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挥袖中的惆怅(1 / 2)

一身骄傲 吕丹 4889 字 6个月前

繁星点点,月弧如镰,照亮了圣城的各个角落。

应天宇几个起落,便从‘须王府’跃至到了圣城最高的圣光寺的千年百步塔顶,从塔顶望着偌大的一个圣城,灯火如盘旋的巨龙,蜿蜒而下,百折而回,炫彩夺目,但这一切对应天宇而言,如同废墟,目光始终未曾游离,只是专注地看着皇宫的方向,那片白亮的一角,喃喃地道:“陌寒,我已然帮你将她送到了应慎的面前,可我依旧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月光扑朔,像是要跟人躲猫猫般,不一会,藏进了一片阴云裏面,大地,安静。

成亲?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五官默默地搓洗着水盆中的双脚,用左脚轻轻地挠着右脚的脚背,再双脚一换,用右脚轻轻挠着左脚的脚背,思绪却已然飘远。

成亲后,她是不是将不会是一个人了?五官暗想:不再是孤身一人,会有了牵卦,有了一个家。

家?

无意识地用脚轻轻玩着水,有家是一种什么感觉?五官弯着头想着,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她的嘴角却飞扬起一抹漂亮的弧度,家啊家,这个字,她真的不排斥,不知道这个“家”字是如何写的。

当须王慎推门进来时,便是看到五官一副傻笑的模样,虽然不明白五官在笑什么,但一见五官笑,他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容,轻轻地走到五官的身边,坐在床沿,便脱掉紫绸镶金边靴。

“王爷,你在做什么?”当五官回过神来,却见须王慎将赤|裸着的脚放进了她正洗着脚的木盆里,五官惊呼。

“一起洗脚啰。”须王慎咧嘴笑道,说完,便学着五官的模样,双脚开始揉搓起来。

“王爷,这不合礼呀。”五官轻声道,话虽如此说,但却没任何行动,依旧自顾自地搓着脚。

“后天你便是我的新娘了,我们会是夫妻,夫妻之间无须顾忌这些。”看着须王慎注视自己的温柔眼神,五官点点头,心中欣喜,但并未表露。

二人一时之间专注地洗着脚,并不言语。

“五官,”须王慎突然严肃地道,“我娶了那张佟儿,你会不会恨我?”五官一怔,下意识地摇摇头。

“难道你不会吃醋吗?”

“吃醋?为什么要吃醋?”须王慎紧抿着唇盯着五官半晌,脸上孩子气的笑容已不复见,俊容一暗,眼中一闪而过失落。

“王爷,怎么了?”见须王慎只是看着木盆发呆,五官奇道。

须王慎抬头,望着五官的双眼中有抹阴沉,亦有抹受伤,道:“你不会吃醋,代表你的心裏并没有我的存在。”五官沉默,双脚晃了晃木盆中的水,平静地道:“吃醋有用吗?我若吃醋了,王爷便不会娶那张佟儿了吗?”

“当然有用,你若吃醋,若和我大吵,我便知道你是在乎我的。”须王慎低吼道。

沉吟了半晌,五官弯着头看着须王慎,道:“原来王爷喜欢一哭二闹三上弔的女人呀。”

“你?”须王慎怔忡了半晌,脸色更是阴沉了,才挫败地道,“我当然不喜欢那种女人了。”如果他喜欢的是那样的女人,他又怎么会喜欢上五官呢?

扑,五官轻轻一笑,柔柔地对着须王慎道:“王爷,别生气,五官跟你开玩笑呢,我当然会吃醋了。”

“真的?”须王慎狐疑地看着五官。

五官重重地点点头,道:“可是,您终究是个王爷呀,定是要娶王妃的,以后还会娶三姨太,四姨太、五姨太,五官不贪心,只要当个二姨太就好了。”嘴抿得更紧了,这会,须王慎甚至连眉都皱在了一块,闷闷地道:“我只要你,不需要别的女人。”五官一怔,随即开心地笑了,道:“王爷对我真好,不过,你若娶了王妃,总不能把王妃晾在一旁吧,而且你是个男人,天底下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呢。”五官想起自己在飘红院时见到的那些男人,个个左拥右抱的,自个家不回,倒是把妓院当成了家似的。不过,五官心中自有一番考量,等她成了须王爷的人时,一切再见机行事,反正二姨太的位置,她是坐定了。

几朵阴云从须王慎的额上飘过,自然,他这会是不会知道五官此时所想的。

“水凉了。”五官将脚从水盆中伸出来,从床沿上拿过抹布,将脚抹干后便开始侍候起须王慎来。

看着五官认真地替自己擦脚,须王慎抓过五官的一只手,急切地道:“五官,你爱我吗?”爱?五官想了想,迷茫地抬起了头望着须王慎,在须王慎近乎完美的脸上,她看到了渴望和焦虑,似乎曾在不久前,须王爷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那时,她并没有回答他,因为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现在,她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王爷?什么是爱?”五官问道。

什么是爱?须王慎一愣,一时间竟也说不上来,想起自己对五官的感觉,便拙笨地形容道:“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常常想她,想见到她,想着她过得好不好,而且心会跳得很快,渴望着她。”想了想,须王慎道,“应该是这样吧。”

“噢。”五官点点头。

“你有吗?你见不着我时有这样的感觉吗?”须王慎紧张地望着五官。

“有些有,有些没有。”仔细地想了想,五官道。

“什么叫‘有些有,有些没有?’”

“我会常想王爷,可我从没想过王爷过得好不好,你是王爷,怎么可能过得不好呢?这根本不用想呀,我也会非常渴望你,因为每次王爷来都会给我带些好东西来。”五官回答得极为认真。

“那心跳呢?”虽然回答得有些差强人意,但须王慎还是能接受的。

“心跳?”五官摇摇头,她的心跳从她懂事以来似乎从没有加快过,唯一加快的那次便是上次须王爷误会她的那次了,那时她心跳的害怕她此时还能感觉得到。

“王爷,你怎么了?”见须王慎一直不说话,五官奇道。

“没什么。”失望涌上心头,须王慎有些阴霾地道。

应天慎是个美男子,狭目微扬,唇薄高鼻,当他紧抿着唇,阴霾着一张脸时,显得狂肆而阴柔,全身的霸气表露无遗,而当他狭目笑眯,咧嘴大笑时,又显得天真而魅惑无比,无须任何的陪衬,他的这张脸,在一沉一笑间,有着两个极端的反面,却同样迷惑人心。

当然,须王慎并不清楚,又或许他是知道的,只是在五官的面前,他表现的始终是自己稚气的一面,然而,此刻,五官的回答令他内心失望至极,须王慎不自觉地将自己阴霾狂肆的一面摊在了五官的面前。

五官失神地望着须王慎,退去了青涩稚气的外衣,小男孩在一眨眼之间已然成长,五官的心不自觉地漏跳了一拍,两拍,然而,她并未发觉,她只是盯着这张脸,那份阴柔和张扬,在五官的记忆中,似乎并未见到过须王慎的这一面,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须王爷已然变成了一个大人呢?五官正在脑海里搜寻一切可以形容须王慎的脸给她的感觉时,须王慎突然道:“别的男人呢?你可有对别的男人心跳过?”须王慎的双手在说这话时竟然微微地颤抖着。

下意识地摇摇头,五官喃喃地道:“没有。”暗暗地吐了口气,须王慎道:“五官,从今往后,你只准对我心跳,不许对别的男人心跳。”这是一个霸道的命令,亦是一份强烈的占有。

虽然并不明白须王慎在说些什么,但五官还是点点头。

见五官点头,须王慎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随即咧嘴一笑,脸上又变回了孩子气的笑容,温和而暖人心。

两天后。

圣城西门东胡同。

西门很大,约占了圣城的三分之一的地方,而西门的东胡同,则是西门最繁华的一个地段,因为这裏是圣城各大商家的府邸,也是圣城经济的纽带,整个圣城物价的动作都在这裏形成和落幕,凡是在全国能买到的东西在这条东胡同上亦一一俱全,所以,东胡同龙蛇混杂,鱼目俱多。

这天,天气晴朗,和风日丽,太阳照在身上使人暖洋洋的,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此时,在东胡同西南角的一处不大的宅子里,一个穿大红连缎,胸抹绣凤,裙摆配以牡丹七彩花边的新娘子被扶上了轿。

“起轿了,新娘出嫁——”轿头一声高喊,四名轿夫便起轿朝胡同的一栋豪宅走去。

就在喜轿经过一家辉煌气派的酒楼时,洒楼上一角,一个身穿江南华锦服的男子,紧抿着唇打量着西门的一切,他虽满面冰霜,却依旧无损他的尊贵,当小二为他奉茶时,不知道是被他冰冷的气息所吓,还是被他君临天下的气势所震慑,奉茶的手竟有些微的颤抖。

此时,一冷肃高大的男子走了过来,对着小二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便对着正紧望着东胡同的男子轻声道:“主子,没有查到二位秀女的踪影,也没有五官的去向。”这二人正是皇帝和战善。

嚓的一声,皇帝手上的茶具突然粉碎,他双眼寒光一闪,道:“城门那边呢?可有动静?”

“一切如常。”

“该死的,她到底去了哪儿?”皇帝动怒,怒气中又有着无比的担忧。

“主子,我想不明白,为何应熊立要将二位秀女两个奴才掳走?”战善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这原因,如果那应熊立是要以安安要挟皇上,那为何又要掳走小环和五官?这说不过去。然而,更可疑的是,在当天刺客夜袭皇宫之后,只是半炷香的时间,便退了个一干二净,没人知道他们是如何出现的,也没人知道他们是如何退走的,唯一的解释便是,这皇宫中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密道,想到这儿,战善浑身冒出了冷汗。

皇帝紧握了拳头,他的这一生,还未有他无能为力的事,他的智慧和才干,一直使他运筹帷幄,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和解决,只有这一次,一切都出了他的意料之外,明明应熊立的目标是他,为何却但却将安安和秀丽掳走,甚至连五官和小环也……想起五官,皇帝眼中的冷森更冰了,应熊立,如果你敢伤害五官,朕要你碎尸万断。

此时,那迎亲的队伍已然行至了茶楼下,唢呐的声音将整个东胡同的人群都给引了过来。

望着那顶喜桥,皇帝目光一闪,正欲开口时,便听得轿子旁的媒婆高着嗓子对着轿子里的新娘道:“姑娘呀,你可是有福了,东胡同桥边的萧家可是个名门望族呀,你这一嫁过去,可是一辈子不愁吃穿了,呵呵。”春风吹过,吹起了轿子上的小帘子,露出了裏面一身的红衣新娘,她端庄地坐着,并未因为桥的左右晃动而有所失态,微风一过,吹起了喜帕的一角,露出了新娘微扬的嘴角,是那样的幸福。

皇帝看着一愣,那样的一个幸福笑容不知为何却令他的胸口仿佛被压了大石般,竟令他险些喘不过气来,他欲出口的话便被这样一个笑容给压下了腹,暗笑自己,这新娘只不过是嫁到这个胡同里的萧家,他怎么会以为裏面会是那想念至心痛的人呢?

“皇上,已近午时,该回宫了。”战善看着那新娘轿子从茶楼下喧闹走过,隐于不远处的胡弄里,便对着皇帝道。

“嗯,回宫。”皇帝收回了视线,突觉得惆怅无比。

就在皇帝转身之际,在茶楼对面的万春酒楼上,应天宇的身影出现,俊肃的脸上闪过丝惊愕,喃喃地道:“难道天临对那奴才已动了真心吗?”看着新娘轿子的队伍渐渐地消失在胡弄里,应天宇的内心突然闪过一丝复杂,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萧家大门。

此时,已然围满了人群,都纷纷想一睹新娘的容颜,这萧家在西门可是个望族,专营珠宝生意,在圣城里,只要你随便一问,萧氏珠宝,连个三岁的孩童都知晓,然而,提起萧家,让人津津乐道的并不是它的珠宝生意,而是这萧员外乐善好施的品德,圣城没人不知这萧员外有着一副菩萨心肠。

自十五年前,这萧家落户西门之后,每隔五天,便要在城门处摆个施粥的棚子,以接济生活困难的人家,有时还分发一些衣服,家用品,得到了圣城人的爱戴,曾有商人问那萧员外,为何要如此散尽家财救济别人呢,存点本钱养老不是更好?那萧员外当时便几声悲怆,原来,那萧员外有个女儿,嫁给了一户大户人家,哪知那女婿在他女儿过门还未满一年时,便又娶进了一个风尘女子,那时萧家小姐已然怀有身孕,为了腹中孩子,她只好忍下了这口气,一年之后,当她产下腹中婴儿之时,便含毒自尽了。

萧员外悲痛欲绝,但为了女儿唯一的血脉,他的外孙女,他也只好忍下这口气,光阴匆匆,转眼间外孙女已然长大成人,十四岁的她出落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哪知被一权势之人看上了,幸好那男人的正妻已然死去,他的外孙女嫁过去也算是个正儿,可天下男人皆好色,那男人不仅看了上萧员外的外孙女,也看上了那风尘女子生下的小女儿,这小女儿虽然外表柔弱,但心地却很坏,用计陷害了萧员外的外孙女,使她被那男人休了,他的外孙女受不了这个打击,疯了。

萧员外的打击可想而知,他几欲寻死,可为了他外孙女儿的儿子,也就是他的曾外孙,他又将这苦藏在了心裏,这不,十五年过去了,他的曾外孙也已长大成人,要娶老婆了,萧员外欣喜加交,忍不住落泪,他的一生过得极苦,但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慎儿啊,新娘子已到了。”萧员外擦去了眼角的泪珠,对着里屋里早已兴奋得不知下步该如何办的曾外孙道。

墙上,门上,窗上,都贴满了大红“喜”字,喜气洋洋,房内,手肘大的红烛已烧至一半,此时,已是半夜时分,细听,依稀还能听到前厅里宾客们的喧闹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应天慎推开了新房的门,转头望了望前厅的灯火通明,又轻轻地合上,看着坐在床上一动未动的新娘子,他的五官。

五官已是他的妻,就在刚才,在他的曾外公,圣城人的见证下,他们行了礼,拜了天地,已然成亲。

原本定在郊外举行的成亲仪式定在了西胡同内,须王慎虽然不明白应天宇的安排,但这却是他所希冀的,因为在这裏有他母亲的外公,他的曾外公在。

轻轻挑开了喜帕,是五官粉|嫩的脸庞,不是美艳,不是绝色,而是一种淡定和素雅,她微微笑着,就如一朵盛开的苗圃花儿,缓缓地绽放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幽静。

见须王慎一直望着自己,五官微微一笑,走到桌边,拿过匏包,剖成两个瓢,又将酒倒进了这两个瓢裏面,一个给了须王慎,道:“王爷,给。”须王慎接过,喝了交杯酒。

“这酒怎么苦的?”一喝完,须王慎便皱着眉头盯着瓢酒。

“这酒不苦,苦的是匏包。”五官笑道,“老人说,只要成亲的新人喝了这合卺酒,他们便能同甘共苦,还能苦尽甘来,幸福长久。”

“是吗?”须王慎咧嘴一笑,道,“那我就多喝点。”说完,又把洒倒进了瓢里,多喝了几口。五官仿佛也感染到了须王慎的欢乐,合着也多喝了几口。

“这样,我们便能幸福永久了。”看着空空的酒瓶,须王慎满足地一叹。

“嗯,幸福永久。”五官点点头,只觉头有点晕,摇摇头,却见须王慎正深情地望着自己,不禁一愣,心不由得漏跳了几拍。

“王爷?”五官微喃,想说些什么,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