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应玄略一沉吟,道:“我兄弟二人自小联手,就请两位双生姐妹赐教吧。”
侯大总管暗自点头。李家兄弟自幼随太乙观华阳真人习武,真人曾说他二人联手,罕有人能抵挡。以己之上驷攻彼之中驷,李应玄的战术不错。但那两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女孩,眉宇间微微有一道青气倏隐倏现。渤海蛇岛擅长用毒,他们炼制的某些毒物能令武功速成,同时销耗大量的元气。看情形这两个女孩平日常服毒,真正的功力可能远远超过她们的年纪。李应玄有把握吗?
绿衣婢女看看云梦,云梦淡淡地道:“兰儿,蕙儿,你们就见识见识太乙观的剑术吧。”
她好像对今天的来客了如指掌。赵鹏暗自点头。上一回海上一战,云梦失之轻率而吃了大亏,这一回她的准备就极其充分了。
兰儿蕙儿纵身至石坪中,自衣内抽出五彩软棒。
侯大总管微异:“扶桑枝?”
东海外飞鱼岛上有“化外三功”,即浴日手、扶桑枝、千年眠。浴日手至刚至阳,扶桑枝至柔至阴,千年眠实际上是从天竺传过去的瑜珈术。而出身于飞鱼岛的东海王,强悍冷酷,却擅用扶桑枝。二十年前他便是用扶桑枝在天台山上与李应玄的小师叔清镜缠斗了三个时辰,耗尽清镜的内力之后一举击杀了他。
兰儿蕙儿轻叱一声,扶桑枝挟了怪蟒出洞的呼啸,颤巍巍地指向李应玄两人执剑的手腕。长剑横削,扶桑枝顺了剑锋滑向剑柄,一股柔软的蛛网似的力量仿佛要粘住长剑拖向她们这边。剑上的力量随即加强,剑锋回旋挣脱那无形的蛛网,随即剑光一吐,长虹贯日刺向姐妹俩的面门。扶桑枝立即收回,卷住长剑,分花拂柳,向外一引,中门大开,姐妹俩双掌齐出,与李氏兄弟双掌一击即开。长剑回荡,扶桑枝如影随形。太乙观以变化精微着称的剑术,此刻仿佛坠入佳人柔情之网的英雄,无从施展。
云梦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李氏兄弟剑式身形上。
李应玄忽地大喝一声,奋力抽剑脱出柔网,长剑幻起一片银光,如壁立千仞。扶桑枝递进,撞在上面,一触即被荡开。李应龙回环步退入剑墙中,以此为依托,化剑为刀,呼喝叱咤,恍若千军万马中破阵杀将的无敌勇士,以至刚克至柔,逼得兰儿蕙儿频频后退。侯大总管眼前不禁一亮。血气方刚的李应龙,显然更适合这刚猛的战将风格,而不是太乙观那修道人宁静冲淡的剑术。他是在襄阳战场上才学会了化剑为刀、化柔为刚吗?也许史老太爷可以将他调|教成真正的高手。
兰儿蕙儿已退到梅林边缘,看看将要落败,两人互相看看,心意已通,其中一个忽然收了扶桑枝,自袖内抖出一条淡红软带,轻飘飘地探入了剑墙。不知那长带是以何物制成,绵软全不着力,削之不断,挥之不开,吸之若来,吹之若去,缠缠绵绵,李应玄竟是摆脱不开,无从再回护李应龙的进攻。另一个仍使扶桑枝,紧紧追随着李应龙的剑势,绞,卷,搭,引,寸步不让。
赵鹏的心情更是沉重。两个少女,能将扶桑枝和缚仙索运用得这么挥洒自如,能将“缠”字诀发挥得这么淋漓尽致,如果没有练成“绵”字一脉至阴至柔的内功,几乎是不可能的。渤海蛇岛以毒物催发内力的练功方法虽然霸道,见效却果然神速。如果云梦也是以此种方法练功,那就更令人担心此战的胜负了。
侯大总管击掌道:“行了,这一局就算和,不必再拼下去了。”他已明白方才赵鹏为什么不用全力击败萧萧。像现在,李应玄兄弟坚持下去,的确可以击败乃至杀死那姐妹俩,但代价势必巨大。
云梦道:“兰儿,蕙儿,退下。”
兰儿蕙儿急退至小舟中,面对面盘坐下来,各服下一丸药后,四掌相抵,闭目不语。她们毕竟年轻,功力不足。
云梦道:“我这个昆仑奴,以神力见称。久闻龙少庄主金刚指之名,肯否赐教?”
一直冷眼旁观的龙君侯皱皱眉,似乎很不满对方当众喝破自己的底细,说道:“龙某不敢推辞,亦不敢争锋。献丑了——”
他跃至石坪中,四面一拱手,和身仆倒,整个人就如一条浪里蛟龙,一路地趟拳走下来,方格石板上已留下了十六个大字:
〖太湖之滨,香雪之海;
幸甚至哉,歌以咏怀!〗
入石甚浅,但笔锋遒劲洒脱,余力无穷。龙君侯翻身立在石坪地的边缘,若无其事地拂去衣上尘埃。侯大总管沉吟不语。龙君侯的文武两道都颇为可观,他的傲慢也不同于普通黑道霸雄的狂妄自大。有子如此,龙扰三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那昆仑奴龇牙一笑,向龙君侯伸伸大拇指,走出来,一双赤脚所到之处,留下的脚印便掩没了字迹。不到片刻,十六个字都已被脚印盖去。
侯大总管微异:“你是赤脚大仙?”
当年东海王与另一个大海盗争夺地盘,他身边一个昆仑奴赤脚上刀山,过火桥,威震四方,那海盗自此臣服于东海王,昆仑奴也以“赤脚大仙”名闻海上。不想他虽是东海王的心腹,却没有死在当年东海之役中。
昆仑奴扮个鬼脸,笑嘻嘻地回到轿后,似已默认他的猜测。
侯大总管看着云梦:“你如何看这一局?”
云梦略一沉吟便道:“我不能说这一局是我赢。不过还有最后一局。”
侯大总管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云梦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红姑,她的行事无疑是冷酷的,但又令人惊讶的坦荡公正,这种胸襟气度,与东海王相比也未遑多让,难怪得东海群盗又已众星拱月般围绕在她身边,想来不完全因为她能击败各个头领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