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辰睿下意识地眼色一厉。
庄雨丰后背一冷。
做足了准备,仍是过不了这个男人的一招半式。
她收起笑,态度疏离,将此行目的做了终结:“唐总监,知道向晚在警校时最擅长什么吗?潜伏。”
唐辰睿是聪明人,她话音落,他脸色已变。
庄雨丰很满意:“想要进入这间套房而不为人知,对向晚来说,实在太容易了。”
女人说完,彬彬有礼地离开。
她目的已达,及时退场。断了一只手,但功力仍在,亲自登场势必事半功倍。关门转身,高跟鞋远去的声音带着胜者之姿,她知道房内二人今后的人生已不会太好过。
唐辰睿立在原地,沉默一二。
举步走向主卧室,抬手时动作顿了顿,然后推门进入,动作强硬,好似自己对自己发狠,面对一场疾风雨。
一丈之内,席向晚背靠深色墙面,微微垂首,两条腿无力地似站非站。
听到声音,她缓缓抬头。
两人四目,对不到一起,这深情人间就此变了芳华。
唐辰睿举步走向她。短短几步路,走得心裏空落落。他抬手环住她的左肩,开口仍是情人间的亲昵:“把我当嫌疑人?”
席向晚不再领情。
她抬手,用力打掉他的手。厌恶来得如此之快,从一开始就是满腔满怀,原来恨比爱可以容易这么多。
他早有预料,有心要宠,不以为意再次将她揽过,要将恩恩怨怨都化成一场急雨,雨过天晴。
“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向晚用力挣开,当他是敌人:“掌权的滋味很过瘾?”
四目相对,她眼神很冷,哪里还当自己是他未婚妻,分明已是检察官对重犯的态度。
他的深情,比不过外人的一句离间。
唐辰睿笑容渐淡,兵来将挡:“权利是没有好坏之分的,它是一个中性词。你不觉得,与其让它落入旁人之手,那么将它给与更有理想的人,不是更好吗?”
向晚骇笑。
他怎么有脸,还敢提“理想”?
“你当得起吗?”她反唇相讥,已分不清是为了庄雨丰、还是为了她自己:“一手遮天,干预旁人的人生。毁了我,还不过瘾,一定要再拉上几个,你才过瘾,是吗?”
唐辰睿脸色瞬间冷下来。
他一笑,讥诮至极:“我毁了你?”
向晚张张嘴,没发声。她似是想忍,明白与他之间的价值观异同到了何种地步,说多说少都是错,索性不说。但不说,他又不让她走,两难最累。
她终于不再对他让步,直直换他名。
“唐辰睿。”
他的名字在她唇间发出那么好听的声音,多么般配的一对,偏偏殊了途。
她对他道了一腔肺腑:“十七岁起,我就无父无母,此后读书、上学、工作,虽然辛苦,但自有乐趣,因为我有自由。遇见你,你说喜欢我,我当然明白,得你庇护,我的人生会顺遂许多。但我也明白,一个人拥有这一些就会失去另一些,我失去了选择爱人的权利,但没有关系,反正我也没有深爱的爱人,我对自己讲,接受你,未必不是一个好选择。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失去的还不仅仅是这些,还有更多,比如公平、朋友、未来。以前我就讲过,我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没有讲出来的话还有一句,那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终究走不到一起。”
他横刀杀出,一做就做了她第一个男人,对这个半道空降的人,生疏令她始终对他带着敬畏,敢怒不敢言。
她就像中国最传统的那一类出息不大的女孩子,隐忍的,吃苦的,内心深处常年徘徊着一点自卑引起的患得患失。就在她以为,长此以往和他之间都会这样了,他却令她见到了另一种面貌,他真正的面貌。她见不得这类面貌,于是终于觉醒了反抗。
她心裏晓得,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就后果不堪了。心裏这么想,话却仍说了出来,还是以最笨拙的方式,说得那么不好听:“将我保护起来,让你可以拥有,一个安全又完整的席向晚。那么我这么多年的活着,是为了什么呢。我这样的反抗,在你们的那个世界里,大概可以被称作‘不识抬举’,是不是?这一次,我还真就不识你这个抬举了。你认为男人保护女人的方式只有这一种?不是的,你错了。我受恩席家九年,我哥哥也保护过我,我哥哥就绝对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我。”
唐辰睿眼色一厉。
是顶阴沉的那一种厉色。
向晚无端端被震住了口。
他欺身近前,出手扣住她的腰,往墙上压。动作是狠的,心裏是伤着的,一开口,已泄露了心事:“你把我和谁在比较?”
气势太迫人,向晚一时竟被压住,只听他一声讥诮:“席向桓?”
他动了怒,有心要吵,一条条罪状信手拈来:“他保护你?呵,最后还不是把你卖给我了。”
向晚血气上涌,恼羞成怒。
“不许你这样说他!”
席向桓是她心裏最好的那一个“好”。
她对他有一整个青春的喜欢。
他好生待她九年,毫无血缘,也情同一家,最后为了她,他还挨了生母一巴掌。多么重的一巴掌,打得她心裏疼到现在。她悉数所受之恩,全报在了这一刻。对唐辰睿有多狠,对席向桓的恩就还得有多重。
向晚怒目,反抗和警告还不算,末了还推了他一把,用了大力气。但也只把他推得踉跄,扣在她腰间的手牢牢锁着,发了狠,不肯放。
他算是彻底被惹火了。
原先尚且打算解释,此刻早已换了天日。幸好,没有解释,一个心裏有着别人的席向晚,根本不配他的解释。
本就是作恶的好手,有心要作,无法无天。
他用力,将她推向了床。拿过领带绑住她的手,他今天还真就非做一回混蛋不可了。向晚挣扎,用了毕生所学,将一桩男女情事当成了武力角逐,一次次被制住时才发现男女毕竟力量悬殊,他动真格要欺负,她哪里是对手。
不禁气得牙齿咯咯作响:“唐辰睿你——!”
他跪上一条腿,将她完全置于身下。
与她之间这么久的情情义义,聚聚散散,在这一刻于他,竟也都好似是身外事了。
心裏恨得无可救药,一开口,尽是狠得了的心:“我唐辰睿从不喜欢强迫女人。对你,我破一次例。”
向晚做了一个梦。
梦境荒唐,梦见她和他订婚的那一晚。
盛宴宾客,两人都喝了酒,晚风也吹不散微醉。落地窗前,一城好夜景,他将在抵在巨幅玻璃前,一双好看的手,从她光裸的肩头游移,精致小礼服在他掌中落了一地。他先君子,后小人,讲情话和占有她是同一个意思,在她耳边诱惑:“我要你。”
她做不出反应。
没有人教过她,这时候的女孩子,该如何?是迎合,是推拒?
他也没有给她太多时间选择。
一低头,牙齿已经咬上了她后背的礼服拉链。清脆的拉链声,从他齿间溢出来。她从未见过男人诱惑的样子,一见,就见到了最高级别。一个情场老手,亲自下场,一颗赤子之心敌不过他的一招半式。
她心裏害怕,他那一双贵气的手不仅好看,还荒唐,身体被他盈盈一握,她就酥在他手里了。她在惊骇中升起些自保的本能,腾出一只手拿过一旁桌上的一杯酒,仰头喝了半杯。
他看着她喝:“只见过在做这事前喝酒壮胆的,倒没见过你这样临时要喝的。”
一杯酒下肚,她放肆了不少。醉态起,连话里都当自己是他的自己人了,出声质问:“哦?你见过不少做这事前喝酒的女孩子了?”
他顿时就笑了:“喝完酒,会吃醋了?”
借酒撒欢很容易,后果她却还是晓得的。放下酒杯,语气淡下去:“不会。我哪里有这样的资格。”
爱一个人,很冒险,买就不一样了,轻松得多、也舒服得多。这世间哪里都适用这一条规则,有能耐,便可让别人家的女儿低头,承你欢,有时甚至不开心也要竭尽所能,谁叫他有能耐,没有人能奈何他。
她只是有些委屈,她一介凡俗,怎禁得起这般折磨?
他听了,将她拥入怀中。胸膛那么一点的地方,他将她揉成最贴紧的形状,从此他的胸膛里就有了人了。
他不用说的,他用做的。在情爱里给她最好的,待她最温柔的。他信身体是不会说谎的,也信她会懂。她感受到他的动作,天真又虔诚,一个男人对她好起来竟是可以好成这样。就在他占有她的那一瞬间,她几乎信了他,那些尔虞我诈,那些步步为营,此生他对她都不会动用。
……
向晚从梦里醒来,已是住在检察厅宿舍的第四日。连续四日,都做同一个梦,枕头上一点湿,刀枪都不入的一个人,梦里竟会落泪。
起床洗漱,穿着白T恤,两截手臂暴露在镜中。手臂上的淤青和红痕触目惊心,四天了,仍未消。向晚不敢撩起衣服看身体,她明白,手臂上已经如此,身体上有的证据会更多。
与唐辰睿争吵甚至撕裂的那一晚,她其实并不害怕。满腔满膛的愤怒,占据了人心,一场情爱好似战争,非要分出个生死。她的不爱令他愤怒,她的指责更令他荒唐,一来二去,他也失了理智。心裏一狠,这样一个向着他人将他定罪的未婚妻,不要也罢。两人都动怒,对错已没有好说,说不说都是一样的,都改变不了两败俱伤的局面。
向晚是独自回到检察厅宿舍昏睡一个周末之后,才回忆起当日一幕幕的。唐辰睿最后捡起衬衫头也不回离开的身影落进她心裏,连同他没有情绪的质问一起记住了。
他对彼此都失望至极:“我明白,你喜欢席向桓,你喜欢庄雨丰,你就是不喜欢我。”
该是死心了吧。
在那一晚之后。
向晚无端端想起这一个问题,眼底立刻犯了湿。又吸了吸气,到底没有为他落泪。还是坚强的,心也还在,她在心裏稳住自己,没关系,没关系。
只是每次望见镜中的“席向晚”,都令她心惊。忽然地,发觉自己变了。更好看了,身体蹦得更紧了,衣服包裹不住,有一种女性发育的胀。白T恤和马尾,也遮不住属于女人的气质开始往外泻。昔日单纯的心境也不复,一时委屈,一时期待,有时无端端会从怔楞中惊醒,发觉自己竟是在想念他。想的时候,都是他的好。
她有些难过。
原来感情这回事,总是开始了才知道。
凌晨十二点,霍善走出会所办公室,总经理告诉了他一件事:唐辰睿来了。
男人搭在门把上的手停顿了一秒钟,转身问:“在哪里?”
“就在五十七层吧台。”
男人略一沉思。
将挂在左臂的西服外套递给助理,改了尽早回去的决定,男人步入专属电梯,按下了五十七层的按钮。
“叮”,电梯门开,男人步出电梯。
一路行来都有人弯腰恭声:“霍三先生”。
午夜,值得很少露脸的霍三先生亲自招待,来头不会小。一群好奇的人,顺着霍善走去的方向,视线终点是一个清俊的男性身影。
他坐在吧台,喝了不少,醉意无限。身旁一女子正与他搭讪,他将她晾着,偶尔兴趣来了,挑一个眼神过去,低声凑在她耳边,说一两句什么,女子被彻底勾起了欲望,娇娇笑着,不肯放他了。
霍善居高临下看了会儿,给出一个比较中肯的评价:真是会种孽缘的男人,唐辰睿。
他吩咐了一两句,侍者上前,将唐辰睿身边的女子拉走了。女子既惊又怕,伸手求援,唐辰睿根本不挽留,好似前一秒的调情也只是调而已,没有情。没有情的人,来去都随缘,他心裏没有这些人。
一杯清水随着一双修长的手,缓缓被推到了唐辰睿面前。
他一愣,看向来人:“给客人喝这个,你怕是不想赚了。”
霍善在吧台站定,吩咐了酒保和侍者都出去。霍善亲自下场陪人,这个面子当得起的没几个,唐辰睿是其中一个。
唐辰睿扶着额:“你常年在澳门,怎么会在这裏?”
“霍家出了点事。大哥心软,会吃亏;霍良和军火商打过交道,各方忌惮,不适合出面;霍四出手太狠,靠不住。所以最后,我就被叫回来了。”
唐辰睿看了他一眼。
铺垫了这么多,凸显了他是个好人这件事,真是颠倒黑白的一把好手。
霍家四兄弟,老大善,老二精,老四狠,从外表看,数老三最懂人情世故,拿得出手。霍老爷在老三出生时就按“三”字排行给他取了个“善”的谐音名,大概是老二霍良的“良”字后来被证实了实在和他本人的性格没什么关系,他一点也没往“温良、敦厚”的方向发展,让霍家上下伤透了心,所以霍老爷在老三身上是倾注了比老二更多的希望的,希望他能成为“善良、温厚”的人,千万别学他二哥那样成为人见人躲的邪神。谁知这个愿望也落空了,霍善好的学,坏的也学,向善良的大哥学,也向邪恶的二哥学,最后的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外表温和、内里一团黑,典型的双重性格。
这会儿他正惆怅着。
“我难得回来一趟,就碰上了你来这裏。”
男人声音很稳,几乎没什么情绪,但还是让唐辰睿听出了些“他很倒霉”的心情。霍善清冷惯了,最不喜意外,偏偏今晚让他碰上了一桩。
“唐盛的执行总监在我这裏买醉,周刊出街,不晓得外界会怎么想,搞不好,连唐盛都落人口舌。当然最主要的是,我对你的酒品和对你的人品一样,没什么信心。”他推开冰块,换上一杯温水,给他倒上,将一件惊涛骇浪的事讲成了三言两语的小事:“话说回来,身上有伤的话,你也不能喝酒。”
唐辰睿动作一顿。
这家伙,好精明的眼神。聊着没营养的话题,该观察的细节却是一处不落。
唐辰睿颈项上一道深色痕迹触目惊心,平日里用衬衫领口掩饰住了。这几日只有韩深无意间在他换衣服时见到过,连韩深都被惊到,问他谁弄的,不像做|爱倒像是在互砍。唐辰睿没回应,只将伤口好好地遮起来,最后连韩深都看出来了,他是被伤了心。
霍善居高临下,问得很不厚道:“女人弄的?”
唐辰睿没有理。
霍善点点头,懂了:“未婚妻弄的,还是在床上?”
唐辰睿仰头喝了一杯冰水。
一个人伤了心,水和酒,都是醉饮。天下没有勉强的山盟海誓,他疑心这场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他的失策。只是很快地,又收住了念头。舍不得,放不下,抱不紧,留不住。许久不尝步步是错的滋味,他的未婚妻令他一尝败北滋味,痛快又失败。
霍善正想说什么,移动电话一阵震动。他接起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唤他:“三哥。”
霍太太克制而绵延的礼数在夫妻关系中尽显,唐辰睿听到霍善清冷地对她交代“是,会晚一点回来,麻烦你了”,那个温柔的女声随即在电话中对他道“不,请不要这样说,那么,请注意安全”。
唐辰睿听着听着就笑了:“你厉害啊,骗到一个好女孩信你是好人。”
霍善挂断电话,不可置否。
他是不是好人确实是一个比较难回答的命题,骗到了一个好女孩倒是真的。这会儿他也没否认,从善如流:“羡慕吗?”
唐辰睿哼了一声。
显然是羡慕的。
霍善都对他有些同情了。
什么样了不起的痛苦,能让唐辰睿一夜败北?
他难得发一回善心,指一条明路:“别喝酒,回去睡觉。误事的从来不是女人,而是你借女人来让自己不清醒的脑子。”
话毒了点,却是实话。霍善一向话不多,字字要害。
私人移动电话就在手边,拿起又放下。
两败俱伤,如何让。
低眉神伤,又一天了。
一生也没有几天,一天天地,一生就过了。
“我对她……”
正欲开口,忽听得背后一个声音:“唐辰睿?”
半夜三更,带点惊讶,带点警惕,这是检察厅程亮的作风。
唐辰睿微微转身,与正欲离去的程亮对上了视线。程检察官与朋友聚会,临走前远远一望,凭着记忆感到几分熟悉,走近一看,当真是当今的唐盛执行人。程亮视线一扫,酒,女人,霍善的亲自下场陪,哪一项都让唐辰睿这个人在他心裏逐项减分。
心裏一股无名之火顿起,热血的性子替向晚不值。句句质问涌上来,话到嘴边又咽下。这是唐辰睿,一山还比一山高,在他面前人人拎得清自身斤两。权衡一二,程亮只知会了他一声:“向晚最近一直住在集体宿舍里。公用的地方,条件总是不太好,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接她回去。”
唐辰睿在听,但也只听,没有回答。
程检察官克制又克制,转身想走,终究不忍,脚步一旋折返,将一席话讲给他听:“记得前不久那一晚,凌晨两点半,向晚执行的公务吗?在机场,逮人归案,那人手里有枪,想自杀,你猜向晚做了什么?”
他做了个动作,手指做枪支姿势,对准了自己的心脏:“就像这样,她将枪口夺下来,对准了自己。若非嫌疑人不懂行,忘记了开保险,这一枪开了,你想,倒下的会是谁。这就是席向晚,很普通,很笨,很正直。我很喜欢,其他人也是。那么,你呢?”
向晚似乎又过上了订婚前的日子。
一个人起床,穿衣洗漱,小心避开伤口;一个人吃饭,清淡小粥,即便没有胃口也会尽量多吃一点;一个人睡觉,不管工作到多晚都会争取睡一会儿,不再像从前那样熬夜看片挥霍健康。
也有一些从前没有的习惯,如影随形,跟上了她。比如习惯穿丝质睡衣入眠,比如睡前会喝一杯牛奶,比如路过花店心念一动,莫名地就买了一盆连名字都叫不出的花回来。
她有些黯然。
这不是她的习惯,这是唐辰睿的习惯。一场孽缘,肌肤相亲,到头来离散了,习惯也已难戒。
一日傍晚,天街小雨,走出大楼时雨丝渐密。她看了看天,将连衣帽向前一拢。无家可归的女孩子,这就算有了避雨之地。她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在雨中慢慢走,一抬眼,看到眼前阵仗,停住了脚。
台阶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前跃起的骏马标志,熠熠生辉。一流的好车,在雨中也有一流的尊贵。
车前站着两个人。一位是司机,站在门前,随侍左右。还有一位,一位小姐。
一位年轻、曼妙、气质和相貌皆在上流的小姐。
她穿一身高级灰职场裙装,出自名家之手,线条利落。名家的剪裁落到了懂行的贵客身上,真正是现出了名品该有的万千生辉。
她应该是等了一会儿了,左手撑一把骨节分明的黑伞。地面冷硬,溅起水花,打湿了高跟鞋。她风度依旧,高跟鞋沾了水,也不妨碍在这个冷硬的世界里站稳一席之地。向晚不禁想起庄雨丰,也有一双类似的高跟鞋,但比起眼前这位小姐,庄雨丰的高跟鞋穿得还不够妥帖,不够圆滑。庄雨丰半路出家,与高手抗衡,还是会败下阵来。
两个女人互相对望。
见到向晚的身影,她微微点头,一把行走职场的好嗓音开场亮相:“席小姐,幸会,我姓高。”
向晚没什么心情,只拿得出一份对陌生人的礼貌:“我认识你吗?”
冷淡至此,高小姐却并不计较。
这是做事的好手,江湖经验老道,和严重缺乏阅历的席向晚两厢对比,高低立现。
高小姐斯文有礼地请她止步:“还请席小姐拨冗。有一个人,想见一见您。”
话音落下,容不得向晚拒绝,黑色轿车的后门已经被打开。
司机拉开门,扶着门窗。高小姐亲自上前,弯腰将轿车后座的人请下车。
一双灰旧的皮鞋率先落了地。
雨势渐大,车旁积起了水。那一双灰旧鞋踩在水里,显沧桑。与之相对的是旁人对他的态度,高小姐扶着他,湿了半身裙装,司机为他撑着伞,姿势恭敬。向晚看着,疑惑顿生。是什么人,在磅礴大雨中担得起这么大的阵仗。
下车的是一个老人。
他微微笑着,空气无端不安了起来。像一个枭雄,隐藏在朴素的外表之下,远远泄露一点风声,便会惊群鸟、震山林。
老人目光审视,微笑打量向晚:“好俊的姑娘家。”
“……”
向晚一时竟被震住,失语。
这老人自有威严,可以猜想他的风光岁月。向晚无端心跳加速,明白今晚必会发生一点什么。
高小姐望向向晚,恭敬引荐:“席小姐,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当今唐盛的董事局主席,唐怀意老先生。”
她偏头一笑,带着私人感情提醒她:“也就是,唐盛现任执行总监唐辰睿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