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百里接过公文,扫了一眼,走到乡民的面前,提高声音说道:“鄙人孙百里,是福建的父母官,你们和胡汉三先生之间的事情,我一定会秉公处理!”接着举起手中的文书,说:“这裏是胡汉三先生提出的证据,你们的呢?”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乡民愤怒地说:“我们到这裏来不是要和他争田地!他杀了人,是要偿命来的!”数百名乡民齐声喊道:“要他偿命!要他偿命!”
孙百里转过身,问胡汉三:“这些人确实是你杀的吗?”
胡汉三毫不在意地回答道:“是我让团丁杀的!军长大人,你不了解这些刁民,都是被共产党给赤化过的,要是不杀几个人,怎么镇的住他们?怎么会老老实实把地交出来?”
孙百里故作不解地问:“胡先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根据我们民国的法律,杀人是要偿命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胡汉三听孙百里语气有点不善,连忙说:“这其实不关我的事,本来只是要团丁开枪吓唬他们一下,谁想到他们会错了意,把人给杀了!”然后小声说:“您请到宅子里,再听我好好解释!”故意把‘好好’两个字说得特别重,同时不停地对孙百里使眼色。
孙百里没有理会他的这些小动作,继续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就请胡先生把开枪的团丁叫出来问问,好不好?”
乡民抗议道:“是胡汉三命令开枪的!我们很多人亲耳听到的,别想拿团丁当替罪羊!”
胡汉三好不容易抓住救命稻草,哪肯放过,连忙对孙百里说:“团丁已经被贵部缴械,关押起来了!”
孙百里说:“这好办!”挥手叫过团长,吩咐道:“把胡先生带上,去把开枪的团丁找出来,注意,千万不要搞错了!”
团长带着胡汉三离开,十几分钟后,押着几个垂头丧气的团丁回到宅子前面。
孙百里走到团丁面前,说:“你们开枪杀人,是要偿命的!不过,你们也算半个军人,如果是按照上级的命令行事,当然就有所不同了!”
几个团丁听到这么明显的暗示,急忙说:“是胡团长命令我们开枪的!其实乡里乡亲的,谁愿意杀他们呀!”
胡汉三气急败坏地喝骂道:“你们这几个狗奴才,居然想咬我一口!分明是你们自作主张,我什么时候让你们杀人的?我们胡家世代积德行善,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然后对孙百里说道:“大人,千万不要听他们的一面之词,他们和这些泥腿子肯定是勾结好的!”
孙百里大声说:“胡汉三,团丁和乡民都说是你下的命令,这是推托不掉的!还有,那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难道也分了你的田地?我作为福建的军政长官,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还乡团这种军事组织呢?是谁允许你私自成立军队的?难道你想造反吗?”
胡汉三额头上立刻冒出细密的汗珠,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求饶道:“大人明鉴,这些人都是共党余孽,千万不能相信他们呀!还乡团只是我的护院家丁,不是军队,绝对没有造反的意思啊!”
孙百里没有理会他的狡辩,走到乡民面前,大声说道:“胡汉三私设军队,开枪杀人,根据民国的法律,必须偿命!当然,如果胡家真的在这裏积德行善,造福一方,而他杀人也只是一时糊涂,倒也可以从宽处理。”
“积德行善!”乡民们讥笑道:“要是欺男霸女、强买强卖、倒卖私盐、私设矿场算是积德行善的话,他们家确实做了不少好事!”
“私设矿场?”孙百里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追问道:“采的是什么矿?”
乡民回答道:“采钨矿。我们崇溪到处都是矿脉,随便找个地方都能挖出矿石来。”
孙百里终于找到困扰自己这么长时间的问题的答案,心裏感到非常高兴,同时也对这些帮了大忙的乡民充满了感激之情,于是更加卖力地处理胡汉三的问题。
孙百里等乡民们七嘴八舌的控诉平息之后,说道:“大家不要急,慢慢来,如果胡汉三确实做过这么多坏事,一定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你们现在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仔细说出来,但是一定要有真凭实据,道听途说的就不要提了。”
乡民们简单地商量了一下,然后派出十几个口齿伶俐的代表,上来控诉胡汉三的罪行。孙百里看乡民们群情激奋,干脆叫士兵搬来几副桌椅,由廖启荣和自己来询问,团长和一名参谋做记录,连夜突审胡汉三。第二天一大早,得到消息的乡民们扶老携幼,从四面八方赶来告发胡汉三,直到天黑才结束。廖启荣看着厚厚的罪行材料感慨地说:“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真不敢相信,一个小小的地主居然会干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孙百里说:“胡汉三之所以敢为所欲为,是因为知道政府和法律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如果政府和法律不能够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人们很自然就会抛弃它!红军能够得到广泛的支持,就是因为它为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却永远也改变不了命运的人们提供了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廖启荣点点头,问:“你是不是打算把胡汉三杀了?”
孙百里回答道:“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廖启荣担心地说:“按照他的罪行,杀十次都不算过分,但是他既然能从南京政府拿到公文,恐怕也是有靠山的!我们现在杀了他,不是又在暗中树立一个敌人吗?”
孙百里说:“我的目的是还乡民一个公道,同时也让他们知道,民国的法律同样是可以保护他们的!至于那些躲在黑暗中的宵小之辈,则根本不用考虑!因为黑暗是见不得阳光的,绝对没有人敢堂堂正正地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