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君急忙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解释:“我竟不知树上何时长了蜂窝……哎。”
他一把拉她近身,手指拂开她额前的刘海,往她红肿之处轻轻吹了口气,“疼吗?”
平君眨了眨眼,刚才一心记挂着他的伤势,竟忘了自己也被蜇到了,现在听他问起,耳根子猛地一烫,“不、不疼。”
“不知道有没有留下蜂尾针……”他嘴裏嘀咕着,突然毫无预兆地俯下头,嘴唇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湿濡柔软的触感,平君浑身一颤,脑子里像刚才面对蜜蜂群一样嗡的一声就此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刘病已捧着她的脸,见她面色潮|红,两眼发直,一时居然忘了吐出嘴裏的毒素。两人目光相胶,竟而都痴了,直到门外传来张彭祖大声的叫喊:“刘病已,你又嘴馋捅蜂窝了?”
听那叫声里竟透着惊恐,许平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病已这才啐了口唾沫,故作镇定地打开房门。院子里张彭祖跑来跑去的狼狈样格外好笑,许平君躲在病已身后,高声唤道:“这裏!”
张彭祖闻声飞也似的逃了过来。
等他一进门,刘病已快速地阖上门,张彭祖累得气喘如牛,正要骂人,抬头一见刘病已满头包的惨样,一时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居然比我还惨!”
刘病已乜眼,“今天心情不错啊,有好事?”
彭祖已经郁闷了一个多月了,刘病已本意是想故意刺|激他,没想到他不怒反笑,乐呵呵地说:“哪有什么好事。”顿了顿,等不及刘病已再问,已自己说了出来,“我伯父有没有和你提过,今年八月的采选停了。”
“停了?”病已扬眉,“为什么?”
张彭祖的笑意不自觉地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这缘由么,关起门来说给你们听也无妨。嘿,霍将军想让他的外孙女皇后早日得胎生子,为了争抢子嗣,得到皇帝的专宠,掖庭的宫人全部身穿穷袴。穷袴知道是什么东西吗?就是那种缝裆的袴子!哈哈哈,真不知道他们以后要怎么更衣出恭。霍光想出的点子也真够绝的,不仅下令穿穷袴,还非让人多系几条腰带。陛下在后宫若是看上了谁,兴起时想要宠幸,只怕一时半会儿连衣裳都扒不下来呢。”说到这裏,眼神坏坏地瞄了眼许平君,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掖庭宫人需穿穷袴,刘病已倒也的确略有耳闻,不过因为没有太过关注这类事情,竟没想到这件滑稽的事情居然是真的。他忍不住说了句:“难怪外头有流言说霍光只手遮天,原来他真有这么厉害。”
张彭祖眉开眼笑,“真该谢谢他啊,要不是他,某人就要一入深宫愁似海了。”
刘病已嗤地一笑,揶揄道:“你谢得可真奇怪,某人入宫后是愁似海还是乐未央,又与你何干?”
张彭祖语噎,脸噌地烧了起来。刘病已故意哈哈干笑两声,然后像个没事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拉开门走了出去。
许平君也是一脸忍笑的表情,瞟了张彭祖一眼,然后尾随刘病已。
张彭祖叫道:“取笑我?嘁,想笑就笑吧,你也别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有我笑你的时候。”他追上刘病已,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扳了回来,“我告诉你,伯父昨天到我家去了,和我父亲商量着要把我的堂侄女嫁给你呢。”
刘病已被他扳过身,正好对上身后的许平君,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双眼空洞地望着他。
“你……你胡说什么呢。”病已挥开张彭祖的手掌,嘴上说着话,目光却是丝毫不离平君。
“我可不是胡说,伯父有个孙女叫张敏这你是知道的,比我大哥的女儿张敬大了四岁,正好和你匹配。”他挤眉弄眼地撞了撞刘病已的胸口,“别说兄弟不关心你,我这堂侄女可是个美人坯子,白白便宜你了……”
“我不要!”他断然拒绝。
“不要?”张彭祖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嗤之以鼻,“我伯父肯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你,你就偷着乐吧,还敢说不要,你没病糊涂吧!”
病已不耐烦地推开他,“谁要比你矮上一辈啊!你小子打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管她张敏还是张敬,我都不要!”
“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平君站在一旁,忽然耸了耸肩,摊手,“这真是……喜事啊,病已哥哥也要结亲了呢。”说完,唇角扯了个古怪的笑容,然后转身绕到二楼。
刘病已呆呆地看着她上楼,张彭祖还待纠缠,他十分不耐地推开他,斥道:“去找你的三姑娘去,别来烦我!”丢下张彭祖,直接跑上了二楼。
二楼的寝室门扉虚掩,从门缝中看进去,平君正把他那件拧成麻绳似的外衫搁在床上摊平,衣衫皱得不像样子,她手举熨斗却不熨衣,只是望着那件皱巴巴的衣衫发呆。
“熨斗没搁火炭,你打算怎么熨衣裳?”
刘病已推门而入,平君吓了一跳,手一抖,陶制的熨斗摔在脚边,啪地发出一声脆响,碎成了四五瓣。
她瑟缩着退后半步,病已冲了上来,拉开她,“砸到脚了?”
她不吭声。
于是他索性把她拦腰横抱上床,动作敏捷地脱去她右脚的鞋和袜子。
那只脚纤巧细致,白皙的肌肤像是薄薄的一层透明丝绢,肌肤下青色的细小血管若隐若现。他捧着那只脚,出神凝望,那个瞬间,记忆倒转,似乎回到八岁初见时的一刻。
“病已哥哥……”她尴尬地想缩回脚,却反被他握住按在胸口。
“我……我……”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有种强烈的激|情要从他狂跳的胸腔内喷发出来,可他仍是懵懂地不太明了这是种什么状况。平君的脸近在咫尺,她的脸红红的,乌黑的眼睛似乎在对他传达着某种邀请,朱唇微启……他像是受了蛊惑般,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去。
平君的脚随着他站起前倾的身体抬高,她低呼一声,仰翻在床上,病已顺势单膝跪在床上,松开她的脚,双掌撑在她的左右两侧。
平君的脸烫得似要燃烧起来,然后连带她的人,她的心,整个儿也一起烧了起来,烧得她忘了一切。
病已的脸在她眼前一点点放大,近到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近到只能看清他眼中自己羞怯的倒影。
温润的唇犹如羽毛般滑过她的额头,然后他的头略略往下移动,轻轻地触碰她的唇角。她的脑袋一阵眩晕,唇上的触感逐渐加深,她能清楚地听到他随之加重的呼吸声。
两人的额头互相抵靠在一起,然后他用很小的声音说:“我,不想做你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