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边吃燕窝边流血(2 / 2)

天下无赖 牛语者 3665 字 5个月前

钱沛这才看清楚,自己身上绑的可不是什么粗麻绳,根根都是指头粗的稀金锁链,里三层外三层缠得结结实实,就差在脖子上再来几道了。

易司马将灯笼插到墙里,松开钱沛的双手道:“吃饭了。”

钱沛很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笑道:“还送吃的,大哥也太客气了。”

易司马低头打开食盒,里头盛的竟然全是燕窝鱼翅之类的高档补品。

有鬼,一定有鬼!钱沛当然不会以为是易司马良心发现,想用这种方式补偿自己。

可不吃白不吃,反正又不用担心食物里有毒,更不必搞绝食抗议来跟自己过不去,当下钱沛接过碗筷便一心一意狼吞虎咽起来。

易司马静静站在一边注视钱沛,看样子似乎还很满意他的吃相。等食盒里的东西差不多一扫而空了,他还很体贴地喂了钱沛少许清水。

钱沛无限惬意地长舒口气,说道:“大哥,小弟饭吃好了,现在要放轻松,行不行?”

易司马一口回绝道:“不行。”将钱沛的双手重新绑定。钱沛恼道:“我急!”

易司马眼皮都不抬一下,回答道:“我有办法能让你不急,要不要试试?”

钱沛气急败坏道:“易司马,别以为你给晋王当家奴就可以随便搞非法拘禁,你到底想对老子干什么?”

易司马神色如常,慢条斯理道:“龙先生,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特别?”

钱沛没好气地道:“要不咱们换换,你也来特别特别?”

“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易司马摇头道:“你听说过迦楼罗心么?根据佛经里的传说,有一种号称万毒之王的大鸟名叫迦楼罗,它每天要食用一条大龙和五百小龙。到它命终时诸龙吐毒,毒发自焚。死后肉身焚尽只余一心,作纯青琉璃色——那便是迦楼罗心。如果有谁吞食了它,便再也不惧世间万毒。”

钱沛越听越惊,直感一股冰冷寒意浸入骨髓,装糊涂道:“什么迦楼罗心,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易司马没回答,继续说道:“所以我说你很特别。因为你的血剧毒无比,常人沾一滴既死。可对于某些天生绝症来说,你的血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旷世良药。”

钱沛打了个激灵,生出不妙的预感,讷讷道:“你挺健康啊,看不出有病的样子。”

“不是我,是老夫的一位故友之女。”易司马说道:“我是要用你的血另配上这些年精心采集的各种药材,熬炼成汤汁给她服食。假如不出意外,连续服用三天她的病体便会大有起色。至多半个月就能痊愈,这点全靠你了。”

钱沛毛骨悚然,少有的谦虚道:“千万别靠我,我这人最大的特色就是靠不住。”

易司马淡淡道:“你放心,我每天只抽一小碗,不会有事的。”

明白了,全明白了——钱沛低头望了眼装满燕窝鱼翅的肚皮,眼前幻出奶牛的形象,惊怒交集道:“放屁!一天一小碗,一连半个月——老子有多少血都被抽光了。就算吃再多的补品也没用,你这是存心不让老子活?老子不干!”

易司马冷然道:“我没问你的意见!”从药箱里取出了一支银色大号针筒。

若问此刻钱沛的心愿,莫过于转化成吸血鬼,一口咬上易司马的脖子,先吸干这老东西的血再说。他盯着空荡荡的针管和易司马从药箱里取出的银盅,毛骨悚然道:“这就是你说的小碗?都能装进半斤去了!”

易司马道:“是稍微大了点儿,但和刚才给你盛饭的那个碗比,你选哪个?”

钱沛无奈仰天长叹道:“这真是狗熊不问出路,流氓不论岁数——”

易司马显然此刻心情愉快而放松,难得地许诺道:“你帮我这个忙,将来老夫也定会有所补报。”

“拉倒吧!”钱沛嗤之以鼻,“你把老子送去见阎王,预算烧多少纸钱做补报?你……扎轻点儿,我怕疼!”

易司马一针戳进钱沛的大腿血脉上。钱沛就看到自己的鲜血顺着针管画了几个圈,汩汩流入下头承接的银盅里。

他的腿疼,心更疼。那些曾经在自己血管里流淌的血啊,不晓得要吃多少山珍海味才能补回来。易司马这个老混蛋,早晚老子要也把你弄成一具干尸!

“够了,差不多了就行了。别浪费,你有没有想过这每滴血都要经过多少道程序才能生产出来,来之不易啊……你有没有量过?我的头昏,我要死快了……救命啊!”钱沛含泪大叫。

易司马神情专注、一心不二用,根本不理会他的抗议,直等鲜血漫过银盅里的一道刻度线后,才拔出针管点穴止血。

钱沛咬牙切齿瞪视易司马道:“我明白了,你上辈子原来是做吸血蝙蝠的!”

易司马趁他张嘴说话的工夫,又塞了一颗丹丸到钱沛的口中道:“吞下去。”

钱沛一边咀嚼丹丸一边骂道:“还神医呢,居然是靠搞绑架治病。这种邪门神医老子也会,你赶紧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易司马理都不理,将东西收拾妥当拿下灯笼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钱沛一下子泄了气,道:“你是想看老子的血才对。”

易司马提着灯笼转身出屋,忽地在门口站定,慢慢回过头对钱沛说道:“这桩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老老实实跟老夫合作,我会替你保守秘密。”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拖长调子道:“再会,龙先生——”

“砰!”牢门紧紧锁上。屋子里又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那个……易司马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说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只是因为,他现在满脑子想着如何抽血去救那个什么该死没死要死不死的故友小女(也许根本就是易司马他自己的私生女),暂时还无意于向晋王揭发自己的真实身份。

三年多前云中山一战,正是钱沛(那时候他还管自己叫裴潜)成功诱骗晋王,将五万大楚军炸成了灰。

再往前说,裴潜盗取云中雷图纸、一举捣毁泰阳府军械所储存的三千颗云中雷……哪件事不是跟晋王做对?如果让这家伙晓得自己这次变本加厉,顶着冒牌大魏秘使龙显庭的牌子跑到京城里来招摇撞骗兴风作浪,哪里还有命在?

姑且不论这么折腾下去,自己会不会严重贫血而死。首先易司马的保证就未必可靠。杀人灭口,过河拆桥,钱沛相信这老流氓样样精通,除非脑子进水才会放自己活着出门。即便不杀自己,把自己变成他的私人血奴,随取随用,又何乐而不为?

念及今后将在这间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永无出头之日,每天吃燕窝、抽人血,生命的全部意义变成有限的两件事……钱沛不禁不寒而栗。

说到底,易司马的话靠不住,因为他的人靠不住。别的人,比如老鬼、莫大可、尧灵仙没处靠。算来算去,还是靠自己好了。

可假如,自己也靠不住,这种情况下,钱沛突然想到那枚奈何钱了。

那是一种以几十代鬼狱门传人灵气炼铸成的神奇灵媒,有些类似修仙者体内结成的内丹,能够从中获取庞大无匹的内蕴灵气。

然而要炼化吸收这枚奈何钱,也绝不是桩容易的事。钱沛足足耗费了三年半的光阴,才将与奈何钱的融合度提升到三成多一点儿。

无论如何,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钱沛闭上眼睛,缓缓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里。易司马可以用霸道的手段封制他的经脉,可以用一条条稀金捆缚他的肉躯,却无法阻止钱沛的心念转动,神思凝聚。

一天、两天、三天……每天钱沛过着大口吃饭,大碗抽血的日子。在他的眼里,易司马俨然就是传说中的抽血狂魔。

可有什么法子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一天赖一天,多活一天算一天;今天抽明天抽,能抽一天是一天……人生总会经历黑暗,这就是了!可光明在哪里?

※※※

这日如同往常一样,钱沛吃过易司马送来的饭,瞧着他从药箱里取出针管和银碗,忽然问道:“你那小姑娘的病怎么样了,她喝了老子的血有没有好转?”

“好多了。”易司马回答,“差不多可以走两步了,很快就能……咦?”他的心中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妥,伸手指点向钱沛胸口的膻中穴。

“轰——”钱沛举掌劈开指风,一团浓烈的紫色光芒从体内迸发出来。缠绕在他身上的稀金锁链霎时碎裂,在汹涌澎湃的光澜席卷下四处飞溅。

易司马猝不及防,口中鲜血狂喷,身躯像断线的风筝高高抛飞。

宛如一条挣脱枷锁的怒龙,钱沛衣衫炸裂露出精赤的上身腾空而起。他习惯性地探手摸向后腰,却抓了个空。尽管牛皮带还在,可诸如紫金匕首、神棍等物却早被易司马搜走,连银票都没给他留下一张。

“喝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钱沛愈发恼怒,飞扑易司马。

“易先生!”一条人影掠入牢房,接住翻飞不止的易司马。由于光线幽暗,钱沛一时无法看清来人容貌,只隐约觉得对方的口音颇为熟悉。但瞧这人的身法造诣,修为肯定不亚于被自己炸了个半死不活的易司马。

如今钱沛手边没有一件趁手的家伙,加上为了施展“紫罡爆”轰断锁链,功力耗损大半。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身形骤转夺路而逃。

那名救下易司马的男子拦截不及,朝着门外扬声喝道:“抓住他!”

钱沛的身影几乎和这人的话音同时到达门外。两名守衞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狠狠撞飞,让出了屋外的通道。

这是一条不算太长的地底秘道,顶头有一扇紧闭的暗门。钱沛扣动机关暗门开启,外面居然是一幢放满奇珍异宝的巨大地下库房。

要放在平时,这无疑是老鼠落进米缸,可惜眼下老鼠要命不要米。钱沛身速越来越快,随手抓起一大把珠宝掷向身后。

那名男子刚抱着易司马冲到门前,眼看一蓬珠光宝气迫面而来,又被逼入屋中。

钱沛顺手抄起一柄黑鞘宝刀,打开纯铜浇铸的厚重库门,抢在护库守衞阻击之前风驰电掣冲出地道。

地道上方又是一座藏宝阁。钱沛看得眼花缭乱垂涎三尺,不禁沮丧地意识到相形之下自己这个花城府首富实在不值一提,登时忿忿然心道:“没想到易老狗搜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下次有机会,老子要劫富济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