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音眨了眨眼。见到巫抵似乎令她感到非常意外,不过这也有可能是黄烈拾的误解。
“是妳。”
“是我。”
月音语气恢复平淡地说:“我早知是昆仑的巫觋越界下凡。但我没想到会是侍奉王母的、直属巫女之一的妳。难道妳不知道王母最讨厌这种事吗?”
巫抵道:“我当然知道,不过前提是王母还有在管事。早在妳出生前,王母就已经完全撒手,不管四方三界的事情。待妳出生不久,王母便正式退隐,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不会在意。”
“所以妳就这样放弃妳的荣誉?”
“荣誉?哈!”巫抵讽刺地说:“还提荣誉呢!天帝滥权,使得我族的人难以存活。如果要维护天帝定下的规矩荣誉,这种荣誉不要也罢。”
“妳太偏激了。”
“偏激?不!妳们月氏得天独厚,而妳更是月氏中的天之骄子,怎么可能了解受压迫的种族的无奈与凄苦?”
“没办法了……”月音无可奈何地说:“看样子妳是不可能收手。”
“看来妳也没办法放手。”
巫抵用手杖敲地,左右的木箱全都打开,上百具无头的躯体由木箱走出。
这些没头家伙,与之前黄烈拾对付过的完全不一样。
当然,牠们一样都曾经是没头的尸体,可是这些家伙却不是死尸,而是死而复活、克服死亡的另一个“种族”。
就外观而言,这些家伙好像天生就没有头似的,胸口的“眼睛”、腹部的“嘴巴”像是原本就长在那里。这些家伙是一手拿矛、一手拿盾的强悍战士。
“无首族。”月音瞇起了眼睛。
“还不只呢!”
巫抵再敲手杖,所有小型的木箱也全都爆开,一颗颗可怕头颅,由木箱中飞出!
“飞头蛮!妳还真会废物利用!”月音语气中隐隐含带着一股怒气。
巫抵道:“没办法,要对付妳,不多准备点兵队怎么可以?为了不引起妳的注意,搜集这些材料费了我好大的工夫呢!殡仪馆、坟场,甚至主动制造尸体,各种手段都又出来了,拿到的尸体还是不够多。只好也把砍下来的头颅善加利用,制造这些东西,以弥补战力上的缺口。”
月音突然伤感地说:“我认识王母所有的直属巫者,但妳是唯一抱着还在襁褓中的我的巫者。可以的话我不想伤害妳,更不想将妳打入玄水之牢。妳以为这样就够了吗?无首族的仿制品,加上飞头蛮,派出再多这种没有灵魂的东西,也不足以阻止我。”
巫抵不予置否地说:“也许,不过只要能拖延时间就多了。妳来得比我估计中的晚多了。路上的小麻烦,似乎花了妳不少时间。要解决那些还没成仙的小妖们,有这么困难吗?”
“不难……”
“那么是下界的生活,将妳的刀锋给磨钝了吗?”
“不!我没杀死牠们,一只也没杀死。牠们不是违反规定,越界下凡的仙人;我不是下界的主宰,没有权力夺走那些生命,即使是被妳所利用的生命!”
巫抵点点头:“原来如此。妳的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软。不杀比杀更难处理,所以妳晚到了。”
月音目光中散发着寒意:“妳很快就会知道我会不会心软,妳将用性命得到这个答案。”
“别急,伟大的玄水天子。妳以为光是准备这些无首族与飞头蛮,我就敢与妳对抗?”
巫抵敲打她身后绘满咒语秘字的圆木桶。木桶上的秘字随之放光,消失!然后木桶像是被除去所有铆钉与接合剂,一片片木板像花瓣般地撒开,一名女子由桶中站起。
黄烈拾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仿佛空气中的水气在瞬间被抽干,变成沙漠般的气候。而那名女子,竟然是鬼道要救的女孩——胡巧绢。
胡巧绢的眼神明亮,充满生气,不似死尸也不像遭人控制。不过她却向巫抵行礼,然后站到前方,好像要跟月音对抗似的。
她的眼睛带有修道人才有的灵光,或许巫抵在短期内用了什么速成的方式,让她拥有相当程度的道行。可是再怎么样这种速成的方式,都不可能获得足与对抗月音的力量。
就像黄烈拾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但是要他对付巫抵,还是跟螳臂挡车一样。
看这样子胡巧绢不像是被绑架,反像是自愿离家出走。这也解释了,为何会有人见到她独自进出妖怪占据的豪宅。
“胡巧绢!妳父亲很担心妳,别再闹了,跟这个女巫在一起对妳没好处,快跟我回家吧!”
黄烈拾打出父亲牌,希望能用亲情打动胡巧绢。
不过黄烈拾太高估亲情的力量了。或许胡市长很担心他的女儿,可是他的女儿却不把自己父亲当一回事。
只见胡巧绢很不屑地说:“回家有什么好玩的?待在家里一点都不自由,一天到晚除了读书补习之外,还是读书、补习,不如跟着巫抵姐姐!她不但教我很多东西,还要带我到上天堂。我为什么要回家?”
“她只是要利用妳而已!”黄烈拾不禁对她大吼。
胡巧绢骂了回去:“回家也只是被当成父母炫耀的工具而已,他们只是拿我来满足自己,既然都是被人利用,那么我宁可选择较快乐的生活!”
“这……”
要黄烈拾动用父母亲情来打动胡巧绢,实在太勉强他了。一个弃婴,对父母之恩又能有多少体会?况且说巫抵是在利用胡巧绢,黄烈拾也找不出她有何利用价值。
一名凡人能有何用?难道是拿她来当盾牌?
月音渐渐藏不住不满与火气而开口,也替他释了疑。
“帝女魃的仿制品……巫抵,妳为了对付我费了不少工夫。先是提拔大量的草木精怪,让牠们为妳搜集人类的生气……然后又搜集大量带有怨气而亡的尸体,用生气将牠们改造成无首族而复活;最后还找来拥有帝女命格的女孩,让她成为旱魃!”
巫抵毫不掩饰地说:“当然,毕竟您是玄水天子。为了与您对抗,再多的准备也不嫌少。她可是我精挑细选才找到的人才。命格为王者之女的人很多,地球上的国家众多,国家领袖的女儿不计其数,不过命格不能太强,否则力量过大,我也没办法用巫法压制。但也不能太弱,否则无效。
“一市之长虽然略显不足,不过这名市长有帝王之相,趁他还没成为国家领袖前带走他的女儿,引起的骚动较小,力量则正好适中。我也不要她做什么,只要解开她身上的束缚,让‘旱魃’的力量自然发挥,就能除去水气。没有水,您得意的水术便使不出来了。”
巫抵一面解释,手中的杖还不停地在地上画着。当她解释完,手杖插地,瞬间所有黑影都飞向手杖,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洞穴中所有人的影子,全被吸走!
“摄影术!”月音的语气中终于出现明显的惊讶之意。
“是的!就是摄影术。不过对天子您似乎无用。”
巫抵语气中充满敬佩之意:“不愧是您的影子,这个术法竟无法带走‘它’。无妨,只要我们的影子不在,月氏擅长的影术也就无从发挥。”
局势对月音极度不利,不过她却依然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为了对付我,费尽心机,还真是辛苦。”
“我说过,对付拥有天子封号之人,再怎样的准备都不嫌少。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占尽优势的巫抵,竟然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叫人搞不清楚她想干什么。
“有必要吗?我看不出妳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月音冷冷地说。
“我想要借用您的力量。您可以加入我们,若不愿屈于人下,合作也行!”
“喔?”
巫抵继续说道:“我能在这裏制造无首族,想必您也猜出这门后封印的是谁。‘他’若能得救,我们就得到足以打败天帝的战士。如何?您可以选择加入胜利的一方。”
“可是我找不到伐天的必要。”月音道。
“失德之人,岂能掌天!”巫抵气愤地骂道:“多少仙人遭他迫害!天界多少种族,因他面临灭亡的绝境!又有多少地方因为惹他不悦,而被彻底摧毁!我诅咒他,愿他下地狱!”
“在我看来,妳只是为了私仇而反对天帝。再好的上位者,只要有施政的行为,就不可能兼善天下。若是由妳的支持对象成为玉京之主,情况也不会有所改变。”月音不留情地批判。
“看来我非得用动用武力了。”
巫抵再敲圆桶,剩下的九个桶子全都解开,首先八只不同的妖怪现身。
然而月音与黄烈拾的目光,都停在第九个桶子跑出来的“人”身上。
他——钦丕——应该已经死了。
他确实死了,眼珠子毫无生气,身躯也是破破烂烂的,但浑身充满力量。一股邪恶的恨意加上巫抵的巫法,让他重新动起来,成为复雠的使者。
巫抵道:“让我向玄水殿下介绍。他们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战士,分别是代表干、坤、离、坎、震、艮、兑、巽的大鹏、地牛、火鼠、潜龙、云中兽、山猿、泽蛇与回风兽。还有这位,您见过的钦丕。”
看到死后还不得安息的钦丕,月音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一个字一个字咬得用力地说道:“妳·太·过·分·了!”
巫抵无所谓地说道:“没办法,您的实力众所皆知。不用点极端的手段,怎么可以?”
她指着黄烈拾继续说道:“若真的动手,您也许有机会逃走。但是凡夫俗子能在我们的战斗中生存下来吗?连阻挡您前来的妖怪都舍不得杀,您不会想害您的朋友死在这裏吧?”
月音因为生气,全身上下冒出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
她目光凛冽地看了黄烈拾一眼,无情地说:“谁是我朋友了?”
听到月音无情的话语,黄烈拾跟着心头冒火,也大声叫骂:“对嘛!谁是她朋友了!碰见她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
“哈!别不承认了。”巫抵自以为是地说:“玄水天子您独身来到尘凡,这二千多年孤单一人不会寂寞?会纡尊降贵跟人类结交,我能理解。”
“孤单?寂寞?哈!”月音发出嘲笑的声音:“巫抵,亏妳曾是侍奉王母的巫者之一,竟对月氏的认识如此贫乏?”
“这个时候就别虚张声势了!”
“不,我并不是孤孤单单一人。孤单寂寞对健全的月氏而言是不存在的东西。”
说着,月音的影子与她分开,然后站立起来。
她的影子与她非常相似——当然一个人的影子理当与她相似,但月音的影子与她的相似,却不是主体与投影间的这种情况,而是两个人长相相似的这种相似。
这种形容,宛如将月音的影子当成独立的个体,然而她的影子却真有独立个体的感觉。而且月音是女孩子,她的影子却带有阳刚的气息,让人觉得是个男子。
然后月音说道:“这位是我的双胞胎弟弟。映。有映在我身旁,哪来的孤单与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