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产难(1 / 2)

倾楚天下(GL) 恋殇倾楚 6399 字 2022-12-21

入了仲秋,才觉楚都的秋意蓦然变得浓厚,微凉的秋风吹过,让人不自觉神清气爽。

然而,在这秋高气爽日,仍有一波人热出了一身汗,或有来回跑动累出的,或有焦躁等候急出的,或有惴惴不安吓出的。

只见襄城公主府的后院簇拥着一群人,大家忙里忙外,一会儿提个热水桶,一会儿端着汤药,丝毫不敢懈怠。

远处,似乎传来梆梆的打更声,“咚!——咚!”,“咚!——咚!”,“咚——-咚!”一慢一快,正好连敲三次。

酉时刚过,已入戌时。

“怎么还不生,怎么还不生。”陆杭嘴中叨念,在院内来回踱步,显得尤为焦躁。他的内心随着公主每次呼喊而一紧。

屋内,楚麒正吃力地躺在床上,整张脸因痛楚而扭曲,仿佛一张上好的宣纸被揉成一团,她紧紧抓住楚倾烟的手,吃痛道:“啊——好痛,八姐姐,我好痛,我真的好痛。”

楚倾烟瞧着楚麒额头上挂着的汗珠,知晓妹妹定是痛得难以克制。她心疼不已,只得一遍又一遍哄道:“姐姐知道,姐姐知道,小麒是最勇敢的,小麒马上就要做母亲了,你再用力些,再使点劲。”

跪在公主脚跟的稳婆看着也异常着急,不时催道:“公主,公主,你双腿放松,老奴看不清你的产门。”说时,整个头钻到遮羞布下,一双生满老茧的手沿着公主的大腿内侧摸索着,用麻油调滑的石粉涂在公主的产门处,用两指缓缓撑开。

楚麒显然被产婆这一举动吓得不清,她双腿乱蹬,嘴中怒道:“死奴才,你在做什么,你——别碰本宫那里,好痛啊,你轻点,你轻点。”楚麒在奋力抗争,可碍于乱蹬的双腿很快被另外两双手压住,动弹不得,她自知挣扎不过,只得妥协,任由产婆继续撑开她的产门。

楚倾烟见楚麒怕得是浑身颤抖,忍不住宽慰:“小麒,不要害怕,你动了胎气,太医说你产门不开,必须借助外力,产婆也是在帮你产子,你,先忍着,再忍忍,临盆时最忌产母心惊神恐,忧恼怖惧,小麒不要怕,姐姐陪着你,陪着你。”若非顾及到公主生产不能乱动,楚倾烟真想一把就把脆弱不安的妹妹抱在怀里呵护。

“呜——呜——好痛,八姐姐,我真的好痛,感觉身体要被撕开,我不想生了,我不想生了,母后在哪,陆杭呢?”楚麒此时只觉腹中阵痛一波又一波抵死冲来,她疼得大口喘息,额头的汗水混着眼中挤出的眼泪,一同流淌下来。

楚倾烟似乎被楚麒的情绪所染,忍不住哽咽:“小麒,你别怕,姐姐在这,陆大人就在外头,片刻不离,太后和陛下得知了消息,送来了催生礼,还命宋太医、赵太医往这边赶。你别怕,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楚麒忍住痛楚,借着楚倾烟的胳膊直起身子,见四周除了烟姐姐,并无娘家其他人,她向外张望,奈何门窗紧闭,什么都瞧不见,她有些慌张:“九姐姐呢,九姐姐在哪,我要九姐姐。”

楚倾烟皱着眉头,连忙解释道:“陆大人已经去通知晴儿了,晴儿应该会来,小麒,你先躺下,赶紧躺下,你别慌张,也别急。”

……

楚都郊外,一辆马车飞驰驶动,带起一地飞扬尘土。

马车内坐着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一个身着红衣,一个身着蓝衫。

其中红衣女子不时催促车夫,“快点,再快点。”车夫领命,又是两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马车上的人,正是楚麒心心念念的九姐姐,楚思晴。

而另外一个人,则是陪同楚思晴回城的叶翎汐。

原来楚思晴下朝后,就出了楚都,回了趟凤阳公主府,本欲今晚在公主府歇息,哪知用过晚膳后,就得到陆府下人快马加鞭的急报,说麒公主惊了胎气,今晚就要临盆。

楚思晴二话不说,连忙喊人去通知了身在燕翎庄的叶翎汐,待两人会合后就驱车前往楚都。

……

襄城公主府,几个嬷嬷在产室内急得是手忙脚乱,她们折腾了老半天却不见胎儿半点踪迹,又见这公主不停喊痛,只觉焦躁。

“公主,这交骨不开呀。”一个姓张的老嬷嬷再一次撩开盖在楚麒下半身的罩布,盯了好久摇头说着。

李嬷嬷看到一滩血水慢慢地从楚麒大腿流了出来,虽是不多,但也足够吓人,大呼道:“不好,公主浆破血下了,可这胎儿下不来啊!”

张嬷嬷见势不妙,急道:“把公主扶平,老奴推推看,公主这怕是横产了,我推儿直上试试。”

一旁的李嬷嬷见她要抬起公主的右腿,连忙阻道:“唉哟,嬷嬷别推了,公主这是损了胎气,你看经血凝结而不散,这是公主身子太阴寒所致,应该让大夫配点解寒的药。”

张嬷嬷充耳不闻,依旧自顾自地抬起楚麒右腿,将她身子往右侧拖了一寸,换着姿势去摸她圆滚滚的肚子,反驳道:“瞎说什么,这胎儿走了错路,老奴做了二十多年产婆,这就是横产了,公主,你再使劲些,待老奴助你便可生下。”

“张嬷嬷,你要邀功,你找其他人邀功去,公主这是冻产的征兆,不能瞎推。”李嬷嬷吓得慌忙伸手推开张嬷嬷的手。

张嬷嬷心想,这都火烧眉毛了,竟还有愚妇在捣乱,若是公主和小公子有个三长两短,大家的命都会到头,她脸上怒气涌现,皱眉呵斥:“我呸,冻产,这才刚入秋,又不是大冬天,哪来的冻产,李嬷嬷,我敬你也是个老嬷嬷,但这人命关天的事,容不得你半点马虎。”

见两位嬷嬷各执一词,争持不下,陆夫人急得是手足无措,右手不断拨转掌心挂着的佛珠,喃喃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这孩子下不来,大夫呢,太医呢,都怎么说,都怎么说?”她一把抓住传话的丫鬟,慌张地问道。

被拉住的丫鬟也是聪敏伶俐之人,将宋太医先前的医嘱一字不少地背了下来:“回夫人的话,太医说,让产婆摸摸公主的肚子,看看是否胎位不正,若是的话,让看生之人推而入去。凡推儿之法,先推其儿身,令直上,渐渐通手以中指摩其肩,推其上而正之,渐引指攀其耳而正之。”

陆夫人听完,连忙催着稳婆:“那快些吧,张嬷嬷,你赶紧看看怎么弄。”

张嬷嬷愣了一下,随即根据太医医嘱去推摸公主的肚子。

楚倾烟见楚麒连连喊痛,心叫不妙,连忙从里屋退了出来,见陆杭在门口急得团团转,也不多解释,把在廊下候着的月儿喊到跟前,沉声道:“月儿,你马上去喊小四,让小四去找驸马,就说,就说,麒公主这边不太好,让他务必来公主府一趟。”

月儿领命:“好,我这就去。”急急忙忙地去寻一同前来的江府家丁。

……

又不知过了多久,公主一声惊呼从里屋传出,“啊——好痛,好痛,别推了,真的别推了,啊——啊——孩子在踢我,他们在踢我,呜-——好痛!”

随即一个老嬷嬷大声叫道:“不好,公主大出血了,赶紧问问大夫怎么办,该怎么办?”

宫里派来的宋太医凝神搭着从内延外的悬丝,只见老太医嘴唇越抿越紧,山羊胡子微微颤抖,额上已经沁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不妙,这双胎怕是要下不来,若是再这般拖下去,母子三人皆有危险。

宋太医连忙把大夫们召集一起商量对策,众人簇着围成一个圈,时而叹息,时而摇头,时而争执。

正当大夫们一筹莫展时,一身红衣的九公主风尘仆仆地从院门小步入内,直冲产室门口,她身后跟着一个蓝衣女子,细细瞧去,竟是清河郡主。

陆杭正自着急,见公主和郡主深夜造访,连忙迎了上去:“殿下,你们怎么来了。”

楚思晴一见众人愁眉苦脸的模样,心中一跳,连忙问道:“襄城公主怎么样了?”

宋太医被九公主的气势所迫,硬着头皮道:“殿下,麒公主情况不太妙,我等诊出公主气血不稳,胎位不顺,恐会,恐会……”说着,竟举袖擦拭起额头上的汗,说话间竟有些结巴。

楚思晴骤然厉声:“恐会什么?”

“恐会难产。”宋太医咬了咬牙,沉声答道。

楚思晴闻言,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住,她勃然大怒:“你们在这待了五个时辰,就给了我这句话?我告诉你们,若是襄城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便拿你们的命来偿!”

众大夫听后,吓得跪了一地,连连磕了几个响头,齐声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我等自当尽力,自当尽力。”

楚思晴见到同样心急如焚的陆杭,也顾不得安慰,扯住衣袖直呼其名:“陆杭,里面都有谁在?”

“里面有八公主,我娘,我二姨,还有四个产婆和四个婢女。”陆杭刚刚一听宋太医说“恐会难产”,早就脸色一白,没了主意。

一旁的叶翎汐忍不住道:“四个产婆?一个女大夫都没有?”

陆老爷显然不识叶郡主,但见她跟随公主一同前来,猜想也是个身份尊贵之人,当下客气道:“这,女大夫不太好请。而且,事发突然,我,我们一时找不到。”

楚思晴简单了解情况后,见门口簇着几个下人,不耐烦道:“走开,让我和叶郡主进去。”

陆老爷见楚思晴亦欲进去,一时为难道:“这房室内血气重,恐不祥,两位殿下还是先到偏厅候着消息,若这有什么动静,老夫一定马上通报。”

楚思晴闻言后,妙目燃起一丝怒火,她强忍住破口骂人的冲动,冷冷道:“陆老爷,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纠结这个?本宫说句难听的,我不怕什么血光之灾,叶郡主也不忌讳这个。但,若是我妹妹有什么不妥,你们陆家就要有血光之灾。”说完,冷哼了一下。

陆老爷神色一变,踌躇道:“这……”

“爹,让殿下们进去吧,叶郡主精通医术,由她一旁陪产,公主定会吉人天相。”陆杭一把拉住父亲的衣袖,将房门推开,做了个请入内的手势,“二位殿下请——”

楚思晴和叶翎汐再不理这对父子,连忙走了进去。

楚麒朦朦胧胧,好似见着了熟悉的身影,激动到眼泪汪汪:“姐,姐——”

楚倾烟见楚思晴和叶翎汐一同前来,心底稍微一安,连忙把床头位置让了出来,自己则站在一侧,楚思晴顺势接过楚麒的右手,只觉掌心一片湿滑,她安慰道:“小麒,别说话,姐姐来了,你刚刚出了很多血,现在什么都别说,省点力气。”

而叶翎汐则坐在楚思晴下侧,挽起楚麒露在被子外的右胳膊,双指搭在楚麒脉门上,凝神诊脉。

楚倾烟见叶翎汐面色不佳,忍不住问道:“汐姐姐,小麒怎么样了?”

叶翎汐蹙眉,凝肃道:“和宋太医说得一样,胎位不顺,造成产难,小麒这脉象极乱,今日你们给公主殿下服了什么药?”

青梅反应极快,连忙答道:“回郡主,给公主服下的都是些催生的药,这是药方,殿下请看。”说完,就掏出宋太医先前从外面递进的方子。

只见方子写道:二钱川芎、一两当归、三钱肉桂、二钱牛膝、一钱半车前子,一钱红花,水二盏。煎八分,热服。

楚思晴“咦”了一声,颇感诧异:“这方子有问题?”

叶翎汐蹙眉答道:“这方子没问题,但这脉象确实很乱,公主今日还吃了什么?”

青梅连忙答道:“公主午膳喝得是粥,下午公主吵着要吃甜雪斋的甘棠梨,奴婢特地去询问过府里大夫,宁大夫说,孕妇可以吃梨,只是不能多吃,奴婢见着公主吃了两个梨,便没敢让她再吃了。”青梅见叶翎汐蹙着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忽然想起某事,连忙说道:“不过,今日公主吵着吃梨,误了喝药时辰,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叶翎汐急声道:“喝药?喝的什么药?”

青梅一愣,随后答道:“就是老夫人和老爷从燕国求来的保胎药,公主已经吃了十多天了。”

叶翎汐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坏了,怕就是这保胎药太保胎,小麒已到生产日,这保胎药性太猛,反而促使胎儿下不来,估计再加上麒公主一阵乱动,这胎位便歪了。这,这可真是棘手。”

楚倾烟在旁按捺不住,红着眼睛急急问道:“那怎么办呀,汐姐姐,这可如何是好?”她鼻翼微动似被什么堵住那般,只觉酸涩难受。

叶翎汐听出楚倾烟压抑住的哽咽,心中一紧,她见楚麒被分娩之痛折磨得不成人形,咬了咬牙道:“两个办法,第一,靠我们帮她把胎位扶正,然后小麒要非常用力地将孩子生下,可是小麒之前重伤未愈,加上这次怀有双胎,身子本就沉重,本就经不起产难折磨,我怕这身子骨禁不住她折腾,最坏情况就是小麒还未分娩完毕,就会因气血不足,以致……丧命。”还未说完,周围一干嬷嬷,丫鬟都倒抽一口凉气,就连强装镇定的楚思晴都不自觉地握紧了楚麒的手。

叶翎汐蹙着眉头,缓缓又道:“至于第二个方法,则更要赌一次,赌赢了,母子三人平安,赌输了,不,没有输,只有赢,不过,我一个人恐怕做不了,我,需要一个人。”

楚思晴咬着嘴唇,道:“她?”

叶翎汐点了点头,轻声道:“嗯——”

楚倾烟瞬间心领神会,眼神一亮。

只有陆夫人不解其意,自顾自道:“殿下,你这边还缺什么?我们都去找,都去请,只要公主和孩子一切平安。”

正在这时,陆府的一个家丁急匆匆来报,“老爷,外面有个自称是郡主府的燕大夫,特来为公主诊脉。”

陆老爷闻言,微觉诧异:“这府里大夫一大堆,却没有一个人有办法,行吧,行吧,既然是郡主的人,把他请进来吧。”

当人被带到跟前时,陆家父子更是吃了一惊。

来人竟是个青衫蒙面的姑娘。

青衫女子向陆家父子施礼后,柔声道:“陆老爷好,陆大人好,小女子奉叶郡主令前来给公主殿下诊脉。”

陆老爷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个女大夫,郡主殿下真是想得周到,那你赶紧进去吧。”

这时,太医院的宋太医对着青衫女子打量了一番,一双黑眸子深沉如鹰,不禁道:“等等,这位姑娘当真是郡主府的人?为何不敢以真面示人?”

青衫女子被人疑了身份,并未动怒,轻声解释道:“先生误会了,小女确实是受了郡主所托连夜赶来,民女出生时,脸就带了块胎记,极为丑陋,不便示人,还请先生见谅。”

陆杭本是默默听着,见那姑娘眉宇间流出熟悉的神.韵,忽然一个念头从脑子里划过,眼睛忽然一亮,连忙说道:“原来是郡主府的燕姑娘,先前没认出来,行行行,姑娘快些进去吧。”

江燕反而一惊,这陆杭?什么情况?

但她此时哪敢多想,急匆匆地打开屋门,只见屋内黑压压的一片。

叶翎汐、楚思晴、楚倾烟此时纷纷抬头,只见一个青衫蒙面的陌生姑娘走了进来。

正待询问,江燕先行开口:“郡主殿下,小燕奉你之命来了,麒公主可还好。"

叶翎汐与楚思晴顿时一惊,只有楚倾烟微微一笑。

叶翎汐瞥了楚倾烟一眼,马上心领神会,连忙道:“你怎么那么晚才来,现在赶快过来看看麒公主,她不是很好。”

江燕点头领命,抓着麒公主的手臂诊了一会儿脉。

江燕皱着眉头道:“公主产难——这屋内太闷了,这窗户都要打开。”

一个嬷嬷吓了一跳,忍不住道:“姑娘,这万万不妥啊,女子生育本就是隐蔽之事,怎能开窗?”

江燕答道:“这好办,让陆大人把所有人都撤出院子,没有命令,谁都不得进入,屋内留两个产婆,四个端水丫头即可,叶郡主也留下,其他人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