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脸色霍地一变,难看至极:“你不是三妹。”
对面的人惊慌失措,险些打翻手边山水茶杯,她哪里想到那么快便被拆穿。
她身上确实跟宋瑜的香味相同,但那只是熏香的味道,跟宋瑜终究有些差别。
“宋瑜呢?”他定在原处,冷声质问。
前头交椅上坐的正是薄罗,她身上披着宋瑜方才所穿的大袖衫,那香味也是来自其中。薄罗手指交缠不知所措,方才姑娘出去后二话不说将她拉到角落,褪下衣裳给她穿上,并神秘兮兮地交代:“好丫头,你就替我一会儿,只消你不说话,他不会察觉的。”
薄罗霎时睁大了双眼:“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您要去哪儿?若是被夫人知晓,只怕我的一层皮都要没了!”
霍川又不是傻子,她若是不说话不是会显得更可疑?这种鸡肋的法子,也就姑娘才能想得出。
宋瑜一时半刻顾不得许多,她若是再跟霍川待作一处,恐怕命不久矣……她好言好语地道:“城里今日新来的戏班子要唱《牡丹亭》,我想过去瞧一瞧。你放心,若是被母亲知道,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说罢便携着澹衫一道离开,幸亏来之前她们另带了一件秋香色褙子,宋瑜穿好后禁不住往堂屋看一眼。霍川就在里头,母亲父亲同意了两人婚事又如何,她一样可以逃跑……宋瑜抿了下唇,赌气般吐了吐舌头道:“让你凶我。”
前一刻跟母亲说话时还好好的,一面对她便恢复趾高气扬的模样,真当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宋瑜巴不得给他些教训,他越生气越好,如此她心裏才平衡一些。
宋瑜果真做到了,霍川现在不只生气,几乎是勃然大怒。
不过转眼的工夫便能偷梁换柱,她可真有能耐!为什么要跑,他又吓着她了?
霍川双手紧握,手上指骨节突起,恨不得立时将她擒回来好好教训一番才好。方才她说有急事,伪装得可真像,几乎让人忘了这姑娘其实也狡猾机灵得很呢。
他脸上阴云密布,看得薄罗心中发怵,手脚都不知该摆往何处,只能壮着胆子跟他协商:“园主,此事是我家姑娘不对在先……但您总这么吓唬她,这委实不是个办法。您在夫人面前说一套,在姑娘面前却做另一套,那些说要待我家姑娘好的话,莫非全是敷衍不成?”
这时候她伶牙俐齿的好处便发挥了出来,她虽害怕,却好歹也战战兢兢地将话囫囵说全了。若是搁在别人身上,指不定如何受惊。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霍川表情,稍有变动,她一定会立刻夺门而出的。
霍川蹙眉,不欲同她多言:“我哪里待她不好?”
瞧瞧,多么理直气壮,难怪姑娘会被吓得逃跑了。薄罗不满地撇撇嘴,对他此言颇不赞同:“园主所谓的好是如何定义的?我们姑娘从小被娇宠着长大,半点苦都没吃过,更别提有人给她看脸色了,她是夫人老爷捧在手心裏的宝贝。可是到了您这儿,您是想如何欺负就如何欺负,您同她说话,根本没问过她是否愿意,这不就是委屈。”
一番长篇大论,霍川只听见了前后两句,本欲走出屋子的脚步顿住,眉峰好似萃了寒意:“照你所说,宋瑜是因我欺负她,才不愿嫁给我?”
总算有所顿悟,她这半天没有白讲,薄罗欣慰地颔首:“正是如此,园主应该多疼一疼人,细声软语地哄着,多笑一笑,否则凶神恶煞的哪有姑娘会中意你。”
霍川冷声一笑,并不大赞同她的话,细声软语那种腔调他恐怕这辈子都学不来。多疼一疼她倒是可以,她本就是一副可人疼的软模样,等娶到手后再关起门来欺负也不迟。
别院外,宋瑜招来了一架车辇足下生风迈入车厢,甚至还嫌澹衫动作慢反手拉她一把。
澹衫始终不能放心,若是被龚夫人知道她纵容姑娘,伙同薄罗狼狈为奸,她势必不会有好下场。而且,这回可不是跪一晚上便能罢休的,光是霍园主那关便不好过,她心中忐忑不安,素来沉稳的脸上出现裂隙。
车辇缓缓启程,车夫以为她要回府,三言两语便被糊弄过去,此刻正往城内驶去。
宋瑜老神在在地坐在车中,禁不住打帘往后头瞥去一眼,大门风平浪静,薄罗大抵没露出什么破绽。她松一口气,说是为了去听戏,有多半原因是她想逃避霍川罢了。她得给自己时间好好想想,究竟要如何打算。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车辇停在梨园春门口,戏曲临近开场,观众大都已入场,零星剩下三两个孩子进进出出,打打闹闹着经过宋瑜脚边。她提着裙摆拾级而上,正欲进去却被门口仆从拦下:“小姐请出示请柬。”
宋瑜被拦下,不明所以地睁大了眼,她只来过一次,从不知道进这地方还要请柬。
其实,原本也是不需要的,盖因城南成衣铺的掌柜为了给七十老母贺寿,特意包下了整个场子,所以此时没有请柬不得入内。宋瑜这下傻眼了,她千方百计从别院跑出来,哪知戏没听成,半路便被人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