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的皇宫巷道,依旧堵不住术凌霄的嘴:“娘娘,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抬头啊?我听着好像是我们世子殿下的声音。”
“你识得他?”
“也不算很熟吧,只不过在燕国的时候,大殿下总不让我与和熙见面,我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去求助世子殿下,世子每次都会帮我去见和熙。他怎么也在这儿啊?”术凌霄疑问倒是挺多。
“这个你就不要再问了,知道得越少对你跟和熙越安全,一会儿前面人多起来的时候,记得把头低下去,别让别人再看见了,知道吗?”
“好。”术凌霄看模样还要比毛豆子小上两三岁,乖巧地跟在了毛豆子身边。
昭阳宫中,毛豆子先让素问将宫人全部带了下去:“你先带他们出去吧,我与和熙有话要聊。”
“是。”素问带人退下。
看着殿中人全部离开,术凌霄赶忙摘下帽子,一个箭步冲到了和熙面前:“熙儿!”
和熙这才认出眼前的人原来是术凌霄,面容上的愁绪与憔悴刹那间消失殆尽:“凌霄,你怎么来了?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我昨天晚上不小心闯进了鸾妃娘娘的宫殿,是鸾妃将我藏了起来,我才能得以今天见到你。”
和熙霎时热泪盈眶,对着毛豆子便要拜下去:“和熙谢过娘娘大恩。”
毛豆子急忙将和熙扶了起来:“公主大礼,本宫如何受得起,赶快起来吧,本宫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娘娘不必往心裏去,我刚才余光里瞟到世子对您的目光充满了爱意,没准儿我们以后还是一家人呢!”术凌霄心直口快,觉得此时此刻也没有外人,便说出了口。
“二哥?”和熙显然是刚知晓这个消息,“二哥怎么会在未央宫?”
“娘娘,你快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和熙坐立难安,“自从二哥与父王告别说要出来巡查民情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一直心存担心,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原来就在我身边!”
看着和熙对战卿如此关切的样子,毛豆子终究还是与和熙说起了一切,包括了自己的身世。
听完毛豆子对这些日子经历之事的诉说,和熙也不免有些唏嘘:“嫂嫂……”
“你还是直接称呼我名字吧。”毛豆子还有心结未解,此刻听着和熙的这个称呼反而更加难受。
和熙只得改换称呼:“豆子,我知道站在我的立场上,我并没有资格让你去原谅燕国,原谅父王,原谅二哥。但你有没有想过,二哥包括我生在燕国长在燕国都是不能选择的。他一出生便注定了是燕王之子,注定了是你仇人的儿子,但这一切都并不是二哥的错啊,至少他并没有伤害过你,反而屡次救你性命,不是吗?”
和熙的话让毛豆子无法反驳,可毛豆子却总觉得亡国之恨如鲠在喉,就算自己怎么努力想要去拔除它,它都会一直东躲西藏,时刻提醒着自己它的存在。
“你说的道理我又何尝不懂?只是我心裏……”毛豆子欲言又止,“希望时间能磨平一切吧,你们两个的打算呢?想回燕国还是留在这儿?”
术凌霄握紧了和熙的手,笑着:“熙儿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和熙慢慢思索着:“豆子你刚刚也说,顾轻狂对我明面上的关爱其实只是为了给王兄做戏,那既然如此的话,我想先留在这裏,我虽然恨王兄,但毕竟是他的亲妹妹,我不希望他落得和母妃一样的下场,我想借助我自己的一点力量让他迷途知返。”
“嗯。”毛豆子点了点头,“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身在皇宫禁院,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全,妥善行事。术凌霄就给你留在这裏吧,你们也好有个照应。”
“好。”
战寒对于宫中传出的和熙受宠的事情深信不疑,并且在宫外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推翻战卿的世子之位,取而代之。
暗夜中,丞相府后门,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背着包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她左瞧右看,好久才看到战寒的身影,急忙激动地跑了过去:“夫君!”
战寒看到来人也禁不住笑了笑,不过这个笑容里却是蕴满了谋算与猜忌:“轻歌小点儿声,小心被人听见。”
“哦,”苏轻歌赶忙收声,轻声细语,“夫君,我们下一步去哪儿啊?你会带我回燕国拜见燕王吗?”
“现在还不行。”战寒坚定地拒绝了。
苏轻歌的脸色立刻有些不好看,仿佛有些生气。
战寒拉住苏轻歌的手:“我保证,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到。只是现在燕国局势未定,我们就算回去了,你也不过是个不被重视的王妃,等过段时间我把一切都安排好,让你登上世子妃的位置,岂不是更加受人敬仰?到时候,风光回府,想来丞相都不会怪罪你了。”
“是吗?”苏轻歌自小被丞相娇生惯养,哪里看得清楚寒王的谋算。
“当然了。”战寒将苏轻歌拥在怀里,“我答应过你的何时食言过,况且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若是有一丝谎言,就……”
战寒还没说完便被苏轻歌捂住了嘴:“我不许你咒自己!你对我的好我都明白,我相信爹爹也只是一时不懂,日后他一定会祝福我们的。”
“只是……”苏轻歌伤感地望了望身后的丞相府,“我今天晚上一旦踏出了这个大门,怕是永远不能回来了。”
战寒看出苏轻歌眸中的犹豫,赶忙又加了一句:“轻歌,我知道你的不易,今后我必定会待你好,只要我能得到世子之位,将来继承燕王大统,你想怎么孝顺丞相我都必定陪你一起。再者说了,现在府里不是还有苏轻虞吗?丞相会有人照顾的。”
“说来也是奇怪,二妹已经好久没在府里出现过了,连爹爹都找不到她,派官府去寻了,也不见踪影。”
“可能只是出了远门没有告诉你们吧,不用担心。”苏轻虞是死是活寒王当然不会关心。
苏轻歌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但愿如此吧。”
“走吧,再不走等被你的丫鬟发现了可就来不及了。”
“好。”苏轻歌跟在战寒的身后,缓缓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日,毛豆子收到战卿来自宫外的飞鸽传书,称“苏轻歌已经离开丞相府,丞相多番派人查探都并无踪迹,很有可能已与寒王离开”。她明了后将纸团投入火中焚毁,坐在那里静思良策。
还没等毛豆子想出应对之法,苏轻歌便主动找上了门,毛豆子只得将她请了进来,且行且看吧。
苏轻歌刚被素问引进门来,突然就“扑通”一下跪在了毛豆子面前,哭得肝肠寸断:“三妹,鸾妃娘娘,求娘娘收留我。”
“收留?大姐怎么了,居然需要我收留你?”
苏轻歌抹了抹眼泪:“是我不懂事,没有听爹爹和二妹的话私自逃出府中,我本以为寒王是可信之人,他会待我好,可哪知道他却始乱终弃,整日流连于秦楼楚馆,对我不闻不问!”
“那你怎么不回家找爹爹呢?”毛豆子就想看苏轻歌还能演到什么时候。
“爹爹家教甚严轻鸾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平时爹爹很是宠我,可这毕竟是有辱门楣之事,我哪里还敢回去呢?”
“那你想怎么办?”毛豆子直接问起了苏轻歌的想法。
“我……我想求妹妹收留姐姐几日,等爹爹气消了,我再回去看看。”苏轻歌明显是受到了战寒的指使,想要前来刺探消息。
好一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到这儿,毛豆子装作关切的样子将苏轻歌扶了起来:“姐姐快请起,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姐姐犯了糊涂,怎么能那么轻信于人呢?”
“是,是姐姐错了。”苏轻歌以为毛豆子相信了自己的说辞,眼泪收得倒是挺快。
“素问,给姐姐准备一间屋子住吧,记着吩咐下人好好侍奉,知道吗?”
“是。”素问领旨退下,“姑娘请随我来。”
看着苏轻歌走出正殿,毛豆子才拿起笔,修书一封给战卿:“苏轻歌自投罗网,暂住未央宫,我会见机行事,将假消息告知于她。”
看着信鸽飞出窗外,毛豆子心内忽然划过一丝忧伤,寒王之心已经如司马昭路人皆知,战卿为了方便行事也已经请旨出宫,她和战卿之间没了最开始的亲密,变得有些客气起来了。而现在这座王城里正如一张巨大的网,将毛豆子整个人完完全全笼罩其中,让她不得喘息。
苏轻歌刚刚在偏殿收拾完,便急急地闯进了毛豆子的殿内,跟在她身后跑来的素问有些生气道:“姑娘,奴婢已经跟您说过好多次了,以后要进娘娘的寝宫需要通报,您怎么……”
苏轻歌并不自觉,反而回头狠狠地瞪了素问一眼,示意她别多嘴。这时,毛豆子在书案前站起了身:“好了,素问你先下去吧。”
“是。”素问依言退下。
素问临走时,苏轻歌还满不在意地对素问“哼”了一声。
苏轻歌见素问走后,跑到了毛豆子身旁,好奇道:“三妹,你在写什么呢?”
毛豆子桌案上放的恰恰是故意引苏轻歌入局的信笺,上面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写着:“太后圣体违和,恐不久矣。皇上圣心疲惫,撤去清央殿四周守衞,静思己过。”
看着苏轻歌明目张胆地对着自己的信探了过去,毛豆子立刻装作秘密被发现的样子,用旁边的砚台盖了盖:“大姐,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我只是瞧着御花园的花开得挺好看的,又不知道以我现在这个身份合不合适多加停留,怕被人发现坏了规矩,所以提前来问问你。”
毛豆子了然一笑:“就这事儿啊,微末小事不必问我,你是我姐姐,在宫里当然可以小住一段时日了。”
“那便好,我想去赏花了,三妹要一起吗?”
“不了,我还有些事没做完,你先去吧。”
“好。”苏轻歌蹦蹦跳跳地出了宫。
毛豆子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她一定是去给寒王传递消息的。
只不过皇宫禁院戒备森严,苏轻歌怎样将消息传递出去呢?毛豆子心下纳闷,悄悄跟在了身后。
没走几步,恰巧看见御河边的苏轻歌低下身去似乎在捣鼓着什么,没过多久,一艘折好的小船便顺流而下。
毛豆子这才明了,原来苏轻歌是用这样的方法去传递消息。就在毛豆子蹑手蹑脚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转身就撞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和熙,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和熙,你怎么在这儿?”毛豆子满是疑问,急忙拍了拍胸脯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闲来无事到处走走。”和熙有些着急地说,“却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看到此等为非作歹的人,瞧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定是要给宫外的人传递什么消息,如此恶劣行径怎能任由她去?”
和熙向前走了几步,想当众揭穿苏轻歌的阴谋,被毛豆子赶忙拉住,她还比了个“嘘”的手势:“别打草惊蛇。”
和熙很是纳闷,但看毛豆子如此认真的样子,只能再次躲了起来:“你早就知道这件事?”
“是我故意给她的错误消息,就是要让寒王觉得宫内守衞松懈,给他机会乘虚而入。”毛豆子简明扼要地解释给和熙听。
“你是想让皇上看清寒王的真面目,从而终止他们之间的交易?”和熙霎时明白过来。
“是。”毛豆子应下。
“果真是妙计,倒害我担心了半天,”和熙笑了笑,“这些天怎么不见二哥的影子?他出宫了吗?”
“嗯,如今宫中形势不明,寒王与锦瑟里应外合,在皇城里放入了很多眼线,反正我和战卿也没什么话说,商量之下便让他出宫去了。”
和熙却不这么看,坏笑着看向毛豆子:“口是心非!你究竟是因为没话说,还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怕他的身份暴露有危险啊?明明心裏担心得要死,嘴上还不肯明说,非要找什么理由,真是替你们两个累得慌!”
毛豆子眼见心事被戳穿,干脆也不辩解:“好啦,我的好公主,只求你别在战卿那儿打我的小报告我就谢天谢地啦。”
“虽然世子是我二哥,但我心裏是向着嫂嫂你的嘛,才不会帮他呢!”和熙很是天真地笑着。
毛豆子这次也并没有纠正和熙的称呼,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毛豆子掐算着时间,想来宫外的寒王收到消息后,应该差不多布局完毕了,便去清央殿中找到顾轻狂商量此事。
“你怀疑寒王会藉着太后的由头借机在宫外埋伏兵力?”顾轻狂很是惊讶,苏轻鸾在一旁也有些紧张。
毛豆子却凝重地继续说道:“不是怀疑,是肯定。寒王已经在调动兵马往金陵的方向暗自行进,估计不日便会到达金陵城外。”
“那我们怎么办?”顾轻狂说到底不是离秋,对兵戎相见之事下意识地有些恐惧。
“静观其变。”毛豆子缓缓吐出这四个字。
“静观其变?”苏轻鸾不解其意,“寒王都已经大兵压境了,我们现在静观其变岂不是等于坐以待毙?”
“瓮中捉鳖?”顾轻狂忽然没来由地冒出了四个字。
苏轻鸾嫌弃地看向了它:“顾轻狂,你是个书生,怎么现在也跟豆子一样乱用成语?哪儿有把自己比作鳖的?”
“他可能是想和我乌龟的信条做兄弟了吧。”毛豆子在旁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豆子,你确定我们会万无一失吗?”苏轻鸾还是很担心,“我的性命无所谓,但轻狂不能有事啊。”
“放心吧,”毛豆子拍了拍苏轻鸾的肩膀,“寒王没有名义,就算是起兵也是师出无名,他这次暗自囤积兵力,我想无非是先来刺探一下皇上的口风。就算皇上同意了撤去世子之位,寒王还要顾及着燕王的意思,来回数日,我想他不会这么快行动。”
“那便好。”顾轻狂点了点头,稍稍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