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车内的阳光一暗,眼前闪过一道人影,重重坐在她前排。她懒得抬眼看。
又有一个人走近了,步子踏得咚咚响,整个车厢都仿佛震动了起来。
戴依弥终于奇怪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孙昭和孙曦都在车内,而且两人面色不善,火药味十足,气氛紧张。
她赶紧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又闭上了眼睛。
“戴依弥。”两个人声音呼喊她的名字,一声高亢,一声低沉。
她迫不得已地装出刚睡醒的样子,微微皱眉,“怎么了啊?”心裏却十分崩溃,两尊大佛站在面前,剑拔弩张,这是要战争的局势啊,她这小小凡人真的害怕……
“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你,以后在车上,我能不能坐你旁边?”孙曦率先发话,眼神移向窗外,似是漫不经心地一下一下卷起长发。
戴依弥看得心间一跳。一股无名的威压扑面而来。
“哦,没事,我……”
“你招惹她做什么?”孙昭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不干什么,就是不想跟我优柔寡断的弟弟待在一起了!”
“那你也不用扯上她。”
“好啊,我可以不扯上她,那就你离开,跟她坐一起,如何?”
“我看你是没事找事。”他紧紧皱眉,语气生硬,面色十分冷峻,“你到底要介入到什么时候?”
“你管我?我想怎么样怎么样。”
“无理取闹!你何必……”
“好了好了!”戴依弥面如死灰地用手捂住了脸,“拜托别吵了,你们毕竟是亲姐弟吧。”
她本不想管他们的闲事,但是两人愈来愈激烈的争吵让她胆战心惊,既然管也是危险,不管也是危险,那就管吧!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是如果我可以帮到你们的话,我很愿意的。所以你们谁要坐过来?”
两人同时说,“他\她!”
她还没反应过来,孙曦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坐在了孙昭的位置上,并且挡住了进路。
“你去。”
孙昭面带愠色,原本强忍着怒气,微微皱眉,此时已是眉头紧锁,一副要发作的样子。
戴依弥眼看着两人又要交锋,连忙拉住他,“算了算了,你就听你姐的,坐过来吧。”
她不由分说的往里移了一个座位,用力地拉着他坐在了外侧。
孙昭的震惊只持续了片刻,就化作更加不悦的神情,不着痕迹地握了握拳。
她刻意忽略了孙昭拧得更紧的眉,劝解道,“这样就好了吧?和为贵,和为贵。”
孙曦轻巧地嗤笑一声,再无言语。
她有点担心地看了看孙昭,他的头偏向另一侧的窗外,留给她一个侧颜,看得出他紧抿着唇,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算了算了,她开解自己般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他们不再争吵,她也不愿深究他们的想法。
同行的旅伴陆陆续续地上了车。徒步行走两个小时,大家都感到些许疲惫。
时间已近正午,太阳升到了天穹的顶端,车窗外的田野金光闪闪。不时闯入视线的乡间小别墅,热带风情的装潢与鲜艳如花朵的颜色让人的精神振奋不少。从草木的摇摆里,仿佛能听见风的吟唱,鸟的啁啾。
领队不同寻常地没有言语,一路上闭目养神。燥热的人群在凉爽的气氛中渐渐平静。车厢里安静下来,只剩空调的凉风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样宁静的环境里,她恍惚间回到了高三毕业的时候,教室里长久地亮着明亮的白光,黑板上是永远都填满的粉笔字迹。米黄色的墙上的倒数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变小,仿佛是可以度量的时光,在眼前缓缓流淌。
那时候的同学们整日埋首试卷书卷,书页被一次又一次翻得泛黄。厚重的黑线格子线装本上白纸黑字,填满是一载青春,所有努力。
那时候的夏光也很漫长,低头时感受不到日光的移动;那时候的教室也很宁静,只听见书页舒卷的摩挲声;那时候的人,是什么样子?
她的脑海中闪过严厉又善良的班主任,性格各异的同学,还有那个藏在心底的男孩。她以为她会一直喜欢他,可是不过一月时光,记忆中的他已经模糊了模样。现在想来,也许她以为的喜欢根本不是喜欢,而是在特定时间的新鲜感。
每一个都有这样的岁月吧,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有一个镜花水月似的人,但不知道到底喜欢的是那个人,还是那种小鹿乱撞的心跳感。
她的思绪蹁跹,瞳孔里像打开了万花筒,绚烂的情思闪闪烁烁。
“在想什么?”
她的回忆突然被打断,茫然地回过神来,发现孙昭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
“哦,没什么,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她敷衍道。
他顿了顿,犹豫要不要问,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淡淡道,“刚刚我和我姐的事,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她摆摆手,无比大度,“这有什么呢,不就是换个座位吗?”
“其实还有别的。”他意味深长地扔下这句话。
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她揣摩了半天他的意思,却也想不明白。他怎么这么迂回纠结呢,难不成真是傲娇吗……
“哈哈,是吗,毕竟血浓于水嘛,你们肯定可以和好的。”她干笑几声,道理讲得十分苍白。
“你这样说,让我想起我高中班主任。”他忽然笑了,“以前我跟我爸……”
他说道此处突然停了下来,面色凝固了,好像想起了不愿记起的事情。
她赶紧岔开话题,“我高中的班主任也很好呢,可惜我毕业了就不能每天见到他了,想想有点小悲伤。”
“你刚毕业么?”他饶有兴趣地问道。
“嗯,马上要上大学了。”
“哪里?本地的么?”
“不是,在G市。”她说出那个多年梦想凝聚的地方,一瞬间荣光焕发。
“是么?”他粲然一笑,“那里是我的家乡。”
“诶,真巧啊,那你在哪里上学呀?”
“你的家乡。不过马上毕业了。”
她哈哈哈哈地傻笑起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但就是想笑。
“我想起一句话,‘旅行就是从自己待腻的地方去别人待腻的地方’,用在上学也很合适啊。”
“你待腻了么?”
“嗯,就想换一个环境,换一个生活,虽然开始会有点苦吧,但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祝你一帆风顺。”
“哈哈,这祝福好没新意呀。”从他口中听到这样老套的话感觉很奇怪。
“抱歉,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真挚的祝福。我所愿的,不过你的一帆风顺。”
戴依弥瞪圆了眼睛盯着他看,这画风变得太快,她怎么觉得这句话有点煽情?难道他已经闷骚到了这个地步吗……
“那,谢你吉言啦。”她有点迟疑地说道。
他颔首,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犹豫的样子,低声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嗯,问吧。”
“你相信人的意志,可以逆转命运吗?”
诶,为什么要问这么高深的问题?她思索了很久,调用了脑海里各种学科的知识,还是不能给出一个同样高深的回答。
只好硬着头皮说,“不能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我觉得,一定是可以的。也许人的命运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但我就是不愿意相信,人宝贵的一生,会被除他自己之外的力量限制。”
“你真的这样认为?”
“对啊。难道你已经老气横秋到连这个都不相信?”
她忽然一本正经地端正坐姿,高深莫测地注视着他,伸手拍拍他的肩,用过来人的口吻道,“年轻人,生活很美好,不要这么消极,要心怀希望啊。年轻就要拼,爱拼才会赢。”
他一愣,十分意外地眨了眨眼,片刻后笑出声来,“我发现你有点二。”
她黑了脸,迅速放下搭在他肩上的手,内心无比受伤,让一个闷骚的人直白地说她二,那么她是有多二。
“行行行,不跟你说话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赌气似地看向窗外。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说出来了。其实,你说的没错。”他的语气轻松愉快,她就算不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一定笑得很开心。
她只当做没听见,一言不发。
“曾经我因这个问题感到困扰,但是从现在起,我想象你一样,试着去相信,自己的力量。”
她默默地等待着下文,但只听得周围一片安静,他再未出声。到底还是扛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她转头,想问问他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问题。
然而他已经阖上双眼,沉沉睡去。那睡颜平静安然,嘴角还带着没有消散的笑意,舒展的眉眼透着闲适悠然,依稀听见舒缓的呼吸。
她不忍扰他清梦,只得微微叹息。看来这问题只能吞回腹中憋着了。所幸他们还有时间。
她寻了个舒服地姿势将头靠在椅背上,也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