欢你的,也恰恰是这样的个性。所以尽管你常常与她谈起我,但是她并没有怎样地反感,只是调侃你说,既然已经检阅了你的身体,那么再辛苦一点,替你检阅这段有始无终的爱情又有何妨。

伊索拉在谈起唐麦加之前,问我一句:龙小白,你觉得一个有钱男人,和一个有情男人,我会选择哪一个?

我说:当然是有钱的男人,没有钱的女人,怎么玩艺术?

伊索拉笑:错,我谁都不会选,我已经过了像你一样天真的年龄了。

停顿片刻,她又说:不过我知道你是先选择了唐麦加那样有钱的男人,然后后悔,爱上一个有情的男人,并心甘情愿地倒贴钱给他。不过很多女人都像你一样傻,所以到头来有钱和有情的男人一个都没得到。我是看透了男人,所以都不选,但却可以各取所需,在有钱男人那里得到赞助,在有情男人那里得到安慰。

说完了伊索拉放肆地大笑,将手上的烟灰都震落下来。

伊索拉并没有问我关于唐麦加的琐碎,当然她也不关心这个男人,她只是负责传达你在我跟唐麦加分手的时候,所曾做过的幕后的事情。

锦,我还记得我拿到红色的和结婚证一样颜色的离婚证时,你来来回回翻看了好多遍。你还笑话我是铁石心肠,别人离婚都愁容满面,偏偏我是欢天喜地,好像中了千万彩票,或者俯首捡了一个会让女人做|爱高潮不休的强悍男人。

不过我知道其实你比我更开心,你给我庆祝的方式就是带我去吃你最喜欢的过桥米线,大碗,满满地,热气腾腾里带着扑面而来的喜庆。

我们还在米线馆里有些不搭调地喝掉两瓶啤酒。你举杯说祝贺我成功摘掉已婚女人的帽子,我举杯说傻瓜我以后再也不会做噩梦被人追赶逃不掉一下子跳进泥沟里去了。

锦,你记得吗,我们吃完了饭,去看了一场电影,是一个美国的喜剧。我笑得趴在你怀里打滚,你则拍着我的后背,说:傻丫头,小声点笑,把电影院房顶震塌了咱俩赔不起啊。

锦,你不让我大声笑,可是你自己却是笑出了眼泪,看上去比我还傻。我一直以为是电影真的很好笑,却不知道你根本就心不在焉,而且你英语很差,根本听不懂对白。我们又坐在最后一排,看不太清字幕。你的眼泪,纯粹是因为我的那个薄薄的离婚证。

如果没有与伊索拉的这场会面,锦,我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你为我和唐麦加成功离婚,所做的一切呢?你肯定是不会告诉我的,你很少提及你所做的一切,倒是我,总在与你吵架的时候,将我所有的付出,一点一滴地全都抖搂出来,像一个哭哭啼啼的怨妇。

唐麦加是个不肯善罢甘休的混混,他当然不肯轻易地放过我。如果没有那次在海边的打斗,他不知道你是个文武双全的男人,那么有可能他就死死地拖着我,无论如何都不跟我离婚。

事实上,那一阵子,他还跑到龙十崖镇上跟我的父母纠缠。他背着我开车到我们家,一进门屁股还没有坐热,便将一沓消费清单摔在桌子上,威胁说:你们家女儿花着我的钱,住着我的别墅,又给你们家整这么一大堆现代电器家具,却他妈给我在外面养男人。我今天先把话撂这裏,如果她不跟我道歉回头,那么别怪我唐麦加下手狠,不客气!

母亲最先被他的话吓住了,当着他的面便拨打我的电话,将我恶狠狠骂一通,又说你这个兔崽子不读书也要赶紧给我滚回来,好好的家放着不要,你偏整什么新奇名堂。你以为你是仙女还是公主啊!

父亲则讨好地倒一杯茶,劝唐麦加先回去,说一定将女儿成功遣送到他的身边,并让她赔礼道歉。

唐麦加并不满意父母这样的态度,临走时又重重甩下一句:除非你们凑够10万,否则别指望她跟我去领离婚证。

母亲掌管家里的财政大权,她的政策是只进不出,所以别说拿10万,哪怕是一千她都觉得心如刀绞。而父亲,也只有一把吼不出来的坏脾气,而且这样的坏脾气,在唐麦加的金钱势力面前,也噤了声似的施展不出来。我那不中用的弟弟呢,更不用提,他一直在抱怨我的是没有充分利用唐麦加的价值30多万的跑车的优势,多去他学校兜风炫耀一圈,让他班里的同学知道他有这么一个能干有钱的姐夫,如果能让他开上一天,那估计他暗恋的女孩子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我的那些亲戚们,听说我在和唐麦加闹分手,而且还勾搭上一个没多少钱的有妇之夫,简直觉得这是奇耻大辱,纷纷致电或者亲自登门,指责父母教导无方,又说这孩子在北京读书读疯了,不给她点教训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她还不是仗着自己有点小才华,又读了名牌大学,另外一张脸蛋也不算难看么,如果没有这些资本,她还能扑腾到哪儿去?!

家族里的龙三几次三番上门,警告父母,别给我们龙姓家族丢脸,最好的办法是将这孩子从北京押送回来,让她跟唐麦加和好如初,否则他第一个跟我们家划清界限,别拉一摊屎臭了一大家族人的鼻子,撒一泡尿弄湿了全镇人的裤脚。

母亲在这样的压力下,几乎是咆哮着打电话给我,让我表态,到底是义无反顾地坚持离婚还是乖乖地回来和好。我记得自己只说了一个“离”字,母亲便在电话那端泼妇似的嚎叫起来。她扯着嗓子哭喊着说:我怎么这么倒霉,遇到个吃里扒外的坏脾气男人,把自己的钱给那邻镇的小妖精不说,还将我开小卖铺辛苦挣来的钱也全他妈的整到那风骚娘们身上去!这么多年,我起早贪黑为了什么?还不是他妈的为你们这帮兔崽子,还有这个家吗?!没想到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老的出去偷女人,小的在外面勾男人,我高秀兰命怎么这么苦!本指望找个好姑爷享享清福,到现在却是福没享到,还他妈的搭上半条命和一辈子积蓄!

锦,那段时间我也快被这样的压力给折磨疯了。唐麦加摆出一副跟他离婚就你死我活的模样威胁我,父母和亲戚则天天电话遥控我的行踪,而你,又总是出差。我电话找不到你,写信你也不回复我,黎落落正忙着谈恋爱。我像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孩,站在即将被淹没的荒无人烟的岛屿上,想要哭喊,却发现嗓子早已经哑了。

在没有拿到离婚证以前,锦,我承认我抱怨过你,我甚至恨你。你没有能力将我解救出来,却还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我跟唐麦加离婚。我想或许你平时所说的爱我,不过是口是心非,以你的阅历,你完全可以帮我指出一条清晰的路走,可是你却只将我引到十字路口,便无情地放了手,转身走人。

这场离婚大战,持续了有四个月的时间,但我每一次见你,却从来没有落过一滴泪。我没有告诉你我甚至在网上找了保镖。我害怕某一天唐麦加突然将我拦住,给我一通拳脚,而后又拿出刀子威胁我跟他回去。或许他会将我软禁在别墅里,我想见你都不能够。所以我在可以见你的时候,总是笑着的,就像所有事情都不存在,唐麦加不过是一个虚幻的符号。当我依偎在你的身边,握住你的大手时,我便觉得天地寂静,辽阔无比,我再不用害怕担心恐惧失眠,不用想那些让我头疼欲裂的事。

四个月后的一天,唐麦加突然打电话给我,冷冷道:我同意跟你离婚,你尽快回来办理手续吧。

我有些不相信:唐麦加,你别指望骗我回去就能得逞,我宁肯拖着也不会上你的当。

唐麦加冷笑:别他妈以为天下就你一个女人,我还想找个比你更嫩的呢。我有的是钱,花你和你们家身上那点不过是九牛一毛。不过你们家人怕是后悔得要死,以后可没有免费的司机和海边别墅了。

我大骂他:唐麦加,你他妈的别有点臭钱就得意,我告诉你,就你那点家产我还真看不上,我就是去做婊子也不想再嫁你这样的男人!

唐麦加一定是气得嘴唇青紫,否则不会没了话来辩驳,只恶狠狠地丢下一句“我等着你回来”,便砰一声挂了电话。

但放下电话我还是害怕,我不知道唐麦加说的是真是假,我怕他在去离婚的路上突然反悔,像他曾经放言威胁的那样,别指望此后我会再逃出他的掌心。

锦,我打电话给你,你却异常镇定,说:傻瓜,别怕,唐麦加这样的男人,其实胆小如鼠。他除了会口头上威胁,并不会真正对你做什么。你越是怕他,他就越是得逞。所以你尽可以放心回去,有我在,他不敢怎样对你!

我终于相信了你的话,事实上,我只是相信了你最后一句话,你说有你在,唐麦加不敢怎样对我。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定在温情地注视着随手写在纸上的我的名字。我在你这样的镇定里,终于找到了面对唐麦加的勇气。我对你说:锦,等我回来。

锦,一切果然像你说的那样,唐麦加看见我一脸的决绝和义无反顾,反倒是害了怕。他在开车载我去民政局的路上,还用飞驰电掣的速度吓唬我,说如果我还不反悔跟他回去,那么他就一直这样开下去。开到海里还是撞到树上、电线杆上或者一堵墙上,他都不关心,他只要我一句撤销离婚的话。

但我记着你的话,始终冷笑着对他。我说唐麦加我不怕死,你别指望我会回头。我认定了的事情,你就是杀了我也没有用!

原来当你真的想要去做一件事,那么什么样的恐吓与威胁都吓不倒你。锦,就像我已经决定,跟伊索拉结束这场会面后,即刻实施那项我谁都没有告诉的计划一样。

唐麦加还是将车开到了一棵树上,这反倒让他惊出一身汗来,并真的害了怕。唐麦加有一些迷信,我相信那天的唐麦加在撞了树之后,一定觉得我是他的克星,所以不如放手让这份晦气散去的好。不过那天我也有一点点迷信,锦,我的手腕上带着最初相识你送我的佛珠,你说这可以保佑我。所以当唐麦加掉头开车去民政局的时候,我笑着看了一眼手镯,并轻轻吻了一下。

一切手续都很顺利,不过是用了十分钟,民政局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便为我们办好了手续。中年女人在离婚证书上卡章之前,又郑重其事地问了一遍:你们真的想好了吗?离婚不是儿戏,如果没想好,回去再商量一下。

锦,我被这句话吓出了一身汗,我就怕唐麦加突然喊出一句“还没有想好”。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代替唐麦加喊出来:我们已经想好了,没有问题了!

我没有看唐麦加,但视线的余光里,我知道唐麦加正恶狠狠地瞪视着我。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中年女人也在他的沉默中,啪的一声,在我们的离婚证书上,卡上了章。

那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啪,犹如花开的声音,或者像打开一扇闭锁的门,突然间看到外面明亮的世界和蓝色的天空。

我忘记了结婚证书上办事员的名字,但我至今却清晰无误地记得离婚证书上,那个中年女人的名字,她叫李彩凤。喔,锦,这是一个多么俗气又动听的名字!

我害怕唐麦加会在离婚后突然发飙,做出什么失常举止,所以我在走出民政局的大门后,即刻打车,飞快地赶往火车站。至于那些丢在唐麦加别墅里的漫画,我想总会有一天,能够拿回来。但是那一刻,我只想飞快地离开这个岛城,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我在之后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就像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一样。我还搬出了宿舍,在郊区靠近1号线地铁的地方,租了一间小屋。至此,锦,我可以再也无需做与唐麦加有关的噩梦,而我和你,也终于可以有一个拥抱亲吻的小屋。

没有人告诉我你在这起离婚事件上做过什么。我记得你还笑着夸我勇敢,说如果活在革命年代,我一定是刘胡兰之类的大义凛然的女英雄。我也曾经有过疑惑,为何唐麦加如此痛快地就答应了与我离婚?可是这样的疑惑还是很快便被随之而来的强大的喜悦的气流给冲走了,而且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但是如果我足够细心,我想我还是能够发现蛛丝马迹。我记得那阵子你变得有些抠门,能步行或者坐地铁挤公交到达某个地方,你就不会打车。你还“谆谆教导”我要学会省钱,不能拿到一笔做设计的外快就立刻花光,总得给自己留一些备用。我笑话你是葛朗台,又问你究竟让我攒钱干吗?你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嗯,就算是我有难的时候,能帮上一把忙吧。

锦,这句话让我果真攒起钱来。我甚至期待着你某天有难,这样便可以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但我发现攒钱于我是件很困难的事,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让我刚刚挣来的钱,还没有在我的口袋里暖热,便又流通到别人的手中去了。

我的母亲最擅长理直气壮地给跟讨钱花。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有能挣钱的本事,至于这些钱是怎么挣来的,会不会途经某个男人的手或者身体,她则不管不问。她经常用的理由是,小卖铺近日资金周转有些困难,等她买完了货就还我。她当然从来没有还过,我也并不过问,而且知道问题的答案千篇一律。她一定会说:老娘养你这么大,花点你的钱不应该么?再说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能挣钱还不是老娘我给你的一个好身体!

这句话在别人听来有些暧昧,好像她的女儿是做皮肉生意的婊子。所以父亲总是会白她一眼,意思是警告她说话别这么没文化大老粗。母亲则将脖子一横,连珠炮般地一起将他骂道:怎么了?老娘花你们点钱不应该吗?!要不是我,这个家能撑到现在啊?!你那点钱够喝西北风的吗?!全他妈都给狸藻那小婊子花了!拿回家来的那点狗屁钱,塞屁|眼都不够!

我记不清从我能够靠画画挣钱的那天起,我给母亲寄过多少钱。她像是有千里眼和顺风耳,总能在我刚刚领到钱的时候,就打电话来,毫无商量余地地让我寄钱给她。她的大嗓门几乎全宿舍的人都能听到。我看得出舍友们都替我感到难堪。她的骂声响亮尖锐,你想拿盾牌来挡都挡不住。她的叫骂在小镇上堪称一绝,连素日泼辣的女人们听了,都觉得有脱|光了裤子让男人们当众看的羞耻。但她并不觉得,骂起来酣畅淋漓,直指人心。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宁肯自己饿肚子,将所有钱都寄给她,也不想听她在电话里训斥和叫骂。她用钱来塞屁|眼,我则用钱堵她的嘴巴。

所以锦你瞧我能下定决心为你攒钱,其实很不容易。你在钱上与我一样有些大大咧咧,常常想不起自己设定的密码,有时候取了钱,还将卡忘在了自动取款机里,待到想起来时,早已经不知所踪。你有一张建行的卡和折,你自己拿着卡,折放在我的身边,你说我可以随便取用裏面的钱,密码是我的生日,但我始终将它放在抽屉里,没有取用过一次。

不过有一个秘密,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曾经将攒下的5千块钱,偷偷存在裏面。我知道你肯定没有发觉,你只是在下次去还房贷的时候,纳闷地说:突然觉得自己卡里钱多了,也不知是不是发工资的人给搞错了。我假装不知道,说:那敢情好,我又可以赖你一顿麻辣火锅了。

所以锦你看我多么愚笨,在你突然让我学会节俭省钱的时候,竟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原因。我还嗔怒你不听劝说,每日熬夜那么晚,还给你讲一通人生要学会享受的道理。锦,你当然像其他男人那样愿意享受,可是如果生活的重担压在你的身上,不允许你享受快乐,那么我又有什么理由,责怪你不肯分一些时间给我?

伊索拉的讲述,带着一股子嫉妒,她说那些给她钱花的男人,总会一分不差地将卡里的钱告诉她,话里暗含的意思是,她也需要同时付出与之等值的身体的代价。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男人,为女人花了钱,却自始自终不肯对她提起。她有些吃醋地说男人都他妈是欲望动物,跟野兽差不了多少,只要有了钱,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过,苏锦安这个男人还算是个有情感的动物。

锦,我不知道你从我手机里记下了唐麦加的号码,在我们从岛城回来之后,便开始了与唐麦加拉锯战似的谈判。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且始终如一地对唐麦加的种种威胁与恐吓毫不惧怕。他扬言说要来北京断你一条腿,你回他说就怕先断腿的是他唐麦加。他还恐吓说要在你工作的单位散布流言,你则说那你的舌头估计在嘴裏待不长了。

唐麦加估计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硬气的男人,所以他在百般威胁之后,算来算去,留不住我的人,不如诈取一些钱更合算。他狮子大开口,向你讨要20万的“青春损失费”。你冷笑他道:我苏锦安要钱没有多少,要命倒是有一条,所以不如我单刀赴会岛城,跟你比试一下,也算还了你的损失。

唐麦加不肯善罢甘休,跟你讨价还价:那么10万块吧,你知道龙小白那小婊子两年裡花了我不止这个数目。你假装沉思,说:我有两条路可供你选择,要么5万块了结所有的事情,你痛痛快快跟龙小白去民政局;要么我给你5万现金,另外5万,你单独来北京,我给你打个欠条。

唐麦加这个江湖小混混,当然听得出你所打欠条的画外音,无非是要打斗一场私了5万块。他想来想去,辗转反侧一个月,最终还是选择了第一条路。

锦,5万块在唐麦加那里,不过是个很小的数目,可是在那时交了房子首付便所剩无几的你那里,便是一笔不少的钱。而且你刚刚出生的女儿,需要另外一笔不小的开支。可是你还是很轻松地答应了唐麦加一个星期内将钱打到他的账户。

这年头没有人愿意借钱,即便是朋友之间。我们也在钱上谨言慎行,怕一不小心,便因此生出隔膜。你借了几个有钱的熟人,都被拒绝。最后是我们第一次相识时采访过的达旺房地产公司老总陈建国,答应借你3万块,但是你必须在两家报纸上给他的公司同时做一次重点报道。而另外的2万块,则是你从单位提前支取的下半年的奖金。

你将5万块如期打给唐麦加的时候,没有忘了警告他,如果敢耍滑头,你会让他在岛城整个身败名裂。唐麦加在你的警告里,带着嫉妒也给你一句告诫:老兄,我提醒你一句,你的付出未必值得,龙小白这小妞会像毒蛇一样吸干你的最后一滴血。你笑:听说过那个农夫与蛇的故事么?我愿意做那个农夫。

我想唐麦加最终下定决心与我离婚,一定是因为你的这最后一句话。我相信他在夜里想起这句话,会毛骨悚然。所以他才肯这么快地将我抛弃掉,唯恐我这条毒蛇和你这个农夫,会联手将他吃掉。

伊索拉最后离开的时候,给我倒了一杯酒。她举起杯来,用不容我拒绝的语气道:喝掉它,为我们检阅过同一个男人的缘分。

我淡淡一笑,举杯将酒仰头倒入胃中。将酒杯倒扣在桌上的时候,伊索拉的手机响起,她站起来,朝窗口走了两步,有要避嫌的意思。电话接通的时候,我看见伊索拉的脸,立刻笑出红艳的汁液来,似乎刚刚下肚的那杯红酒,迅速地渗出了肌肤。隐隐约约地,我听见她在和一个叫“曹总”的男人说话。我猜想这个曹总一定是上次在伊索拉个人作品展上遇到的那个男人,否则伊索拉不会如此卖弄风骚,似乎有将这个有钱的男人,立刻从电话那端拉到床上去的欲望。

但不过是聊了短短的几分钟,伊索拉的脸色,便从妩媚妖娆迅速地滑至冷漠无情,然后我听见她冷冷地说了一句“曹总我现在不在上海我们还是改天再见吧”,便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伊索拉坐下来的时候,端起杯中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酒在她的喉咙口打了一个漩涡,咕咚一声落了下去,犹如一条蛇吞咽掉一块难啃的骨头。伊索拉又点燃了一支烟,猛吸了几口,这才骂道:男人真他妈不是东西,有钱发达的时候你求他像求个天皇老子,给你百般甩脸色看;落魄倒霉的时候他倒想来讹诈女人,将当初那个随意玩弄的女人当成了他妈的狗屁避风港。他也不照照自己那尖嘴猴腮的样,配不配女人怜悯同情!

骂完了她看见我收拾了书包要走,似乎并没有认真听她的抱怨,便自己觉得有些无趣,将愤怒克制住,道:你一定有什么新的打算吧?真的这样忘了苏锦安,此后再不见他了么?你知道他的老婆好像……

我即刻打断了她:我的打算不必告诉你,就像你检阅过的那些男人也没有必要全都说给我听一样。我要走了,哦,谢谢你买我的书,如果你不想看了,拜托别将它丢到垃圾桶里。

伊索拉也恢复了刚才的冷傲:哦,也是呢,如果不是苏锦安这个男人,我们不过是两个毫不相干的路人。你的书,我会给它一个好归宿的。如果遇到了苏锦安,记得代我向他问好。他好像消失了,你们分开之后,我再也没有在网上碰到过他呢。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我上过他的床,却对他并不了解。

我已经起身,走出了两步,听见伊索拉这句话,我站住了回头,说:伊索拉,你知道苏锦安为什么跟你做|爱的时候喊了我的名字么?因为你实在是一个有些自以为是的女人,不是每一个男人,都会爱上你,且被你征服的。你用身体检阅他们,但永远进入不了他们的心。

我没有听伊索拉有一层凉意袭来的冷笑。我穿过意兴阑珊的咖啡馆,又拐过一条街道,去坐最后一班的公交。

锦,我记得那个夜晚的上海街头,有人在麻木地乞讨,有人在灯红酒绿中偷情买醉,有人将蔫掉的青菜拉回租住的弄堂,有人走出亮如白昼的寂寞的地铁,也有人在奔跑着,不知是被抢劫,还是去追赶一段了无希望的爱情。

锦,我走在这样的街头,觉得内心有猎猎的旗子呼啦啦地飞扬,它们带着我的帆船,向你飞快地驶去。

锦,我觉得我快要看见你的背影了。

这封信写了这么长,长到将它们一个个排列起来,便是上海和北京之间的距离,我踩着它们,一步步地靠近于你。

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