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余生那么长(2 / 2)

同学有点甜 顾汐润 4498 字 5个月前

可以,很强,苏太太,您不愧为二十几年老律师。苏雨眠现在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拉出来打个蝴蝶结。

“不过我刚好有件事要交代你。”苏太太的语气云淡风轻,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虽然你年轻,但已经成年了,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管不了,但无论怎样,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自怨自艾,更不要像怨妇一样黏着别人。”顿了一下,她补充道,“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先认识到这一点,再去享受生活。”

妈妈的一番话听得苏雨眠云里雾里的,挂了电话后,她还是琢磨不清,一扭头就看到易聊的锁骨上淡红色的吻痕,锤了下床,说:“我明白了!”

易聊挑了挑眉,由于还没完全睡醒,他身上有种慵懒的色气。

“我妈的意思就是,睡了你,但不用负责。”

……

“大家都是独立的人了,我不找你要说法,你也不用让我负责,就是好聚好散……”

“散你个头!”易聊气得差点磨牙,但一看到苏雨眠那张无辜懵懂的脸,怒意就消了一半,他叹气道,“太早了,我再睡一会儿。”

苏雨眠小心翼翼地踢了踢他:“你还要在这儿睡?你不回你自己的卧室?”

“不,就在这儿。”易聊无奈地顺着她的头发,自嘲地笑了笑,“你还真是擅长玩完了就跑。”

原来他的气在这儿。

苏雨眠瑟缩着身体,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说,“其实我是难为情。”

易聊拍拍她的背,温柔地道:“没关系,一辈子很长,我们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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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过年比较早,易聊的家就在本市,在苏雨眠的鼓励下,他决定拎着猫兄回家过年。苏雨眠也定好了动车票,二十八号就起身回家了。

尽管跟易聊分别数十日,她定然会思念成灾,但毕竟快一年没回家了,她的心早就奔着妈妈的厨艺而去。

S市是一座风景如画的江南城市,没有B市那么夸张,车水马龙,但也算是南方城市里的翘楚。苏雨眠刚回到家那两天,经常出门的时候给易聊发视频,带他看看S市沿街的风景。

大年三十当天,易聊回家了,似乎是比较忙,消息回得有点慢。苏雨眠下午帮妈妈跑腿去超市买东西,回来时途经S大附中,就是她转学回S市之后读的高中,她在这裏度过了高二下半学期和高三。

附中门旁有家面馆,苏雨眠以前经常光顾这裏。隔了五年再见,她被门口巨大的木质书法对联惊到了。老板啥时候变得这么文雅了?

她进店晃了一圈,店里还是原先的那套配置,只不过最裏面的座位被圈了起来。苏雨眠好奇地看着墙上贴的照片和文字——

<small>青年书法家易聊曾在此吃面。</small>

照片上确实是易聊坐在这裏,和老板照的一张合影。

“他什么时候来的S市?”苏雨眠嘀咕着。

“嘿,你也是慕名而来吗?”老板循声走了出来,笑眯眯地说,“易聊火了以后,本市很多书法爱好者和年轻的小姑娘都到我这店里来过。”

“老板,他是什么时候来这裏的?”

“大概是四年前吧。他问我,附中的学生来了以后喜欢吃什么,我就推荐他大排面。”老板坐在店门口点了支烟,回忆道,“我平时没事就喜欢写写字,所以他一进来我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最近刚刚崭露头角的小易先生吗!嘿,我太高兴了,让他给我指点了一下下,还给他免单。”

今天店里没什么客人,老板大概是寂寞了很久,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绘声绘色道:“他人真的太好了,很谦逊,也很和善,完全没有现在的小年轻身上那股子浮躁气,我一眼就看出来他能成大事。”

苏雨眠听得很认真,时不时附和地点点头。老板觉得遇上知音了,越说越高兴:“……所以啊,前段时间书法展着火的那件事一出来,我就坚信肯定不是他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姑娘,你知道最后怎么着了吗?小易先生果然是被冤枉的!”

“老板,你也很好。”苏雨眠目不转睛地看着易聊那张照片,说,“有像你这样的人坚定地相信他,他如果知道一定会很欣慰。”

“哎,姑娘,我看你有点面熟,你是不是以前常在我这儿吃面?”

“对呀,我也是附中的学生,但已经毕业很多年了。”苏雨眠戴上帽子,向老板道别,“我先回去了。老板,祝你新年快乐。”

“谢谢,新年快乐。”姑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老板又嘀咕起来,“好像最近就在哪儿见过这姑娘,是哪儿呢……”

苏妈妈准备了一大桌年夜饭和点心,一家人守在电视机旁,一边看春晚一边吃东西。夫妇两人对视了好几眼,最终是苏妈妈轻咳了一声,开口说话:“眠眠,什么时候带易聊来S市转转?顺便让我们见一见他。”

“嗯?”苏雨眠的动作停下来,眼睛瞪得像鹌鹑蛋一样,“你们要见他?”

“你不是已经去人家家里吃过饭了吗?”

“但那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家人说是为了感谢我。”

“天真,太天真。”苏妈妈不屑地瞅着自家傻闺女,“不管是什么借口,你都见过人家父母了。”

“可是……”苏雨眠有些难为情,“会不会太快了?我们在一起还没多久。”

“你们都认识七年啦,还想要多久?”

苏雨眠愣了一下。对哦,他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也互相喜欢了那么久。

“爸,妈,还有一点我想不通。”苏雨眠弱弱地举手,纳闷道,“为什么你们对他这么信任?”

她先看向了爸爸。苏父抿了一小口酒,表情有些忧郁,不爽地摆摆手:“别问我,我不喜欢那小子。”

“咦?爸,你不是之前跟我说还挺喜欢他的吗?”

“可是他拐走我女儿,他就是我的敌人了。”

……

苏爸爸身上的怨气都要具象化了,苏雨眠赶紧看向妈妈。苏太太倒是没什么抑郁的神情,反而挺高兴地说:“你在B市上学时,我们也接触过那孩子,人不错,是个可以托付的男人。之前不是还给我们报了旅行团吗?我就觉得一个男生能做到这么细心,很难得了。”

“就这样?”

“啊?不然,你还想怎样?”

苏雨眠反而有点急:“你们受了恩惠就夸他,这会不会太武断了?你们不再给我提点建议吗?”

“提什么?”苏妈妈目光轻柔地看着她,“我们这么多年都没能替你解开的心结,他几个月就帮你解开了。他才是最了解你的人,你自己相信他就行。”

苏雨眠不说话了。她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热闹的电视屏幕上,出神良久。

与此同时,B市,大年三十这一整天易聊都在忙碌。爷爷要给各家写对联,他就站在旁边铺纸磨墨,像一个勤快的小书童,苏雨眠的消息他只能抽空回复一两句。

分开三天了,一想到她,易聊心裏就有酸涩的肿胀感,但跟七年前她突然消失时不一样,现在就算是分隔异地,他的心房也被甜蜜填满。

晚上十一点半左右,大家都在看春晚,易聊得空给苏雨眠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苏雨眠雀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易聊,你猜我今天遇到了什么?”

“嗯,什么?”明明对方还什么都没说,他的嘴角却已经忍不住上扬。

“我在我母校旁边的面馆里看到了你的照片!”苏雨眠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想把一整天憋的话都跟他说了,“你什么时候来S市旅游的?怎么一直没告诉我。我听老板说,你在他家吃了大排面。真是巧了,我以前也总在那里吃大排面……”

听她把想说的全都说完,易聊才缓缓道:“我去S市不是旅游,是要找你。可惜某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个联系方式都不留,我连个影子都没抓到。”

“呃?”苏雨眠顿时感觉自己像个渣男,“找……找我?”

“对,我去了你的母校,想象着你会去哪里,走过哪条街道,我全部照着走了一遍。”

苏雨眠半天没有说话。她看着透明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眼中却是易聊一个人坐在面馆里,孤独地吃着大排面的场景。

“对不起,早知道……”

“不要道歉,苏雨眠。”易聊压低声音,如夜风般温柔地说,“你不需要道歉,爱你是我自己的选择。”顿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是最好的选择。”

苏雨眠看到爸爸越来越黑的脸,赶紧悄悄地溜进卧室里,坐在飘窗上继续跟易聊打电话。他们相互交流了这几天的所见所闻,虽然都是些琐碎平凡的小事,但双方永远听不腻。

“新的一年快要到了。”易聊声音带笑,“对于过去的一年,苏同学有什么感想要發表?”

“感想嘛……”苏雨眠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感想就是……感谢易同学的出现,你对我的帮助多到我一时还不完。”

易聊疑惑道:“有这么夸张吗?”

“有啊有啊。”苏雨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你最伟大的功劳就是治好了我的心病。”

“心病?”易聊下意识重复。

苏雨眠躺在飘窗上,看着外面的夜空,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其实在上半年,我仍然不敢回想校园霸凌的那些事,一想起就有呕吐的冲动。”

易聊知道,是太焦虑的反应。

“可是今天,我发现提起这件事,我的心裏毫无波澜,甚至可以用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那些伤口了。”客厅里,春晚主持人们已经开始新一年的倒计时,苏雨眠抱着膝盖,慢吞吞地说,“所以呀,易聊,能遇见你,我真的太幸运了。”

她的话音刚落,新的一年如约而至,外面绽放出此起彼伏的烟花,忽明忽灭的光线照亮女孩微笑着的面庞:“新年快乐,我深爱的易同学。”

十二点过后,易聊在卧室里待了一会儿,挂了电话走出来。

客厅中,易桢瑜和易鸣杰父子坐在沙发中间,头对头呼呼大睡;周茜兮在收拾桌子上的果皮,在室内灯光的照映下,她与寻常人家的母亲没什么不同。

易聊在后侧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拿着一条女士围巾走出来,轻声说:“妈,新年快乐。”

周茜兮惊讶地看着他手里的围巾,语无伦次:“这……这是给我的?”

“嗯。”易聊展开围巾,轻轻地套在她的脖子上,“我觉得这个颜色应该衬你肤色。”

周茜兮还陷在巨大的震惊中回不过神来,下意识抓住围巾柔软的布料。这是易聊长大以后第一次送礼物给她吧……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等反应过来后,周茜兮的眼眶已经湿了。她抱住易聊,终是放下了二十多年来精致无瑕的伪装,哭着说:“儿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亏欠你太多了……”

错过了他第一次佩戴红领巾,错过了他第一次家长会,错过了他第一次考满分,错过他所有的毕业典礼……在本该牵着他的手去游乐场玩耍的年纪里,他们一直在剧组和各种晚会辗转。

周茜兮无法想象,每一次她在镜头前展露出完美的笑容,小小的易聊是怎样孤独地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她的。

人到中年,拍了很多母亲的戏,也开始学着回望前半生,她逐渐揣摩出了一丝苦味儿。她终于承认,这二十年的成长路上,易聊不是留守儿童,却胜似留守儿童。

所以,无论儿子对他怎样冷淡,她都全盘接受,因为那是她的罪孽。

可如今,受伤最深的孩子反而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说:“不,其实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周茜兮泣不成声,她配不上易聊的这句夸赞。

易聊帮母亲把餐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母子二人在厨房里,首度打开了心结。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周茜兮慢慢擦着桌台,直面自己的内心,“我其实很后悔,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回到你小时候,重新陪你长大一次。”

易聊却回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妈,你觉不觉得,世间的事其实很难两全?”

周茜兮愣怔地看着他。

“我以前觉得自己也太倒霉了吧,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别的小朋友有的,我却没有。”易聊自嘲地笑笑,“直到某天有个人说,你其实比绝大部分人都幸运了。”

想到苏雨眠,易聊的心裏便像是照进了月光,温温柔柔地铺满了整个心房。

不等母亲接话,他继续说:“我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从小到大,我不愁吃穿,教育资源也能得到最好的。如今我算不上成功,但至少也是个不错的人了。”他把洗好的碗摞起来,水迹在灯下折射出光点,映进眼底,“而这些,都是你们给我提供的,是你们辛辛苦苦工作挣出来的。可以说没有你们,就没有现在的我。光这一点,我就应该心存感激。”

周茜兮呆呆地听着。二十年时光很长,亦很快,儿子的背影不知何时变得很高很大,长成了一棵茁壮的大树。

静默良久后,她忽然释怀地笑了出来,隔了两秒,易聊也跟着一起笑了。母子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释怀地笑着,仿佛在跟过去别扭的自己道别。

窗外,辞旧迎新的烟花还没停,这大概是一整年中最热闹的一个晚上。无论老人还是小孩都不会早早睡觉,城市里亮着万家灯火,十几亿人执手一起迈入新的未来。

无论是对苏雨眠还是对易聊来说,这都是值得铭记的年关。在最后的时间里,他们都放下了过去,决定以全新的姿态迎接新的一年。

未来的一年、五年、十年、一百年,虽不知道生活会不会善待他们,但相爱的人已无所畏惧,至少他们拥有彼此。在最绝望的时刻,一转身,还好你还在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