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少山石还不会择利而栖,你不过是一个冷酷的小人。”
恶魔在耳边低语,小黎慌乱地避开画面中无助的明棠,惊恐地沿着荒芜的小路不断奔跑。
她逃命般跑着,直到足下一空栽入水中。
而在那万籁俱寂的水中,小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已经是这般漠然的性子了。
“明棠,其实在你之前我还有一个朋友。他是一团黑影,是我唯一的朋友。”
缠绕着丝丝寒意的手指点在脸上,冰凉的触感在小黎周身晕染开来。
她盯着破碎的水影再度自语,声音忽地渺远起来。
“他没有资格自由说话,但真的很关心我。”
“我问过他许多事,也通过他明白了许多事。”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该怎么称呼他,是良师,是挚友,还是可怜的同路人。”
她低头彻底将手浸润寒池中,只听得那笛声也尖锐了起来。
“明棠,我现在踩着的地方,就是他葬身的地方。”
小黎的声音陡然转向飘忽的温柔。
她早先就知道,在彭府几次的扩建中,那黑影已经随着被敲碎的墙砖彻底消失了。
“你看我这个人是多么可笑啊。”
“和你一样,我分明冷目看着他的结局,在一切发生之前无情地离开了。”
“但是在内心闪过虚伪的痛感之时,我又厚颜无耻地回来了。”
小黎想着几年来自己偷摸跑来逃避的样子,只觉得愈发恶心。
“说到底,我这算什么活着呢?”
她捧着秋水一把一把倾倒在脸上,让那懵然无措寒意顺着脖颈一路流淌到心尖。
活着,好好活着。
小黎之前从没有质疑过自己的想法。
揽苞堂血腥气太重,她就跳去瑄妙堂。瑄妙堂护不得人,她就转去泠音堂。
为了好好活着,她一步一步选择着能安稳度日的地方并且为之沾沾自喜,直到听见拾女绝望地讲述自己的旧事,展开过去那副苦命孤女的画卷。
“看啊,明棠,直到现在我都没考虑过出府的活法。”
开口间,小黎的唇舌也一片冰凉。
她丝毫没有怪过拾女那日的狠话,因为她很清楚,这世上最恨她的,分明就是她自己。
“和拾女比起来,我还真是足够苟延残喘、割城求寝啊。”
小黎想着那夜拾女的表情,就像是看见了内心里挣扎的自己。她从开始就知道那份被歌曲感染的迷茫不是属于拾女的,而是属于自己的。
“如果我也如她一般耿直,如果我也如她一般坚强……”
小黎不自觉幻想自己能回到墙壁崩塌之前,回到明棠被带走之前——
可想了又想,她终归是无力地低下了头。
“就算我真的能回去,又能做些什么呢?”
月色渐隐,笛声愈寒。
小黎跪坐在河边,逐渐平静的水面上映出了一张出水芙蓉般绝色面庞。
她冷冷瞥着真正的自己,只觉得愈发可笑——
她分明有出众的容貌与天赋,可到头来连自己都护不住。
“明棠,你说我是不是自视过高了?”许久,小黎轻声问到。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在等人这回事是不是真的了。
自打入了秋,她曾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自己根本不是在保全性命等着谁,而是为自己的冷漠与绝情寻了个发痴般的理由。
“咔嚓。”寒冷的笛声没能掩盖住树丛中传来断裂的轻微声响。
小黎骤然警觉,整个人以最快的速度站起而后跑进了阴影中。
借着墙壁遮挡错步顿在蹲在光秃的树后,她很快见到一个人影沿路跑进了院中。
那人身形不高不矮,举止姿态极容易看出是一个男人,一个小黎见过的男人。
许是察觉到女孩已经没了踪迹,他放缓脚步四下张望,最后悻悻然倒了回去。
待到脚步声远去,小黎终于呼出了憋紧的气息。这番意外可是出乎她的意料,让她整个人精神了至少十分。
在这劫后余生般的氛围中,连那萦绕心中的笛声似乎都远去了不少——
等等,笛声。小黎身体一僵。
她的笛子还落在石缝中,不用脑子都知道肯定会落入方才的男人手中。
可如果她今夜遇见的男人真的是她所想的那个男人的话……
小黎倒吸了一口凉气——完了。(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