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全都怪那个清秋,当着她的面傲骨铮铮,说什么不愿做妾,一转身又赖在世子府里不走,定是打着独霸铭儿的主意。
谁料衞铭一口回绝:“不行,我早说了只娶清秋一人足矣,母亲何必再为我订下亲事。”
他知道要娶清秋之事会惹得母亲不快,近日也听到些风言风语,康将军每回见他,都一副和善可亲,极其满意的态度,原来是为了这个。
“你那日是这么说过,但清秋的身份和家世,无一可以配得上你的,谁会当得了真,我自然是给你另觅良配,如今婚事已经定了下来,难道你让我毁婚?郡王府可丢不起这个脸,你让康将军的脸往哪里放,全城的人都看着呢。”
“又不曾下聘,一切都不算数。”衞铭语带不满,当初离家便是不喜父母见他年纪渐大却无所事事,为他所做的安排,如今母亲又要来干涉他吗?
郡王妃皱眉道:“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你若答应了,也可早些娶清秋过门,我听说她现在晚晚都在你房中,一朝有了身孕,难道到时候挺着大肚子进门吗?”
衞铭失笑,他与清秋虽夜夜同眠,但却清白得不能再清白,清秋如何会有身孕。但随即琢磨起来清秋一朝有孕会是什么样子,半天不得其所。
“母亲,我知你不喜清秋,可这件事上,我不得让步!”衞铭心中莫名烦乱不安,也许是刚刚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早已经有了,突然之间,他想立刻见到清秋。
康将军半生征战,康松蕊颇有乃父之风,闻说可能要与另一女子一同嫁入世子府,没由来豪情万丈,一意想来见识一下是何人竟能得世子专宠。只是她是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总不能上门就唤那个女子来见,还需在郡王妃的侄女那里联络下感情,听说此女将来也有可能是自己的姐妹。
这天也太冷了些,她拉着况灵玉在园子里走了几圈,终于找借口见着了那名女子。
她先看到跟在清秋身边的丫鬟和亲随,再看自己身边的成群奴仆,不免想到是清秋在跟自己比排场,心中冷笑一声,自己可是将军之女,她一个丫鬟不是丫鬟、厨娘不是厨娘的女人身边跟那么多人做什么?
许是在有地龙的房里呆得久了,清秋脸上有两片红印子久久不下,倒似胭脂抹得多了。康松蕊松了口气,她早听说世子身边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只亲近此女,原以为她的容貌会胜过自己,现在看来,不过尔尔,而且年纪怕是不小,怎敌自己青春貌美,甚至比不过况灵玉。
她微微仰起头,精致的下巴一动,柔柔的话语已经飘出来:“你便是清秋嘛,琴弹得不错。”
清秋低下头,: “小姐谬赞,刚才弹琴的并不是我。”
“哦?那是谁?”
“是我师姐。”
“听灵玉说过,你也是五柳先生门下,与那雪芷大家是同门师姐妹,想来也是不俗的,今后你我成了姐妹,也能说到一块去,甚好。”康家小姐毕竟是高门大户出身,性情温婉,一番容人的话说出来,旁听的人有哪个不赞她明事理,有雅量。
跟将军的女儿做姐妹,她哪有那个福份!清秋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康松蕊,她可真年轻啊,长得又美,十指若葱,嫩得能掐出水来,稳稳当当地站在众人之中,面露三分喜色,七分庄重,这才是一府之主母的风范,将来世子就是与这个女子共结连理……
她脸上的那些红润消散无踪,只剩下一脸苍白,这冬日的风太过凌厉,刮在脸上竟似刮在心上,痛得发慌。
况灵玉见清秋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心中叹息,适才这位康小姐也对她说过相同的话语,才知姑母王妃竟还打着要她嫁给表兄的主意,这可如何使得,她如今是半点那种念头也没有。且不说表兄与清秋之间早已有情,即便让她去做大,她也觉得无法插得进去。再说宋公子那里,她虽未明确应下,但心已偏向他,只等着他早日去郡王府提亲。
况灵玉不善言辞,想了半天终是低声道:“这园子里太冷,不如我们进房再说。”
“嗯,我正好想请教一下清秋姑娘的琴艺。”康松蕊挺满意目前的状况,这府里一个两个的女人都很良善,不值得她太放在心上,将来大家和睦相处便是了。
正想领着一众人回房再说,转身却见世子站在身后不远处,脸上挂着冷冷的笑,看大家注意到他,抬步慢慢走过来。
众人齐齐下跪请安问好,况灵玉低低的叫了声表哥,康松蕊盈盈一礼,含羞等他以手相挽,却都没入得了他的眼,一路走到清秋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看着她有些空洞的眼神,心疼道:“出来也不知道加件衣裳,手都冰了。”
他的手很暖,却没暖到清秋心裏,做一个再专宠的妾,那也是妾,他身后康家千金不可置信的眼神瞬间变成愤恨的刀刃射向自己,可以预见若等着这位过了门,她的日子会有多难熬。
衞铭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世子府的人纷纷回避他的眼神,热闹瞧得够久了,该散地都退了下去。等落在一脸委曲的康松蕊身上,衞铭疏离有礼地问:“你是哪家的女子,为何会在我府上?”
不待她回答,衞铭又对况灵玉道:“灵玉,可是来找你的?我刚才似乎听她在说什么要向清秋讨教琴艺,真是没规矩,来这裏做客可要记得安份些,莫得讨人嫌。”
此话一出,即便康松蕊还想说什么,也被激得泪盈满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况灵玉出了一身的汗,表兄出口毫不留情,该是对姑母的安排极端不满,可别又得罪了康将军,又弄得两府失和。她心裏想着得说点什么,可就是说不出来话,呆愣间康松蕊已掩面带了康家的仆人离去,衞铭对着她微微一笑,也拉着清秋回房去了。
苏妙想着那们康将军的女儿不知会如何难为清秋,故还在鉴天阁里等着她的消息,见是世子爷陪着清秋进来,松了口气,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就告辞回去。
紫莲等人拥进来服侍世子,小心翼翼地给他宽衣,换上在居室里穿的薄袍子,又递上热面巾,沏了热茶,等他收拾停当,喝了口热茶,看到清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笑道:“是不是近日呆在这裏闷得久了?过几日我陪你去外头散散心。”
可清秋并不领情,刚被人叫去瞧稀罕,又被人带回来,左右不过是被人拨来弄去,做不得半分主,再加上近日与他还在为了宁思平不自在,冷冷淡淡地道:“世子爷回来得真是时候。”
衞铭没再说话,他不知该怎么说,刚才那种情形他清楚得很,康家小姐并非鲁莽无知才闯到世子府,全是在母亲授意下才有此举动,名与况灵玉结交,实是做给清秋看,让她知道谁才是自己的良配。自上回清秋被叫去郡王府后,他便防着母亲再去逼迫清秋,红玉虽然是母亲的人,好歹还在自己府上当差,不敢太露痕迹,母亲没得下手,如今有康松蕊能来府里走上一遭,也算宣告这一事实。
“我回来并非巧合,而是知道那个康小姐来了。”他挥手让紫莲等人退下,见不得清秋又坐在琴台前,伸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他们许久未曾这般靠近,衞铭打算不再为了那晚的事折磨自己:“今后若有人想见你,不用理会。”
“人家要见我,如我这般身份低微之人,自是不得不见。”这个人家说的是康松蕊,一个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怎会冒冒然来到一个男子府上,摆明就是衝着她来的。
这话里的怨气他听得明白,皱眉道:“说的是哪里话,你是我的人,这裏还由不得她做主。”
此时由不得,将来可说不定。清秋想问只因为是他的人吗?她难道同物件一样,打上了世子的标记,才容不得人侵犯?可她问不出口,只得没有志气地低头不语,可不就是他的人,身是他的,心是他的,她只有一把年纪是自己的。
“你在想什么?清秋,是……在想他吗?”
不用说也知道他在说谁,清秋咬唇不语,从没指望有人能看出她的心思,让她心安,但被人这样问,不由想发怒,于是用力地要推开抱着他的男人!
她生气了,衞铭心情却好了许多,顺着她的力道换了个姿势,双双滚倒在床榻上,缠得她无法动弹,深深一吻后才坐起来,替她拢了拢耳边掉下来的碎发,握住她的发辫嗅了再嗅,含笑道:“过几日我让人来为你量身定做嫁衣,可好?”
定做嫁衣,便是要她嫁人了,那么他的意思是要娶她?上回他往郡王府去,说要娶她为妻,那不过是春宵过后一时的冲动,在她面前,他可是提也未提,这回又是怎么了?清秋睁着如水的眸子,象是呆了一样。
“你这样子,啧啧,可真不是我想看到的。”他用辫梢拂了拂那张被吻得发红的嘴唇,惹来她不满:“世子想如何,要我高兴地晕过去?”
郡王妃怎么可能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她浑身上下都象有针在刺,提醒她少做美梦。
“那倒没有,清秋,起码你该含羞地点点头啊。你这样子,倒象是立马要上刑台了。”
“是吗?”清秋苦笑不已,刑台虽不至于,但也许比上刑台差不了多少,那可是他老子娘,还有这许许多多的人在看着,可能吗?
“你再皱眉,那可真就是心裏惦记着那个什么宁宗主,不愿嫁给我为妻。”他脸上笑着,其实心中已有些郁气。
嫁给世子为妻,这可能吗?有许多次她隐约想过这点,但怎么可能呢,她真想象绿珠那样,成了某位爷的人便已心满意足,将来也好做个气势凌人的宠妾,反正世子府里除她再没别人。但那隐隐的期待刚想个开头,就忍不住骂自己痴心妄想,人家当她做妾尚是高攀,哪还敢再想是妻呢?
“世子爷,你又说扯到那件事上了。”
他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那晚,我见他抱着你,真怕你从此就跟了他走。”
她不会跟宁思平走,却在想着自己离开。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两相为难,想走却又不想走,一天天地耗着,心中矛盾的很。
他又道:“这些天你我这般,你不好受,我心裏又何尝好受了,今后再有什么事,便直截了当讲出来,免得心生误会。”
“误会吗?康家小姐这事,可不是误会,人家说要与我做姐妹,这是好事啊,想我这般年纪,还能与她姐妹相称,好福气啊好福气。”
“这事我不必瞒你,母亲确有此意,只是,我并未有那样的意思。”衞铭有些头痛,母亲擅做主张,他可以不接受,但康将军那里得好生解决才是,他本想着年后天气暖和再筹备此事,看来不可以拖了。“还记得有回你同我说,此生不可能为妾,这话我都记着。”
她忽然想落下泪来,难为他都知道,她那隐隐期待真有实现的可能吗?
想了想,还是艰涩地道:“世子爷抬爱,清秋不胜惶恐。你我身份一个天一个地,你功勋赫赫,王公贵族之女才与你相配,堂堂世子,竟要娶一个厨娘为妻,只会让人耻笑,王妃也不会应允。”
“你那日去郡王府,母亲说了些什么我能猜到,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自小行事几曾怕人说过。”贵族人家出了他这样的,也算是异数,当初在不少人里,衞世子不过是个稍微出彩些的纨绔子弟,只懂风花雪月,不曾想会突然去了边关大放异彩,仿佛生来便是做人杰的料。
衞铭继续说道:“你若无事,便想想需要什么,尽管吩咐青书,或者你不耐烦做的,全都交给红玉,不过有一样不能假手于他人,今晚再给我做道宵夜,成吗?”
她做的菜一向对他的胃口,他还记得着那道没有吃成的冬瓜丸子汤,不知会是怎么样的美味。或者还有些介意清秋与宁思平相会,但若一个人珍视另一个人,会无比在意与她有关的事,宁思平总是他心头的刺。有时想想,他与清秋并不曾有过太多的接触,他写下古怪菜单,由她来妙招化解,到底是他的逗弄引发了命定的默契,还是不经意间的牵引出一段情丝,化入心田变做相思,直至如今两相纠缠,相思已是不曾闲。
清秋叹气,真难为膳房的人,这时节还得费尽心思找来冬瓜做菜,世子府的厨子不好当啊。
“世子爷……”刚刚还在向苏妙打听如何上路远行,这会儿却突然待嫁,她心思难定。她想嫁人,这会儿有人娶她,还是这样一个如意郎君,此情此景,她说不出煞风景的话。
但听他柔声道:“咱们这府是新建的,正好做你我新房,今后你叫我夫君我叫你娘子,再添上几口人,到时候热热闹闹的,好不好?”
夫君?娘子?清秋脸上一红,未成夫妻,已做过夫妻间做的事,这般沉沦只为情至深处,但愿不致永无超生之日。
她不可能故作大方郡王妃的话做耳边风,天下哪有这般称心如意的事,成亲吗?严冬未过,即使在这温暖如春的深阁里,她还是深深地不安起来,仿佛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