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争奈归期未可期(2 / 2)

雾锁长河 顾长安 7057 字 5个月前

小林倒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笑了笑。

田中看着两个人卿卿我我的模样,倒有些尴尬,客套了两句便离开了。等到脚步声远了,婉初这才松了手,低头一看,果然是红的。

这时候似乎戏院里头已经搜查完毕了,各个包厢的人物都开始退场了。婉初又强压着乱跳的心,挽着小林和金令仪一起混在人群里出去。外头的汽车挤得水泄不通,眼见士兵往来盘问可疑的人物。

婉初偷声问他:“你可有地方去?这会儿要全城戒严的。你怕是跑不掉。”

金令仪提着一颗心,轻轻拉了拉婉初,低声说:“我有一个地方,应该安全。”

小林此时也不得不相信婉初,三人不再坐汽车,叫了两辆黄包车去了一处别墅林立的胡同。到了地方,金令仪叫开门,引着两人进去。

金令仪边走边说:“这是我大哥外室住过的地方。后来两个人分手了,这地方就空出来了。这院子里头有一棵枣子树,果子特别甜。大哥那会儿要卖院子,我舍不得那枣子,就求他把这院子送给我,反正他也不缺这几个钱。看家的是个哑婆子,不会说话。这裏也没什么人来的。”

金令仪语速极快,其实实在是心裏又害怕又紧张又兴奋。同学裏头也有激进的,像这样面对面地同一个传说中的“危险分子”在一起,还是头一回。她只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得不说些什么,才能让心头压着的那口气喘出去。

三个人进了楼上的卧房,小林很从容地边脱外套,边往窗边走。金令仪一直在偷眼打量他,看到他露出来的手臂,金令仪几乎要叫出来,又下意识地忙捂住了嘴。

小林这才想起来,转过身去把伤臂往后藏了藏,抱歉地说:“刚才被子弹蹭了一下。真是抱歉,吓着你们了。”

婉初也没见过这么血淋淋的场面,不知道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可念着从前老夫妻俩的救命之恩,她是说什么都得帮他这个忙的。

婉初看见金令仪脸上发白呆愣在一边,又想看、又怕看的模样,走过去拉着金令仪让她去找些纱布白酒过来。

婉初看她出去,这才低声问他:“你是要杀谁?”

小林扶着肩膀走到窗户边,挑起一条缝隙,鹰隼凌厉的眼神在外头扫了一圈,确定还比较安全才放下心。“你还是什么都不要知道的好。我就待一夜,明天就走。”

“你……是革命党?你明天怎么走?”

小林却是不说什么了,坐了下来,喘了喘气,他自己也实在不知道明天怎么走。一同行动的四个人,一个中弹了,其他的人都走散了,是不是被抓住他也不知道。报馆更是不能再回去了。

金令仪又进来,拿了纱布和白酒给他。小林看了看两人,侧过身去避开她们。脱下一半的衬衫,自己处理伤口给自己包扎。

金令仪从没有跟这样的人物接触过。自己有个年纪相仿的弟弟,手割了一下,那也要大呼小叫地号上半天的。可这人都伤成这样了,却也只是眉头轻蹙了一下。看他眉色很浓,目光坚毅,也不过比自己大几岁的模样,不由得看呆了。

等到缠好纱布,小林却没法打结。

金令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咬了咬唇,凑到他面前道:“让我来吧!”说着径直从他手里接过纱布头,给他系上。可心裏又怕弄着他伤口,不敢系得太紧,反而显得拖沓。

“小姐,你就当系鞋带一样,就行了。”小林和声道。

金令仪向来自夸手巧,这时候却手笨得厉害。被他一说,又是窘迫又是急切,脸上红红的,额头上的头发也是被汗腻在了一处。

小林看她娇楚发急的模样,也不再忍心说什么,把头扭到一边由着她去弄。

婉初和金令仪怕晚上不回宿舍又没做备录,容易让旁人疑心,于是留小林一个人在房里,结伴一同回学校。路上果然设了很多关卡,往来盘查得很是严格。

大约是这样一番惊心动魄的经历,让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婉初见到小林,就想起和荣逸泽在乡下的那段日子。想起同他的日日夜夜,想起他留着胡子的模样,想着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分分秒秒都记得那样清楚。

她知道他那时候晚上睡不着,有时候也听到他口里小声地念着经文,那时候就觉得好笑。她问过自己的心,若那时候他越过雷池一步,她也不会拒绝,是心甘情愿地同他在一处的。

她从前听故事,听着女人往往以身相许去报答男人的恩情,她原不能理解。她以为同他的亲密多少也是这么个意思。到两人分开来,才知道,原来那不是对他宠爱的报答,那是彻底的交付、彻底的爱。

因为爱他,总怕不够,恨不得里裡外外全都是他。也是因为爱,她宁愿他恨自己,也想让他活着。因为不管他的心走没走,她都是捧着他的爱的。

她也放纵自己想念他,把他的好从头到尾念上千遍万遍,把他的不好都忘记,所以她带着他的好也能过下去。而不像她母亲一样,似水流年流走的都是父亲的好,她带着父亲的那一点不好,过着一辈子。

母亲,母亲,你还活着吗?每每想到母亲,她都恨不得骂自己蠢,恨自己没用。也突然想起荣逸泽说的:“你自己能做什么?”是的,到如今才知道,自己除了跟傅仰琛这样干耗着,她真是什么都做不了。

可她怎么能把一切都推给他?北地几省那都是傅仰琛的天下,荣逸泽不过就是一个生意人,他怎么跟这种手握重兵的人斗?

荣逸泽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就算现在不知道那钥匙和印信的作用,早晚是会知道的。等他发现了,他就会知道她的心了。她这样对待他,虽有不公,却没有怠慢他的感情。就算他移情别恋,她也不怨他。

只是一想到他同别人在一处,心头仍然难过地一滞,然后是泛起的绵延不断的难以言说的情绪。心裏多少希望有一天,当她再遇到他的时候,他依然等着自己。这样的想法,她自己都觉得自私。可感情的事情,不自私的,不是无情就是圣人。她自己不过就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一个小女人,装不了伟大,也装不成豁达。

金令仪听到婉初呼吸有些乱,便小声问她:“婉初,你睡了吗?”

婉初听她叫自己,也不想装睡,便回答她:“我没睡着。”

金令仪听她还醒着,便从床上下来,光着脚一路小跑到她床上,掀了被子躺进去。

黑暗里闪着光亮的眸子看着婉初:“你说他是干什么的?”

婉初愣了一下,才想起她问的是谁:“我也不知道。”其实彼此的心裏隐隐都是有个答案的。

金令仪又压低了声音说:“你说,他是不是革命党?”停了停又笃定地说,“我看他就像。”

婉初看出来她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话,便不说什么,等她说。

果然她又接着说:“你看他是要刺杀谁呢?好像包厢里还有东洋人。你说他会不会是要杀皇帝的?要不就是杀东洋人?反正应该不是定帅。万一定帅一死,这北地可就乱了。好不容易太平几天,老百姓多苦。虽然也是个军阀,好歹也给百姓做了些实事。修路、建学校、开矿……外交虽然失于暧昧软弱,但他治理定州确实有政绩。听说他的接班人也不错,当初学校十年校庆还是这位总长代替定帅去演讲的。你不知道,当时迷倒多少女学生。”

婉初在定州住了这么久,自然知道傅仰琛虽然有愧于她,在当地的风评却是不差。虽是如此,听金令仪这样称赞他,心裏也有多少不屑。

金令仪絮絮叨叨的没个重点,绕了一圈,又绕了回来:“你说他受了伤,路上查得这样厉害,可怎么出去?”

婉初听她天南地北地说个没完,语气中尽是担忧,便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用担心。他们这样的人,自然有自己的门路。风声这样紧,你还是什么都不要知道的好。”

金令仪想起包厢里那侍衞官对她的态度,又叫她一声“格格”,知道北地旗人多,家里的姑娘都是叫作“格格”的。

“婉初,我从不问你的家里事,可也知道你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若你能帮他逃出去,你一定要帮。可惜我家不过是做生意的,有几个臭钱罢了。这时候钱也不如权力有用。”

婉初心裏也是有些乱的,不需要她说,她也在想怎么样才能把小林送出去。

金令仪又想起小林的伤臂,喃喃道:“我明天想办法去弄些消炎药去!万一伤口感染了,可就不好了。”

婉初忙拦着她:“这风头上,你有什么法子弄这样敏感的药?我家里是有些门路,我明天去弄药,你去别墅那里给他送吃的。我们在那里碰头,看看怎么办好。这件事情风险大,千万不要让旁人知道了。”

金令仪觉得好像是电影里头的冒险女郎,揣着一颗小鹿乱撞的心,也睡得不踏实。早早地就起了床,两个人今天索性逃了课,分头去活动。

婉初叫了车回了府里,才发现气氛很是紧张,岗哨也加了好几道。刚迈进府里,正遇上要出门的傅博尧。

傅博尧给她请了安,见她穿着蓝衣黑裙子的学生装,问道:“姑姑今天没有课吗?”

婉初见到他,心裏一动,便说:“昨天上体育课,不小心摔了一跤。破了皮流了血,校医那里开不出消炎药,所以回来问问家里有没有。”

傅博尧眉头蹙了蹙,目光一暗,又拿捏出一分得体的关怀,柔声道:“姑姑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给您叫车。”

婉初虚拦了一下,笑容散淡:“不要不要,没那么娇气。吃点消炎药就好。”

傅博尧也不再劝,请她在家里等着,让侍从去取药。

婉初看他行色匆匆,眉目间隐约沉重,便知道是为了昨天刺杀的事件。有心多问两句,可又不愿意太露痕迹,到了嘴边的话便忍了回去,耐心地坐在府里头等着。

等了一阵子,傅博尧的随从官捧着一只盒子进来了。婉初打开盒子,正中她下怀,里头东西却很齐全。消炎药、止疼药,处理伤口的药水、纱布一应俱全。

那随从官道:“格格要不要叫医官过来看看?总长吩咐了,要是格格伤得重,还是需要去找医生处理一下,仔细别留下什么疤痕。”

婉初收了东西谢过他,却装作随意地问:“昨天戏院的那个刺客还没抓住吗?今天看着街上到处都是关卡,到哪里去都不方便。”

侍从官是个活泼的年轻人,见她问了,便道:“昨天格格也去看戏了吗?打死了两个刺客,跑了两个。不过应该是受了伤,跑不远的。格格要是害怕,还是待在府里头吧。”

“真是吓人……他们是谁?昨天他们是要杀谁?”婉初问。

那侍从官看她一身女学生样子,脸上一派纯然,又是傅家的老格格,口风也就松了松。

四处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咱们估计着是南方政府的人……格格不知道吗?昨天可真是惊险万分,万荣洋行的万老板被打死了,皇上差点受伤,要不是司令护着……”

婉初眉角一挑,极是讶异:“怎么,司令受伤了?”

侍从官点点头:“可不是?据说伤得还不轻。你不知道那人拿着一挺‘花机关’进了包厢就是一阵乱扫。这些个衞戍队的,也是吃白饭的,那样一挺机枪愣没搜出来!”

婉初的脸色有些苍白,咬着唇想,傅仰琛要是死了,她更不能问出母亲的下落。他若是没死、伤得重了,总要在死前从自己这裏弄到金子的下落,那么自己的境况……

侍从官只当自己说得太逼真,吓着她了,便闭了口:“瞧我多嘴了,吓着格格了。”

婉初摇摇头:“不是,就是觉得司令这一伤,那定州岂不是要乱了。”

“是啊,总长这是连夜里从通辽回来的。”

婉初心裏乱着,送走了这侍从官,匆匆出门往金令仪那边去。

到了地方,金令仪开了门,婉初闪了进去。

“你去了这么久?我还怕你弄不到药,正准备自己去医院试试运气呢。”

婉初同她边走边说:“外头风声紧,士兵在医院里到处检查可疑的人。”进了屋子,见小林气色不算太好。婉初体念金令仪年纪小,不想让这样危险的事情牵扯到她,于是支了她去烧热水。

看她走了,才低声说:“我在外头打听的消息,有两个人昨天在戏院里被打死了。”

小林嘴角抽动了几下,行动之前虽然早就预料到生死难料,但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绞痛了一阵。

婉初把药给了小林。小林问她:“报纸上可说什么了?”

婉初摇摇头,未几又抬头问他:“你的目标到底是谁?”

“包厢里头坐着的人,不管是谁死,都对我们有利。”

“你们?……我打听到万荣洋行的万老板死了,他是谁?”

“他死了?哼,也该他死。他是北地的一个东洋人买办,跟着东洋人后头干了不知道多少坏事。我倒是没想到他在里头。有东洋人死吗?定军司令呢?”

“应该没有……”

婉初看他拆了纱布,里头的伤口依然血肉模糊,也是看不下去,把头扭到一边。突然想起他的话,不管谁死了,对他们都有利。

“若昨天是东洋人死了,你们就散出消息说是定军杀的东洋人;若是定帅一死,你们就说是东洋人杀的。这样定军同东洋人总归要决裂……你们是这样想的吗?你们又得什么利?”

小林冷眼看了看傅婉初,却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金令仪捧着热水走进来,两个人便不再说下去。婉初还记挂着傅仰琛的伤势,坐了一小会儿就匆匆离开。这一回却是径直回了傅府。

婉初极力想见傅仰琛一面,想以他的伤势来判断自己现在的境况。可无论怎么样,都被马瑞委婉地拒绝了。

最后只能在傅博尧身上动主意,可在王府等了一整天,也没看见他的人影。

第二天回了学校,却见金令仪有些恍惚地坐在桌前,望着她桌子上两盆风信子花发呆。上回送来的那盆,花束上的小铃铛一样的花都枯萎了,只剩几根葱郁的长茎。另一盆却是开得正旺。

婉初叫了她一声,金令仪回过神,说:“你回来了?哦,刚才又有人送来一盆紫色的风信子。”

金令仪凑到花上闻了闻:“你说给你送花的这人多奇怪,总送不一样的颜色,估摸着世面上的颜色都送了一个遍了。这花太香了,让人想忽略都忽略不了。我原来也是喜欢玫瑰来着,现在这花看多了,倒觉得比玫瑰看着还美些。”

婉初听她虽然说着这样的话,语气里却反常地带着些伤怀幽郁,便问:“小林怎么样了?”

金令仪淡淡笑了一下:“他走了。”

“走了?这样的状况,他怎么走得了?”

“昨天夜里有人过来带他走的。好像听他叫了一声‘慕老板’。”

婉初本在倒水,听到这三个字,手一抖,热水就浇到手上。手上一疼,杯子就落了地。

金令仪忙过来看,还好这水是昨天冲的,并不太烫,她手上只是烫红了一片。

金令仪又手忙脚乱地给她找药膏,嘴裏唠叨着:“你也有这么不小心的时候!”

婉初这份心还被那三个字击打得反应不过来,眨了眨眼睛,有无数的问题和疑惑都在口中含苞待放了,可最终还是暴雨后的梨花,萎靡落了心头一地,怎么都问不出来。

一整天,婉初都是漫不经心的,到了下课也没想起来刚才那堂课上的是什么。

到了下午,府里头突然来车接她,说是有舞会,请她回去参加舞会。婉初心裏纳闷,傅仰琛不是受伤了吗?这个关头怎么开起舞会来了?

于是问那听差的:“司令也参加舞会吗?”

听差的回她:“回格格,司令举办的舞会,自然是要参加的。”

婉初更是觉得纳闷,难道他受伤是假的?那这舞会是开给谁看的?这样一想,倒是非去不可了。

国际饭店的水晶灯下一片流光溢彩,婉初看着穿梭交际的衣香鬓影,只觉得那耀目的熠熠生辉下头是无尽虚幻的繁华。在他们的脸上什么都寻不到,民生多艰,山河零落及至阽危,豆分瓜剖的剩水残山也不能妨碍这些权奢豪贵的挥霍奢侈。

舞会开场的时候傅仰琛确实露了脸,同东洋的那个外务大臣携手在台上谈笑风生了几句堂皇的官话。

婉初看他虽然瘦了几分,精神头却是极好的,怎么都不像个中弹受伤的样子。想想小林他们想让傅仰琛同东洋人决裂的计划,算是落了空。那死掉的两个人,也真是白白送了性命。

傅仰琛今日仍然穿着规整的戎装,军帽下头的目光依然沉毅矍铄。婉初不由得不承认,这人天生就有这样的睥睨江山的气派。父亲当年也不该那样反对,若得父亲的支持,何至于闹到今天这种场面?

傅仰琛在台上说完了,那边白俄人的乐队就奏开第一支舞曲。婉初没料到傅仰琛携着三姨太的手,下场跳了这一支开场舞。待到一小节结束,众人才三三两两滑进舞池。

人影一乱,婉初过了一会儿便寻不到傅仰琛的身影了。婉初心中纳闷,目光在舞池里逡巡,突然有人过来,带着笑意道:“婉格格是在找舞伴吗?”

婉初敛了目光,侧首看见田中一身东洋军装,笔挺地站在身边颇有兴致地望着自己。婉初腹诽了一句,这人真讨厌!敷衍地笑了笑,也不回答,继续在人群里张望。

田中并没有被这个软钉子给扎走,反而越发客气地笑道:“就算成不了男朋友,总还能做做朋友。婉格格一支舞的面子都不赏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婉初到底不愿闹得难看便把手轻飘飘地搭在他手里。这人虽然讨厌,在她面前却一直规矩,也就云淡风轻地握着。

婉初的目光从他肩膀越过去,总是没焦点地落在别处。田中似有所指地笑道:“格格这么心不在焉,是在找自己的男朋友吗?怎么,这么热闹的舞会,他怎么不来陪您?”

婉初听他这么一说,心头赫然一悸,却做着一副百无禁忌的模样,随意道:“他不喜欢热闹。”

“哦,不喜欢热闹的人也愿意陪格格听京戏,可见是非常热爱格格了。不知道格格的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婉初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分明是怀疑小林了。可她更不能躲闪,索性把目光转过来,直直地望着田中,怡然微笑道:“田中先生到底是对我感兴趣,还是对我男朋友感兴趣?”

说完,略转过头去,霎时却是在人群里看到一个人。

田中见她身形一僵硬,脚下的舞步也乱了,脸上惶然绯色乍起。这时候一个回旋转过来,田中朝那方向看去。

只见一人华灯摇曳下缓缓走过来。他眼前的人似乎都是透明的,目光只落在一个地方。这人潮起伏的大厅里,顿时化成一望无际的渺无人烟。他好像从孤城落日里独身前来,眼睛裏带着荒凉和不可一世的清傲。

田中心裏喟然叹道,这人好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