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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微澜站得近, 清楚地听到了莫霜说的那一句“一起睡”。

她不免有些暴躁。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带着行李箱投靠的未成年表妹，莫霜同学你想到的只有睡一个房间这么浅薄的事情吗！

卓微澜越想越郁闷, 瞪去了一眼。

莫霜收到老婆的怒视, 马上机灵了，上前去帮着问她想知道的事情, “沁雯, 你怎么来了？”

“我被我妈赶出来了。”莫沁雯没在意她们无言的对视，抬手拍了拍旁边的行李箱，说着自己的决定。“来你们家住两个月。”

卓微澜被这天经地义的口吻震撼了。

莫霜冷静许多, 从根源问起，“她为什么把你赶出来？”

“她问我要钱，我不给。”

“要钱？”卓微澜听愣了，觉着莫沁雯说的话古怪，忍不住插嘴问，“姑姑一个成年人问你要钱？”

莫沁雯嫌弃地看了卓微澜一眼，似是认为她大惊小怪, 耸耸肩，“很奇怪吗？我妈早在一年前就偷偷地把房子卖掉了，其他的钱一拿到手就花光, 没有工作只能问舅舅要钱。舅舅把我们赶出来了，她能问谁要，中午吃的饭还是我付的。”

卓微澜更是不能理解了。

姑姑被赶出去时, 在门外挺胸插腰对着门口骂了好一阵, 离开时是朋友开车接的, 一见到人就眉开眼笑，转头回看的眼神格外轻蔑，根本没有一点为生活发愁的样子。

她想要再问问，莫霜注意到莫沁雯不断在外卖袋子上打转的眼神，叹口气，“晚上吃过饭了吗？”

“吃了，芳姨给我下了面条。”莫沁雯被逮了个正着，吞口口水别开眼，生硬地说起正事，“我就住两个月，可以付房租和伙食费。”

连房租和伙食费都谈上了。

卓微澜看着眼前仍穿着校服的表妹，觉得这件事情太荒唐了，“你怎么不住校呢？”

“宿舍是封闭式的，我要练琴不方便，”莫沁雯振振有词，“而且环境不好，我住过一个晚上，舍友老是打呼噜，半夜起来上厕所，烦死人了。”

卓微澜看着莫沁雯挑剔的样子，忽的觉着这人要是住下了，估计也会用这副嘴脸吐槽改稿时的她半夜起来找吃的。

家里多个人，她感到不自在，想方设法地阻止，“你跑出来了，姑姑怎么办？”

“管她呢，在外面饿死最好。”莫沁雯翻了个白眼。

又听到针对母亲的难听话了，卓微澜想起姑姑提起女儿时的表情，还有那一堆事无巨细的育儿记录，感慨万千——不管姑姑人品如何，在冒着高龄产妇的危险生下女儿，尽心养大这件事情上都没有一点错，莫沁雯对姑姑没有一点尊重，总是不屑翻白眼，看起来真让人不舒服。

“沁雯，”莫霜也听不惯莫沁雯张口闭口骂母亲，却无意教育表妹，问了重要的问题，“你为什么总是说两个月？”

莫沁雯看了她们一眼，从包里翻出手机，亮出存款余额，“我两个月后就满16岁了，到时可以自己出去租房子，现在情况特殊，没有房东愿意跟我签合同。”

卓微澜瞥了一眼存款数字，惊了：现在的小孩这么有钱啊？

“房租和伙食费你们尽管提，只要在我妈来要人的时候护着我就行了。”莫沁雯考虑得挺周全，说起话来也很有底气，不像是来投靠，更像是来谈生意，“她报警的话，你们也不用害怕，我手上有她喝醉酒恐吓我的视频，逼急了可以报警要求换监护人的。”

卓微澜目瞪口呆，看着莫沁雯平静的脸半天，不由嘀咕了句，“怎么把自己的妈妈当贼一样防。”

莫沁雯听力特别好，没放过这句吐槽，脸色一变，张张嘴差点骂出来，看了眼莫霜才生生忍了下去。

“沁雯，你爸什么时候回来？”姑姑指望不了，莫霜就把希望寄托在姑丈身上了。

莫沁雯挑眉，“不知道，但他肯定要跟我妈一起住，我不愿意。”

莫霜还想说话，莫沁雯已经听烦了，指着她们提的袋子问，“你们手上拿着什么？好香啊。”

“吃的。”莫霜看莫沁雯眼巴巴盯着好像没吃饱，暂且不往下说了，把袋子往茶几上放，“饭团还热着，要不要吃一点？”

莫沁雯看上了特意留下来的鸡腿，“我可以吃这个吗？”

莫霜看向卓微澜。

“可以。”卓微澜看到莫霜一副慈爱长辈的样子，知道今晚让表妹留住是在所难免的了，气鼓鼓地把手头的外卖也放下了，一转头一扭身奔去厨房，眼不见为净。

芳姨在切水果，看到她体贴问了句，“要不要再做点吃的？”

“不用，我喝点水就行。”卓微澜怄着一口气，根本没有心情吃水果点心，跟芳姨讨了杯水一饮而尽。

她刚把冰凉的水灌下去，莫霜跟着过来，柔声叫，“微澜？”

芳姨看到她们俩要谈话，默默地端了水果盘离开，顺便带上了厨房的门。

没了外人，卓微澜也没必要掩饰自己的脾气，重重哼一声，“叫这么好听，肯定没好事。”

“不是的……”莫霜无奈，“我只是想征求你的同意。”

“什么同意？”

“现在太晚了，让沁雯住一天可以吗？”

“就一天？”卓微澜扁嘴，“我不信，你肯定会心软让她住两个月的。”

莫霜许诺，“这是我们的家，你也有决定权，我不会无视你的意见擅自下决定。”

“是吗？”卓微澜怀疑地看着莫霜。

莫霜笑了笑，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当然了。沁雯没有吃鸡腿，只动了一块蛋糕。你想吃的话，我拿过来热一热好吗？”

卓微澜觉得莫霜的语气有点别扭，细细一琢磨——噢，刚才莫霜哄莫沁雯的时候，也是这么温声细语，小心翼翼……

简而言之，莫霜把她当小孩子哄了。

莫沁雯16岁，她……快25了。

卓微澜头一次觉得被人宠着让着很难堪，压下方才被夺鸡腿的恨，认真考虑起莫沁雯留宿的事情，“她今晚住在这里……姑姑知道吗？”

“我让她打电话说了。”莫霜提起便皱眉，“现在还在外面吵架呢。”

卓微澜稍稍歪头，靠近厨房门正好捕捉到莫沁雯祖传大嗓门吼出来的一句话，“你是死是活关我屁事！”

“她跟姑姑闹翻了……”她不禁担心，“姑姑不会来找我们要人吗？你不会真信了莫沁雯说的那些话，要管他们家的闲事吧。”

莫霜摇头，“不是，姑姑不会让她在外面待太久的。”

卓微澜不赞同，“姑姑来了，莫沁雯会理吗？”

“姑丈总会来吧？过几天，他就会从外地回来，到时沁雯的别扭也闹完了，会乖乖跟着回家的。”

“是哦……她挺喜欢爸爸的。”卓微澜想到那个老实巴交的姑丈能把善于惹事的表妹带走，心里稍稍安心了些，“过了今晚再说吧。”

“嗯，我去主卧睡。”

卓微澜正倒着第二杯水，闻言抖了抖，差点给弄泼了，“喂！客房那么多间，有必要吗？”

“你忘记沁雯上次说的话了吗？”莫霜给她详细分析，“沁雯好像对我们的关系挺关心的，看到我们分房睡，说两句难听话是轻的，要是心机重点，传到外面去怎么办？”

卓微澜抿唇，“也是……她连自己亲妈都坑。”

“今天晚上而已，你忍一忍好吗？”

“好吧。”卓微澜答应了，不忘声明一句，“纯睡觉。”

莫霜装傻，“不睡觉能做什么？”

“你还小，”卓微澜怒极反笑，顺着莫霜单纯无害的设定往下说，“以后就知道了。”

莫霜比她不要脸多了，“你教我好不好？”

卓微澜语塞。

她还真教不了。

不管是恋爱还是结婚，卓微澜多是处于被动的地位，偶尔兴起去逗一逗莫霜，结果不是被无视就是哭着求饶，满盘皆输。

“别开玩笑了。”她说不过人，就转开话题，“今晚以后，姑丈会来接她吗？”

“嗯，她是这么说的。”

卓微澜看了看时间，七点四十五，熬到明天早晨满打满算不过12个小时，睡一觉就过去了，点点头说，“那就这样吧，我上楼睡觉了，你和莫沁雯想吃什么吃什么，等会儿过来的时候敲门啊。”

莫霜攥住了她的手，“微澜。”

“嗯？”

“我早点回房间的。”

……回房间说得真顺口。

卓微澜翻个白眼，对上莫霜的笑脸又没什么抵抗力，还是敷衍答了，“嗯。”

走过客厅，她抽空看了莫沁雯一眼。

莫沁雯的风格是比较放荡不羁的，一手拿饭团，一手拿果汁，翘着二郎腿看电视，看得兴起哈哈大笑，颤得果汁要泼了。

这分明是一副主人当家的样子。

卓微澜看得不顺眼，加快脚步上楼，踩在第三个台阶时蓦地听到后来飘来两句话。

“晚安。”

卓微澜一愣，回头看去，见着的是笑眯眯的莫霜和目不斜视的莫沁雯。

明明是两声啊……她听错了吗？

卓微澜纳闷，原想不管的，可是莫沁雯正好拿着蛋糕，跟当年莫名其妙出现送的那一款差不多，奶油和草莓层层叠叠，白色和红色十分扎眼。

她不希望这一次跟几年前一样不明不白，迟疑片刻，还是冲着莫沁雯问，“你跟我说晚安？”

“是啊。”莫沁雯把嘴里的东西吞进去，放下腿端正坐好，明明白白重复了一遍，“晚安。”

或许是平时受到的冷脸多了，卓微澜听一句简单的晚安，竟然觉得莫沁雯的表情乖巧，想着她一把年纪了就不要跟小孩子计较，回了句，“晚安。”

莫霜在旁边看了全程，欣慰笑了笑。

卓微澜也有种奇妙的温馨感，弯起唇角跟着乐。

她们的错觉没有持续太久。

“莫霜，你不一起上去吗？”莫沁雯放下蛋糕，眼珠子一转，马上收起了最后一点小孩子的样子，坏笑着调侃，“你老婆不到八点就回房间，表示得这么明显了，你还傻站着干嘛！”

莫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卓微澜更惨，嘴角耷拉下来，看到莫沁雯挤眉弄眼一副老司机的派头，呆不下去了，快步回房间。

——

莫霜上来的时候，卓微澜正在吹头发，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脑里的视频。

“微澜，”莫霜凑上来，把一杯热茶放在她的手边，“你在看什么？”

卓微澜不吃这一套，斜眼看去，“东西让莫沁雯吃完了吗？”

“没有。”莫霜点了点自己的鼻尖，乖巧答，“鸡腿是我吃的，香辣牛肉饭团也是我吃的。”

喜欢的东西都落到了老婆肚子里，卓微澜莫名满意，再次将吹风机打开。

莫霜伸手要接，“我帮你。”

“你行不行啊。”卓微澜听着莫霜兴冲冲的口吻，很快将这位殷切的莫同学与曾经熟练的莫总分开了，深表怀疑，“你睡个觉都能压到我的头发。”

信心满满的莫霜一听到那件丢脸的往事，蔫了，悻悻然收回手，“好吧，你来……”

卓微澜反而更失望。

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

她闷闷嘀咕一句，不情愿地开始吹。由于头发长而厚，她每次都要吹好一段时间，垂下时胳膊发酸，还不一定能让头发干得透彻，别提多憋屈。

以前的莫霜倒是很喜欢替她吹头发，调了温和的暖风档，捏着发丝一缕缕地吹，动作轻巧温柔，不像是在吹头发，倒像是在摸摸头。

卓微澜总是犯困，撑不住了往后一靠。

莫霜不催她，吹完了俯身从额前慢慢往下吻，扰人清梦，却让她发不出脾气。

卓微澜想着想着出了神，吹风口定在一处太久，烘得发丝有点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