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靠着墙壁静静看了我片刻,才道:“忘了赐婚的事吧。”我心中一下下痛着,却仍恍惚笑了笑,说:“好。”他笑了一下,说:“外边人都已经认罪了?”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伸手替我系好袍帔,低声道:“找个机会离开皇祖母身边。”我又点点头,感觉他冰冷的手擦过我的下颚,顿了一下才抚上我的脸颊,接着道:“不要再和李家有任何关系。”我大力点着头,却再压不住鼻中的酸涩,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我根本不知道和他说什么,我们之间除了那赐婚的承诺,根本没发生过任何事,明知道在没有回旋的余地,明知道这是最后一面,可却没有话说。
他叹了口气,将我揽在了怀里。
我僵住身子,过了很久才缓缓伸出手,环住了他。
他身上的衣裳极单薄,甚至能透过布料触到深浅的伤口。绝不能哭出来,来俊臣就在门外,看到我红着眼定会秘奏皇上,雪上加霜……越是这么想,我越忍不住,只能狠狠将手攥成拳,指甲深扣在肉中,却没有半点作用。
过了一会儿,他才放开手,示意我离开。我呆坐在他身前,深深看着他的眉眼,没有动。婉儿忽然出了声,道:“多谢郡王,婉儿定会将所说的话都一字不落地奏禀皇上,”她说完,顿了一顿,又道,“郡王保重,婉儿告退了。”
我听她的话,知道再也不能拖了,低下头抹了下眼角,起身道:“郡王保重,永安告退。”说完紧咬着牙,狠心起身向门口走去,再不敢回头看一眼。
直到门再次被关上,来俊臣才自不远处拱了拱手,道:“姑娘辛苦了,请。”
婉儿扫了我一眼,见我妥当了才轻叹口气,带着我又随来俊臣去见了太子。在太子石室内,婉儿草草说了两句,便带着我告退了。她其实比谁都清楚,皇上遣她来问话,不过是聊表做母亲的姿态。
待从太子处出来,婉儿又特意吩咐来俊臣带我们看了看临淄郡王。我和她并没进去,只与我在石门开时,扫了一眼。临淄郡王躺在床上,背对着石门,听见门响似乎动了一下,却没有出声,只冷冷背对着门沉默着。
我看他如此,想起平日他晶亮的眼睛,已痛的不能再痛的心,又一次被揪了起来,像是看到了德妃被赐死前的眼睛,不忍再看,退了两步随婉儿离开了。
我始终恍惚着,直到随着她走出牢门,才见宜都已守在了门外,她见我立刻躬身行礼道:“皇上召郡主回宫。”我惊看她,又和婉儿对视一眼,她轻点了下头对宜都道:“长生殿还有谁在?”宜都忙回道:“皇上微恙,只有韦团儿和沈太医在。”
婉儿点点头,带我坐上马车后,才低声道:“这几日各宫都暗中有人守着,皇上自然会知道你出宫,记住我的话,我带你来是看临淄郡王的,其余的话你千万不要说。”我点点头,早没了说话的力气。
到长生殿时,果真如宜都所说,仅有沈太医和韦团儿在,沈太医却非沈秋,而是他哥哥。
我与婉儿行礼时,皇上紧盯着我,对婉儿道:“婉儿何时也敢抗旨了,今夜朕可曾让你带永安去?”我不等婉儿说话,立刻跪了下来,道:“是永安求婉儿的,请皇姑祖母不要为难婉儿,一切责罚永安一人承担。”
长生殿内温暖如春,我却仍觉地牢内的阴寒覆身,冰冷刺骨。
皇上静了片刻,才道:“起来吧,朕已没力气再去责罚谁了。”我起身立在殿中,没敢抬头,就听皇上对婉儿道:“太子如何说?”婉儿忙道:“太子殿下不肯认罪。”
皇上沉声,道:“朕既怕他认,却又怕他不认。认了,朕断然不能轻饶,不认,就是不将朕放在眼中,仍是执迷不悟。”
她说完这话,婉儿没敢接话,我听得更加绝望。
皇姑祖母这话,就是已认定太子有反心。狄仁杰被诬谋逆时,永平郡王尚能告诉他认罪保命,以求日后证明清白,可真正到李家皇子皇孙时,却是认罪是死,不认罪也是个死。堂堂的皇子,享万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却在自己母亲眼中命如草芥,早没了生路。
皇上忽而咳嗽了两声,对身侧沈南蓼道:“朕这几日心火太盛了。”沈南蓼忙道:“皇上无需太过忧心,臣已命尚医局煎药,稍后就会送来,只消三两日便会见效的。”
皇上点点头,正要再说话时,宜都却忽然入内,跪下道:“禀皇上,天牢处来了人。”
我心骤然一紧,皇姑祖母竟也愣了一下,说:“发生何事了?”
宜都抬头看了一眼殿内众人,不敢直说,皇上又道:“据实说。”我紧张地盯着她,心知此事必然有关太子,否则宜都绝不会如此贸然奏禀。
宜都起身,道:“有人拼死闯入天牢,以刀刨心表明心迹,求证明太子殿下清白。”皇上听后脸色微变,道:“竟有人如此做?那人现在如何了?”宜都忙道:“已被陛下派去监察来俊臣的陈大人送到尚医局,陈大人特命人来请示,此人该救该杀?”
我猛地看向皇姑祖母,她略沉吟片刻,才对沈南蓼道:“若是剖心,可还有的救?”沈南蓼忙道:“若是医救及时,或能捡回一条命。”皇上又静想了片刻,起身道:“你弟弟既是药王的弟子,就该有这个本事,”她对宜都道,“立刻传话,务必救活他。”
宜都忙躬身退出,皇上也站起身,对婉儿道:“婉儿,随朕和沈太医去尚医局,”她说完,又看了我一眼,道:“永安,你也随朕去。”
我忙躬身应是,跟着皇姑祖母出了长生殿。
皇姑祖母挥去龙辇,一路疾行。我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般,耳中只充斥着越来越快的心跳声。看皇姑祖母现在的神情,似乎也颇为震惊,她既然已下令医治那个人,又亲自去尚医局,就说明她有了犹豫,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了。
想到此处,我恨不得立刻就能到那里,却觉得眼前的路似乎永远都走不完,越发心慌着急,却不敢有任何表现,只能跟着皇姑祖母的脚步,待到尚医局时却已周身被汗浸湿。
尚医局内的人正忙着救治床上的人,见皇上亲来,都立刻跪了下来。
皇上挥手,道:“都起来,尽力医治,朕要亲自问他话。”她说完,婉儿已搬来椅子伺候她坐下,拉着我立在了皇姑祖母身侧。
床边的沈秋忙起身继续,我远见床上人满身鲜血,正被身侧的太医合住伤口,沈秋则举针刺了数处,接过身后人的递来的桑皮线,开始缝合伤口。他紧抿着唇,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沾满鲜血的手却非常轻,谨慎地穿过皮肉,渐将伤口闭合了起来。
做完这些,身侧人忙端上水为他净手,他草草洗净擦干,又执起银针继续刺了几处,低声吩咐身后人准备伤药后,才长出了一口气回身行礼道:“五脏已归位,一切就看明早了。”
皇上蹙眉看他,道:“朕要他活。”
沈秋恭敬道:“臣已尽力而为,若是此人当真诚心可鉴,自然能活过来。”皇上冷冷看他,道:“你是说,若是他能活,朕就是冤枉了太子?”深秋不卑不吭,道:“臣只是太医,只对宫中人的康健关心,其余事臣不敢妄加评论。”
皇上又盯了他片刻,才叹了口气,道:“和孙思邈一个脾气,罢了,有才之人必然有些臭脾气,”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道,“你刚才说一切要看明早,也就是说朕要等一夜?”
沈秋点头,道:“明日寅时,若能醒便能活。”
皇上静了片刻,道:“朕就在此等他醒。”
皇上说完,婉儿立刻退了出去,吩咐跟随的宫婢做准备,待回来时才轻看了我一眼,微微笑了一笑,我亦看她,勉强笑了一下,又立刻去看床上的人。在一切都已走入死局的时候,竟然能有此人出现,就是天意,只要他能醒,太子一案就一定有扭转的机会。
这一夜过得极漫长,除了沈秋不停替他换药施针外,没有人敢挪动半分,都陪着皇姑祖母静候着。皇姑祖母也始终没再说一句话,只看着床上人沉思着,神情难以捉摸。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才转头唤茶,婉儿忙递上茶杯,她喝了一口将茶杯递回给婉儿,深叹了口气,道:“婉儿,旦可还好?”婉儿忙回道:“来俊臣没用重刑,饮食也还算过得去,表面上看还算好。”
皇上又看我,道:“你可见过隆基了?”我愣了一下,才回道:“回皇姑祖母,永安见过郡王了。”皇上点头,道:“他可说了什么?”我犹豫了一下,才道:“郡王没和任何人说话。”
简短的问话后,皇上又陷入沉默,神色竟渐黯然下来。
忽然,沈秋轻声说了句话,却是对床上的人。
醒了!我看着床上人,喜得与婉儿对视了一眼。
皇姑祖母猛然站起身,道:“可是醒了?”沈秋又与那人说了一句,似乎在试探他的意识,过了会儿才道:“臣替他喂碗汤药后,他可清醒片刻,皇上若要问话请尽快。”他说完,身侧人已递上玉碗,沈秋接过替那人喂了下去,待一切完毕忙躬身退离了床边。
皇上快走上前两步,俯下身,道:“你可听得见朕说话?”
那人含糊地应着,皇上点点头,又道:“你既剖心明智,朕就亲自来听听你能说什么。”那人安静了很久,似乎在忍受着身上的剧痛,过了一会儿,才又口齿不清地对皇上说了几句话,似是很急,皇上只静听着,神情莫测。
我因隔着远,一句也听不清,只紧张地盯着皇上的脸色。只有这一个机会了,皇姑祖母若是肯信他,永平郡王就能活命,皇姑祖母若是不信……
那人似乎再说不出话,只呻|吟了两声又陷入了昏迷。
皇上静立了片刻,才转过身,自语道:“朕自己的儿子,却要别人剖心证明清白。”她扫过在场众人,在我这处略停了一下,我忙垂了眼。
皇姑祖母移开视线,看着婉儿道,“立即停止追查太子谋逆一案,将太子左右家臣、诸位郡王公主、侍役尽行释放!”婉儿忙躬身应是,匆匆走了出去。
这一切都来得极快,我只木木站着,不敢相信此事竟能如此了结。锒铛入狱的突然,峰回路转的结果,都是皇姑祖母一念之间的决定。在劫后余生的狂喜中,手心却仍是冰冷的,脑中尽是天牢中他温和的笑,和他的话。
沈秋又上前探看了一下,低声吩咐身侧人备药,他起身时若有似无地扫了我一眼,整夜紧绷的面容终于松下来,带着浅浅的笑。
我接了他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
皇上似乎极疲惫,只草草吩咐两句,便带着我们离开了尚医局。进长生殿时,韦团儿依旧是笑着迎上来,替皇上换着衣裳,待皇上靠在卧榻上才扫了她一眼:“你下去吧,让为安陪着朕。”韦团儿愣了一下,忙躬身退下。
我本以为皇姑祖母要说些什么,竟闲聊起幼时的事。我陪着她说了很多话,大多是如何被谢先生责骂,手抄诗经的往事,皇姑祖母偶尔听得笑出声,却大多时候沉默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挥手让我退下了。
我走出长生殿时,暖日笼罩着整个殿前。
宫婢们正忙着准备早膳,见我都匆匆行礼,我看着殿前想起一年前那个雪夜。不过一年,却已是几番生死,在他跪在殿前的雪夜,我以为最痛不过如此了,如今看来,那真的仅是最轻的责罚。而过了这一劫,皇姑祖母真的就不会再忌惮了吗?
春日正好,皇姑祖母从长生殿内出来,在御花园亭中批奏章。牡丹开得正盛,整个御花园亦是万物吐芳,寒冬萧瑟尽数散了个干净。
我来时,亭中已有李成器和李隆基,还有几个年纪尚幼的李氏公主相陪着。婉儿在一侧读着奏章,皇上闭目听着,不时添上两句,便已做了批复。
“皇姑祖母。”我上前行礼。
皇上点点头,示意我去坐下,我待坐定时才见李隆基笑眯眯看着我,竟像是当年初见时的模样,不禁心裏一松,对他笑了一笑。不管他是佯装还是真的放下了,既然仍是皇孙,仍要日日陪着,如此才是最好的。
李隆基抬了抬下巴,我不解看他,他又指了指茶杯,我这才反应过来,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竟是琼花茶。
皇上似乎留意到我的异样,笑着道:“这是隆基特为你讨得,说春日天干,怕你又有内火。”我愣了一下,忙对李隆基笑道:“多谢临淄郡王。”李隆基微弯起漂亮的眸子,道:“本王是怕你又脸上胡乱长东西,吓到皇祖母。”
我闷了一下,瞪了他一眼。
李隆基低头笑着喝茶,我这才敢去借机看李成器,他神色平淡,眼中却带了几分笑意,扫了我一眼才又拿起书卷细看。我看着他,竟又想起了天牢内的事,那一日危难时,他让我忘了赐婚的事,而如今万事已消,他可还会记得自己说的话?
我正怔忡着,婉儿已念到了狄仁杰的奏章,大意是狄仁杰所在的彭泽正是干旱无雨,营佃失时,百姓无粮可食,故而他请求朝廷发散赈济,免除租赋,救民于饥馑之中。
皇上听后沉吟片刻,才道:“狄仁杰所到之地,百姓皆受福泽,婉儿,照他所请的批复,即刻就办。”婉儿应了是,执起朱笔批复。
皇姑祖母如此痛快,给了狄仁杰做下政绩的机会,狄仁杰再入朝之日绝不会远。
皇上又听了几个奏章,便示意婉儿停下。忽而笑意盈盈地看着我,道:“永安,到朕身边来。”我忙起身走到龙榻旁,皇上伸手握住我的手,道:“你入宫也有四年了,朕总在思量你的婚事,总想着从几个皇孙中为你挑个好的。如今看来,无需朕挑了,朕只要点头成全就好。”我愣了一下,心中暮地一震。
皇上笑着去看身侧,道:“隆基,起身听旨吧。”
李隆基起身,恭恭敬敬地跪在了皇上面前,皇上看着他,道:“朕把这个侄孙儿交给你了,待到你年满十四,即刻完婚。”皇上说完,又看回我,道:“还不去和隆基一起给皇姑祖母磕个头?”
皇姑祖母的话如针锥刺骨,每个字都深扎入心中。这一步步走来,她看到的是我对李隆基的回护,对李隆基的算计,对李隆基的挂心,可却不知这后边的种种。这看似突如其来的赐婚,是皇姑祖母早有的决断,谋逆案后对东宫和李姓旧臣的安抚,以三弟的赐婚恩宠来打压太子长子,还有所有那些我想不到的因由……
皇上又唤了我一声,道:“怎么?对朕的孙儿不满意?你既能冒死入天牢探看他,便是心中有记挂,朕又怎会看不出?”
我恍惚地看着皇姑祖母,不愿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却再也说不出来。我能说什么?说我心裏记挂的只有他的哥哥,说我早与永平郡王私定终身,说我早在未见到他时,便已心中有他?什么也不能说,说出来只有死,拒绝就是抗旨,可抗旨的后果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命,还有父王,还有他。
婉儿也出声唤我,道:“郡主还不快谢恩?大郡王尚未赐婚,皇上便先为三郡王赐婚,那可是天大的恩宠了。”我僵着身子,终于退后两步跪在了李隆基身侧,拼了周身气力,才颤抖着将头叩地:“谢皇姑祖母。”话一说出口,周身再没了力气,只直起身子定定地看着皇姑祖母。
婉儿忙躬身行礼,笑道:“婉儿恭喜永安郡主和临淄郡王了。”随着她,那些在一侧伺候的众宫婢太监也忙躬身行礼,齐声道贺。
赐婚,他雪山上承诺的,天牢中让我忘记的,竟以这样的方式降临了。到处是恭贺声,皇姑祖母笑着看我们,道:“都起来吧。”李隆基起身,一把扶起了我,眉眼中晶亮的都是笑意,我只定定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郡王别再这么盯着郡主了,”婉儿忽而一笑,道,“女儿家毕竟会不好意思的,你看郡主此时还没回过神呢。”她说完,几步上前扶住我,紧紧攥着我的手臂将我带回了案几后。
身后的婢女上前换了杯热茶,我端起茶杯捂在手中,像是失了心,所有那些欢声笑语,春日暖阳都离的远了。茶是烫的,喝入口舌尖瞬间发麻,这才算有了些感觉,再也不顾上那么许多,只猛地抬头去看他。
仍旧是温和的笑,眼中却没有了半分笑意,夹带着浅淡的痛和坚定,只这一眼,我再也挪不开视线,眼中火辣辣的刺痛着,却没有半点泪水。
就因为他是长子,他是被废的太子,所以理所应当要受着忌惮。能文擅武是错,受人拥戴是错,少年义气是错,韬光隐晦也是错,或是生下来本就是错?我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很久才避开他的目光,低下了头。
回到宫中时,宜平几番想问我什么,见我脸色都静了下来。
我又岂会不知她的心思,默了很久才勉强笑了笑,对她道:“衡阳郡王今日未伴驾,”我看她黯淡的神色,顿了一顿,才道,“待过了今年,我会把你送到东宫的。日日在宫中却不得见,我看着也不忍心。”
宜平啊了一声,脸有些微红,愣了片刻才道:“郡主未婚嫁,奴婢怎敢逾越。”
我被她的话牵扯的,麻木渐退散,痛得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已经赐婚了,只是要四年后才能完婚。”宜平彻底傻住,呆看了我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皇上赐了谁?”
我没说话。
不用我告诉她,到明日这太初宫中便会人尽皆知。皇姑祖母对太子三子的宠爱,既不会让诸位叔父太过忧心,又一定意义上安抚了朝中李家旧臣,怕是不止这宫中,连朝中都会传遍,成为热议之事。
我又呆坐了会儿,宜平低声问是否要准备晚膳了,我才收回神,点了点头。宜平又像想起什么,忙道:“长生殿处赏了菜来,郡主可要见见送菜的人,给些赏赐?”我侧头看她,见她眼中闪烁不定的,便点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过了片刻,宜平带进来个宫女,竟是那个元月。宜平留了她在屋中,,借口将正在收整的宫婢都唤到了外间。
元月对我行礼后,笑了笑,道:“皇上晚膳时见菜色好,就指了一盘给郡主。”我点头,道:“有劳了。”说完示意宜平给了她对翠玉的耳坠。
她忙躬身行礼,起身后却又定定地看着我,似还有话说。我看着她,笑道:“你发上的簪子看着精巧,可是皇上赐的?”她忙道:“是上官姑娘赏的。”我道:“来,走近些,让我瞧瞧样子。”她几步上前,悄然从袖中摸出一张折好的字笺,塞给了我。
我接过那纸,塞入袖中,笑道:“婉儿的眼光历来独到,是好东西,”我看了她一眼,接着道,“去吧,皇上那处还等着谢恩呢。”
元月躬身退下后,我呆坐了半晌也没有动。
待到晚膳后,我才摸出那张纸,打开对着帏帐中的烛灯细看。那早已刻入骨中的字迹,触笔的力道却极重,只有短短十六个字:
不怕念起,唯恐觉迟,既已执手,此生不负。