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庞会暂摄军事,安排营务,自己仍旧率领那三千锐骑,保护着衞瓘的马车冲入成都城中。城中兵士一早起来找不到长官,正在茫然无措,衞瓘又把节杖高高立在车头,自然无人敢挡,就连皇宫门前都一马平川。
我们很快就跑到了邓艾住宿的殿门前,二话不说直冲进去。可怜的邓结巴刚刚起床,大衣服都还没有穿,正拧毛巾在洗脸呢,衞瓘一声令下,当场就扑过去几名兵卒,把他按倒在地。随即我们又从床上揪起了他的儿子邓忠——这老家伙竟然和儿子同睡,没有召宫女前来服侍……你是七老八十了没想法,你儿子可正血气方刚呀!不照顾年轻人想法的老头子都是可恶的老头子!
衞瓘站在邓氏父子面前,把诏书又诵读了一遍。邓艾转头望向我,问:“元宗,此是何意?邓某冤、冤、冤……”
我知道你冤枉,可你也犯不着称呼我的表字,故示亲热,我是救不了你的。然而世事无绝对,未来不可言,我终究还得为自己留好退路才行,于是假装挤挤眼睛,用沉痛的语气回答说:“锺司徒密奏太尉谋反,羡实不知。”
“锺会!无耻小人,某但、但有辩冤之日,定不与你干休!”邓艾梗着脖子破口大骂。此情此景,倒不由得使我有点可怜起这老头子来了,你此番若是低声下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如此痛骂锺会,锺会肯放过你吗?“辩冤之日”?哼哼,锺会岂能容你辩冤?我怕这辈子就没命离开成都平原呀!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王鞮匆匆忙忙跑进来禀报说:“锺司徒大军已到城外!”
没想到锺会来得那么快,他是忙着来抢夺成果么?看起来衞瓘前脚才走,他锺会后脚就领着大军跟来了。可恶的毛亮,你还在新都县,难道就没有听着一点风声?为何不早早前来报我?!
一听说锺会来了,我和衞瓘同时愣住,随即就听见“啪嗒”一声,原来是衞瓘失手把节杖掉在了地上。他赶紧俯身拾起节杖,那形象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我们两人对望一眼,目光中全是恐慌、惊惧,以及束手无策。再转眼去望被绑成粽子一般的邓艾,没想到那老家伙还有话说呢:“恶贼锺、锺会,他才是真想造反!速速解我绑缚,召集城中兵将,定可击败锺、锺会……”
笨蛋老头,你还在发梦呢。城中将吏早都被我悄悄调出了城去,现在恐怕都落到锺会手里了,你还想要反抗?拿什么来反抗?今日之前,锺会是恶龙,你是猛虎,龙虎尚可一搏,今日之后,那是彻底的狱卒和囚徒关系,别说你,就连我都如同俎上鱼肉一般,毫无还手的机会呀!
我还在心中忐忑,衞瓘突然转身就朝门外走去。我追上去问他:“如之奈何?”他头也不回地回答说:“还能怎样?去见司徒。”这家伙,他想过河拆桥、上楼抽梯么?他身为监军,锺会在大庭广众下肯定不敢拿他怎么样,可是我就危险了。我急忙扯住衞瓘的衣襟:“捕拿邓艾,我也有出力,衞公千万关照!”
衞瓘也不着急抖开我的拉扯,可是也不停步,也不回答,我根本不知道他把这句话听进去了没有。
我们提心掉胆地出了成都城,只见北门外旌帜飘扬,十数万大军排列整齐。锺会那厮竟然占据了我搭建的主帐,聚拢众将,威风凛凛。我们两个却只好缩缩脖子,低头而入。到了锺会面前,我双腿一个哆嗦,不知道怎么的就跪下了,衞瓘仗着是监军的身份,手柱节杖,立而不跪。
锺会阴冷着脸,问衞瓘说:“邓艾何在?”衞瓘回答他:“逆贼已然拿下,囚在成都城中。”锺会摆摆手,示意衞瓘退到一边,我也急忙假作很自然地站起来,退到了衞瓘的身后。
锺会转头望望我,冷笑着问道:“元宗来何迟也?”这话就如同冰箭一般直穿我的脏腑,吓得我不禁一个哆嗦。据说当姜维投降的时候,锺会也问过这话来,那姜大胆回答说:“今天见面就已经够快速的了!”当然,我不能那样回答,我没有姜维胆子大,也没有他那么不怕死。
我只好腆着脸回答说:“为助衞公捕拿邓艾,是以来迟,还请司徒原谅。”话音刚落,身边就又响起一声冷笑:“昔在桥头,便可与司徒相见,何必等到今日?”
他奶奶的这真所谓是诛心之论!谁呀?谁这么恨我,眼看我都快被锺会踢翻在地了,他还要凑过来踩上一脚?我转头望去,只见那是一条大汉,身高八尺余,一张青脸,焦黄胡子,有点面熟,但又似乎从来也没有见过。
锺会介绍说:“此即天水姜伯约。”天,原来是姜维这个混蛋!我们魏官勾心斗角,关你屁事?你个降将,还有脸出来掺乱,外加还打算落我井且下我石?!我当时一股怒气油然而生,根本不管传说姜维投降后甚得锺会宠信,直截了当地反讦回去:“原来是姜将军。你我是老相识了,段谷一箭,你可还记得么?”
段谷之败,乃是姜维平生最惨痛的败仗,虽然主要败在邓艾手里,但我也终究无巧不巧帮过点忙,还朝他头盔上放过一箭。正所谓“打蛇打七寸”,我要压倒姜维,首先就得敲打他最不露脸的往事。
果然,听了我的话,姜维一张青脸涨得通红,“当”的一声,就把腰刀拔出半截来了。你想干什么?难道你想仗着锺会的宠信,在大庭广众下砍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