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2 / 2)

惊涛拂云录 扶兰 1801 字 5个月前

江才人苦笑道:“我以后会跟你说的。现在要先处理好这件事情。”

她沉思了片刻,说道:“小夜,今天晚上的事,无论是谁来问,你都尽可能如实回答。只是,你要让听的人知道我是在挣扎之间错手杀死这个蒙面人的。你可能做到?”

小夜恍然明白,江才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能够轻轻松松地对付这个蒙面人。

她点点头,低声应了一声“是”。

江才人这才回过身去,打乱了头发和衣服,颤声叫了起来:“快来人啦!”

小夜惊魂初定,心中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才人是这样聪慧能干,机智过人,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她。

就像李应玄一样可以让她全心地信赖。

那个蒙面人原来是宫中的一名内侍,却不知为何要来行刺,而且还从宫外偷偷带了兵器进来。负责查办此事的太监命人将那内侍匆匆拖出去烧化了,严令宫女内侍们不得妄自谈论,也没有再去盘查江才人,就此作罢。

几天后,江才人才在无人时对小夜说起其中缘故。

这完全是因为江才人无心中对人提到了襄阳之围。

当年鄂州之战,忽必烈二十五万大军压境,太师贾似道不得已,亲自督战;不料蒙哥汗在钓鱼城下战死,忽必烈急于回蒙古争夺汗位,大军因此北撤,鄂州解围,贾似道未发一兵一卒,坐享大功,回京后谎称蒙古人是战败才撤兵的,朝廷上下由此尊他为“中兴功臣”。江才人猜测鄂州解围时他也许还私下里许了蒙古人的和约,因为她听说淮扬制置使的军中扣押了蒙古使者。贾似道既然谎报战功,蒙古大军再次南来,他自然不能让官家知道。因而襄阳告急的文书无一送达御前。

襄阳被围三年,朝野私下里尽管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敢冒犯太师,在官家和太后面前透露半个字。那天江才人同一位襄阳籍的妃子在太后处遇到,那妃子说几年没有接到家书了,江才人一时不察,失言说道,襄阳如今被蒙古人围得铁桶也似,连告急的文书都千辛万苦才得以送出,怎会有家书来。原是私下里的话,不提防让一个内侍听到,偏偏又是江才人曾训斥过的。江才人当时就知道自己多言惹祸了。席间给她上的酒果然有异。太后面前江才人不能不喝。

那是极醇厚的女儿红,入口绵软而后劲无穷。太后喜欢看别人的好酒量,而江才人酒量是有名的。她不能推辞。可是女儿红里掺了其他的东西,品尽天下名酒的江才人一眼便看出来了。她的手在颤抖。她可以假装打翻一杯酒,可是她不能不接过重新递过来的酒。她知道自己迟迟不饮已经让太后有些不高兴了。

廊下挂的芙蓉鸟被猫儿咬伤,宫女们惊叫着追打那只可恶的猫儿。猫儿慌不择路,竟蹿入了正在宴饮的花厅中,惹得妃嫔宫人们一片哗乱。江才人暗自松一口气,俯身抱起蹿到她裙边的猫儿,笑着对太后道,幸而鸟儿只是受伤,这顽皮的猫儿可以从轻发落吧?不如罚它饮三怀酒,以示惩处,下次它绝不敢再放肆了。

谁也没见过猫儿饮酒,太后宠溺的昭文小郡主头一个赞成,拍手叫好。江才人叫宫女捉住那只猫,随即将自己那杯酒给猫儿强行灌了下去。酒一下肚,猫儿便撒起野来,闹得满席狼籍。昭文郡主乐得大笑,非要将这只“醉猫”带走。可是那猫儿直蹿上房顶,谁也捉不住。她们都跑出来看。猫儿旁若无人地在琉璃瓦上撒野,一头栽入了殿后的荷花池中,捞上来时,抽搐了几下便没气了。太后十分扫兴,宴会不欢而散。

江才人逃过了这一关。

当天晚上,便有刺客来刺杀她。幸得小夜的惊呼声叫醒了她,才得以幸免。

小夜听到这儿好奇地问道:“才人是否习过武呢?我看才人的动作真是灵敏,换了是我,一定早就被那个蒙面人杀死了。”

江才人怔了一下,脸上露出茫然凄迷的神色,过了一会才低声答道:“我进宫之前,一位亲戚说宫中风波险恶,所以教了我一点防身之术。宫中不许有兵器,他便教我用闺中必备的剪刀作兵器。”默然片刻,江才人低低地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入宫七年以来,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也幸亏如此,才会让那刺客错估了我而失败。”

小夜“哦”了一声,又道:“那刺客想来一定是贾太师派来的吧。他这一次失败了,一定还会再来害才人。才人为什么不将襄阳被围还有鄂州和约的真相都告诉官家呢?那样官家一定会重重地责罚贾太师,贾太师就再不敢来加害才人了。”

江才人苦笑摇头:“你不懂。鄂州和约这种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怎么能取信于官家。而且,我承认我不是贾太师的对手。如果我真的有这份心,恐怕还没有见到官家便已死了,还要连累我的家人。”

她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个刺客。她不可能永远都幸运。她听说上次进士考试,因为指斥贾太师而落榜的几个人,几乎都不明不白地死了,只有一个幸免,也被迫远走他乡以潜身避祸。

说到这儿,江才人想起来,幸免的那一个是池州李家的六郎李应玄,据说是去了襄阳。她怔了一怔,这可能吗?小夜所等待的,是李应玄这样一个世家子弟?但,除了李应玄,又有谁能让如此有灵性的小夜无怨地等待?又有谁值得小夜为他而美丽、而憔悴?

她这才发觉,这几天来,小夜脸上的阴暗消失得无影无踪,容光照人。

幸亏官家从不会到这儿来,永不会见到小夜。

她忍不住长长叹息,再一次警告小夜:“没有人能够得罪太师后还能好好地活下去。你一定要谨言谨行。”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藏好你的美丽吧,小夜。

她想在她这儿应当是安全的。小夜的娇美也是不常在的。

她沉思着,应当用什么样的方法和借口,才能安然离开后宫,并安然度过今后的岁月。

一念及此,江才人不由得心境复杂地环视着四周。这是她渡过了七年的地方,她的青春年华、雄心壮志,都销磨在这儿。

如果有选择,她是否还愿意离开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