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河如激流一样汹涌,在水中,任何生命都显得如此卑微。生命力随着时间的逝去而被剥离,身体渐渐失去水分,风干,脆化,成为尘埃。不朽的,唯有历史,可大多数人都无法被历史所记载,而记录在任何载体之中的历史却又只是极少数人口中描述的所谓“真实”。
一团莹莹绿光在半空闪耀,比指甲还要小,透过厚重云层洒落的几缕阳光为其编织着梦幻。
越美丽,便越致命。
白蛛的身体早已消失无踪,所剩下的,只有这能够将肉体和灵魂一起腐蚀殆尽的毒。
若老孟刚刚真的用手指去捏那蜘蛛,怕是现在已经被腐化成辨认不出的尸骸。
老孟的实力固然强大,作为三垣之一的天市垣,又将逆天的时间领域使用得出神入化,这已然让他跻身世上最顶尖的高手之列。不过这人的最可怕之处还在于他的谨慎,哪怕他要对付的是一只渺小的虫子,他都会将各种危险尽可能考虑周全。
不过,他终归还是个人,而不是神。
就算神也会犯错,也会失误,也会有计算不到之处,更何况是人。
当然,现在摆在老孟面前的只是一片坦途,那些绊脚石早已被他远远地踢在一边,而真正的危机,还在更遥远的地方,远得超出了他的视线。
那只白蛛只是老孟今日屠尽整座苗寨的一个小插曲,或者说,是在曲终之前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休止符。真正可以令他心潮起伏的能够掀起高潮的最后一个乐章,现在才刚要开始。
脚步继续前行,根本没人前来阻挡他,因为寨中的男女老幼几乎都已经被他尽数杀光,刚刚的蜘蛛是苗寨里仅存的最后两条性命。而现在还剩下的那个“唯一”,正背靠着女娲神像冰冷的台座,身体瘫软。一根青色的手杖直直从他的胸口插入,将他牢牢钉在那里。
那人正是苗寨中那位德高望重的黑巫长老,即将成为巫王的人。
女娲高大的石像依旧用慈爱的目光俯瞰这座被血与火吞没的寨子,她并没有护佑此刻正倒在自己脚下的那个人,之所以未曾显露神迹,或许并非无力,而是不愿。
毕竟,世人都说,神的目光可以洞穿一切。
这黑巫长老与老孟合谋杀害了圣女,他自以为能够欺瞒所有人,但却一定瞒不过女娲的双眼。
鲜血沿着插在胸前的手杖流淌,滴落,填满手杖上的每一处纹理沟壑,令那蛇鳞一般的纹路泛着血色光芒,红与青交织,说不出的妖艳。这血有那黑巫长老的,也有他身体之中的本命蛊的,此刻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想要还清他自己的罪孽,仅凭这么一点点血或许根本不够。
人们总会在将死的时候忏悔,悔意,永远在犯错之后姗姗来迟。
老孟一步步上前,步子虽然沉稳,但却比平日要轻松许多,就连他一贯阴沉着的面孔,这时候都浮现出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被隐藏在兜帽下的阴影之中,无人见识。
老孟伸手在那青色手杖的前端摩挲着,那里明显有断裂的痕迹,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从那里一直延伸,若非遭受破坏,那儿本该雕着青蛇的头颅——那蛇头该与此刻被老孟拿在手里的那根手杖上雕琢的蛇头别无二致。
“怎么……怎么会……?”黑雾长老喘着粗气,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出气越来越多,入气越来越少。他望着老孟手里抓着的那根手杖,那手杖与插在自己胸口的那一根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可苗疆的至宝,代表着拥有与女娲神直接对话资格的青蛇杖怎么可能会有两根?
“白痴,你从那丫头手里抢来的青蛇杖早就被我用赝品换掉了。”老孟如同生锈的金属摩擦般的嗓音中透着说不出的愉悦与得意,而他所说的“那个丫头”自然是指那位苗疆圣女。
“赝……品……?”那长老的表情瞬间改变,青蛇杖的品阶仅次于神器,怎么可能会有赝品,就算有赝品又怎么会被自己拿在手里这么久而不被发觉?
“有什么好惊讶的。”老孟冷笑,接着昂着头,道:“听说过魔界的第一匠师,土德星君么?无论是宇宙飞船原子弹,还是黄金圣衣轩辕剑,只要你想得到,他都能做出来……当然,有些东西——比如青蛇杖,他做出来的假货与正品还是有些差距的,只是一点点差距而已。唔,厂货,厂货你懂么?那A货呢?啧……不懂倒是也无所谓,反正用来唬你这种家伙倒是足够了。”说着说着,老孟越发得意起来。
“为……什么?”
三个字,几乎用尽那长老最后的力气。
“为了……一颗珠子。”老孟越过黑巫长老,在女娲像的底座上拍了拍,道:“为了藏在这裏的那颗……补天圣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